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猩紅的血珠，還在冰冷的空氣裏飛濺。
半凝固的，如同瑪瑙珠子般的血滴，從蘇硯扭曲的嘴角被咳出，飛灑在死胡同肮髒的牆壁和他因劇痛而蜷縮的腿腳旁。更多的暗紅漿液，正不受控制地從他唇齒間溢出，迅速沿着下巴滴落，砸在冰冷粗糙的石板上，暈開刺目的印子。
熊爺龐大如肉山的身軀向後直挺挺地倒下，砸得地面都微震。
噗通！
悶響在死巷裏回蕩，帶着終結般的沉重。
那張糊滿穢物、凝固着極致恐懼的扭曲臉龐，空洞睜大的眼睛死死瞪着污濁的天空。瞳孔裏殘留的倒影，是蘇硯靠着牆，如蛆般蠕動喘息的身影。
死了。
沒有掙扎，沒有最後的嚎叫。魂魄如同被無形巨錘碾碎抽離，只剩下一個瞬間剝離了靈魂的空殼。
死寂，前所未有的死寂。仿佛空氣都被方才那直刺靈魂的“驚魂”尖嘯吸幹了所有聲音。巷口傳來的混亂喧囂、遠處的叫賣、甚至老孫頭驚嚇過度的粗喘，都在這一刻消失了。只剩下蘇硯自己胸腔裏那顆心髒，在猛烈撞擊着斷裂的肋骨。
咚！咚！咚！
聲音大得可怕，如同瀕死巨獸在胸腔裏擂鼓。
蘇硯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提不起來。剛才強行引爆【心印.驚魂】，如同引爆了一顆塞進他自己腦子裏的炸彈。
意識海被無形力量反復揉捏、撕裂、攪碎。
劇烈的、純粹的、無法屏蔽的偏頭疼如同鋼針不斷穿刺！
神經末梢每一寸都在發出哀鳴！
眼前一片片發黑發紅，視野如同被打翻的油彩桶，不斷扭曲旋轉，重影交錯。熊爺那張死不瞑目的臉，在扭曲的視野裏時近時遠，時而模糊成猙獰的陰影，時而又清晰地只剩下那雙凝固的、渾濁的白眼珠。
（頭…要裂了…混沌老哥…你這不是救援…你這是鞭屍加炮烙啊…這符…是用老子的靈魂當燃料點的麼？！）
他嚐試運轉體內那縷微弱到極點的混沌元力，試圖撫平那靈魂撕裂般的劇痛。意念剛剛沉入丹田——
嗡！嘎吱——
仿佛生鏽的齒輪被強行驅動時發出的刺耳摩擦！
原本勉強運轉的混沌元力核心，如同一塊驟然滾落巨石的冰川！沉重！凝滯！每一次細微的流轉都帶着令人牙酸的滯澀感！丹田邊緣那道巨大的裂痕傳來可怕的抽痛！不是之前的針扎，而是如同整個髒器都要被這強行運轉的力量反向撕扯脫落的墜落感！
（停…停下！要散架了！我草！）
意念如同被燙到般猛然抽回！混沌元力失去了指引，沉重地跌落回丹田深處，只留下更強烈的空虛感和抽痛蔓延向四肢百骸。
物理的創傷也同時爆發！剛才後背撞牆那一下太狠！不止是脊椎骨傳來的斷裂感（雖然沒真斷），肋骨至少斷了兩三根，每一次呼吸都牽扯着撕裂般的疼，每吸一口氣都帶着血腥味。
更恐怖的是雙腿！強行爆發超越境界的速度和力量帶來的反噬！
腿骨如同被寸寸碾碎！肌肉筋膜如同被無數把小鈍刀反復拉扯切割！
動一下？痛徹骨髓！如同行走在刀山針板之上！
絕望。
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之前那絲劫後餘生的荒謬感。
（真尼瑪絕了…一個煉氣五層的大漢…被老子一個【驚魂】符給嚇死了…然後老子這個勝利者現在趴在地上…渾身散架…半死不活…比這屍體好不了多少…這買賣做的…血虧！褲襠補不補得上不知道…命先搭進去半條！）
就在這時！
雜亂的腳步聲和人聲如同捅了馬蜂窩一般，驟然從巷口方向洶涌傳來！剛才那聲悶響和死巷的詭異死寂，終於還是引來了驚魂未定的圍觀者們！
“死人了！！”
“我的天！熊爺？！”
“誰幹的？！”
“是那個廢物符師？！這怎麼可能！”
“他身上……有血！好重的血腥味！”
嘈雜的人聲迅速逼近！帶着驚恐、好奇、貪婪和毫不掩飾的惡意！
蘇硯的心瞬間沉入谷底！麻煩才剛剛開始！
一個穿着油膩短褂、眼珠精光閃動的年輕散修反應最快，第一個沖破了殘餘惡臭煙塵的封鎖，看清了死巷深處的景象！他看到地上的熊爺屍體，再看到癱在地上如同一灘爛泥、嘴角溢血、眼神渙散的蘇硯，眼中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難以置信和狂喜交織的光芒！
他認出了蘇硯！那個在泥鰍巷臭名昭著、符籙賣不出去幾張卻死賴着不走的廢物符師！
“是他！是這小子搞的鬼！大家來看啊！殺人凶手！” 年輕散修扯着嗓子尖叫起來，聲音裏充滿了發現“金山”的激動！他甚至不顧濃烈的血腥氣，第一個繞過地上的熊爺屍體，腳步飛快地朝着蘇硯逼了過來！目標直指蘇硯懷裏那鼓鼓囊囊、一看就裝着所有身家的破布包！
（草你大爺！想趁火打劫？！真當老子是死狗了？！）
蘇硯心中怒吼！劇痛和眩暈交織的眼眸驟然掠過一道冰寒的厲芒！
想搶？
門兒都沒有！
就算現在只剩一口氣，混沌神符還在懷裏發燙呢！
他幾乎是憑着身體本能！
用盡最後一絲能調動的殘存混沌元力！（哪怕運轉如同鏽死的熔爐帶來恐怖的撕扯感！）
驅動身體裏殘存的最後一點骨骼筋膜之力！
那只離他最近、沾着血和污泥的右手！
猛地向下朝着泥濘冰冷的地面一拍！
不是攻擊那個撲過來的年輕散修！
而是——
狠狠摜進旁邊一灘混雜着污水、他剛咳出來的新鮮血液、以及熊爺倒地時濺起的部分穢物所形成的黏糊糊的爛泥血坑裏！
噗嗤！
污黑腥臭的泥漿血水瞬間浸滿了他的手掌！冰冷！粘膩！刺鼻的味道混合着血腥直沖腦門！
嘔——！
生理性的強烈嘔吐感又差點壓垮他！
但他強忍着！
手腕猛地翻轉！
五根手指插在泥濘裏如同五把挖泥的鏟子！
用力一摳！一劃！一帶！
唰——！！！
一道粗糲無比、扭曲得如同癩皮毒蛇般、由爛泥、穢血、水痕混合而成的肮髒印記！瞬間在冰冷堅硬的青石板上劃拉出來！
動作狂放！如同瘋魔！帶着股不顧一切的狠絕！
同時！
蘇硯口中發出低沉嘶啞的、如同獸類低吼的聲音（刻意壓着痛楚）：
“【萬穢引煞符】！”
“急！急如律令！”
“都！給！老！子！滾——！！！”
嘶吼如同破鑼，卻在死巷狹窄空間裏蕩起奇異的回音！配合着那地面上驟然出現的、散發着難以言喻惡臭和污穢氣息的泥血符痕！竟帶着一股源自污穢本源力量的原始恐怖震懾！
這一嗓子混雜着泥漿飛濺！
那個本來已經沖到蘇硯面前不足三步、眼看就要下手掏包的年輕散修，被這突如其來的“泥血潑墨”和那扭曲詭異、散發着強烈惡臭的“符籙”唬得臉色煞白！仿佛看到一條盤踞在污血污泥裏的劇毒蜈蚣張開了口器！
更別提那嘶吼聲中蘊含的瀕死瘋狂與決絕！
年輕散修前沖的動作硬生生刹住！仿佛面前真有道無形的穢氣屏障！他下意識地捂住了口鼻，連連後退兩步，聲音都帶上了驚恐：“你！你個瘋子！你想幹什麼？！拉我們墊背嗎？！” 他以爲這是什麼同歸於盡的惡毒邪符！
後方涌來的更多看客也被這凶悍到極致、不惜以污穢自殘的方式也要布出“邪符”的景象驚住了！
看着地上那坨扭曲猙獰、散發着濃烈腥臭的泥血混合污物（在他們眼裏就是“符籙”本體），感受着那股強烈到實質的穢氣沖擊！再看到蘇硯那猙獰沾滿泥血污穢的臉龐和布滿血絲的瞳孔！
“瘋子！真他媽是個瘋子！”
“快退！這小子煉邪法！這符邪門！”
“他身上那血腥味！莫不是…用了什麼血祭邪術？！”
一時間，竟沒人敢再貿然上前！
那泥血符痕散發出的惡臭和視覺沖擊力，加上蘇硯此刻如同地獄惡鬼的形象，硬生生形成了一道無形的壁壘！將貪婪、惡意、窺探的目光暫時逼退！
蘇硯靠着牆，劇烈地喘息着，每吸一口氣都牽扯着斷骨和神魂的雙重劇痛。那只插在泥濘裏的右手還在微微顫抖，污黑腥臭的泥漿順着手腕流淌下來，滴落在身下冰冷的地面。
成了！
雖然簡陋粗鄙到了頂點！
但混沌神符那“萬法殘墟，皆可爲刃”的奧義，在這種絕境下，被他用最下作的姿態演繹了出來！
（爛泥！臭血！街邊嘔吐物！都他娘是符墨！都他娘是武器！混沌老祖！弟子今日沒丟您的臉！雖然手段是埋汰了點…）
然而，這喘息僅僅是片刻的安寧。
人群騷動雖被鎮住，但隨着時間推移，越來越多驚魂未定的修士圍攏過來，對着死巷指指點點。貪婪的目光在蘇硯身上來回逡巡，尤其是他懷裏那個破布包——能瞬間嚇死熊爺這種凶人的“寶貝”，無論是什麼，都絕對價值連城！
更要命的是！
巷口混亂的人群外，三角眼的麻杆臉不知何時擠了過來！他一眼掃見地上熊爺那凝固着恐懼的屍體，瞳孔驟然緊縮成針尖！緊接着，他那雙陰冷刻毒的三角眼瞬間鎖定在癱倒牆壁、如同一塊爛泥的蘇硯身上！沒有任何言語，但那眼神裏的怨毒和暴戾幾乎要凝結成實質！顯然，他已經將熊爺的死徹底算在了蘇硯頭上！而且蘇硯此刻的“虛弱”，更是最好的下手時機！
“都給爺滾開！！”麻杆臉猛地推開身前擋路的人，聲音尖利怨毒，帶着必殺的決絕！他枯瘦的手掌從袖口滑出，指縫間赫然夾着三道閃爍着幽綠光澤、如同毒蛇獠牙般的三角符籙！符籙上流動的煞氣和遠超普通符籙的靈力波動，讓靠近的人無不頭皮發麻！
（綠芒腐骨釘？！媽的！這狗日的不講武德！）
蘇硯看得心頭狂跳！這是低級坊市極少流通的惡毒邪符，專污靈力根基腐壞經脈！中上一下，就算不死也永遠殘廢！麻杆臉爲了給熊爺報仇泄憤，完全是不計代價也要弄死他！此刻蘇硯已經油盡燈枯，混沌元力運轉滯澀得如同被山石堵塞的河流，別說再用【驚魂】符，連動動手指躲閃都難！
眼看三道幽綠毒芒就要被激發！死亡的氣息再次迫在眉睫！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噌！！！
一道冰寒銳利到足以割裂陽光的聲音，如同九天之外墜落的隕鐵，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霸道威壓，驟然在死巷上空炸開！
“黑狼幫的雜碎！！滾開——！！！”
嗡——！！！
聲音蘊含着強烈的音波沖擊！如同實質的尖針瞬間刺入在場所有修士的耳膜！
修爲稍弱的礦工捂着頭慘叫着蹲下！
連麻杆臉都被這蘊含靈力的暴喝震得心神一顫，手中捏訣要激發符籙的動作不由得慢了半拍！
一道身影！
一道穿着洗得發白但依舊整潔、動作迅捷如同遊隼的身影！
猛地從巷口混亂人群的頭頂越過！如同一支離弦的破空之箭！
凌空撲下！
目標——被污穢泥血符逼退在蘇硯身前不遠、最先想搶包的年輕散修！
年輕散修正被那聲暴喝震得七葷八素，完全沒反應過來！
一只沾滿污泥和黑色油垢、卻異常穩定有力的大手，如同虎鉗般猛地捏住了他的後頸！
咔嚓！
輕微得幾乎難以察覺的骨裂脆響！
年輕散修連慘叫都沒發出一聲，如同被抽了脊梁骨的癩皮狗，渾身癱軟下去，被來人像扔麻袋般隨手甩飛出去！噗通一聲砸在旁邊堆積的雜物堆裏，瞬間暈死過去！
來人雙腳無聲落地，正擋在蘇硯與蠢蠢欲動的衆修士之間！也恰好截斷了麻杆臉射向蘇硯的視線！
譁——！
人群發出一陣低低的驚呼，瞬間後退！
來人正是那賣符紙原料的老店主！
此刻的他，佝僂的背影仿佛被無形之力繃緊！滿是污垢的粗布短褂下顯露出遠超之前的緊繃肌肉線條！布滿風霜皺紋的臉上，每一道溝壑都仿佛被灌注了生鐵！渾濁的老眼此刻精光四射，如同被歲月磨礪出鋒刃的頑石！他手中握着一把生鏽的、刃口滿是卷痕豁口的切符斷玉小刀！刀尖斜指前方！鏽蝕的鋒刃上，竟隱隱凝聚着一層無形的氣流屏障，散發着生人勿近的凶戾氣息！那絕不是普通切符刀該有的威能！這老店主，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煉氣巔峰，至少半步築基！
“老東西！！你他媽敢壞五爺的事？！活膩歪了？！” 麻杆臉被這突如其來的強手攪局驚怒交加！看着地上不知死活的熊爺和暈死的年輕散修，三角眼裏的怨毒幾乎要噴出火來！但老店主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毫不掩飾的、如同沉澱了無數歲月的凶悍氣勢，尤其是那把鏽刀上凝聚的銳意，讓他一時也不敢輕易動手。
老店主看都沒看麻杆臉那氣急敗壞的咆哮，刀尖紋絲不動，依舊指着前方蠢蠢欲動的人群。他微微側頭，渾濁卻銳利的目光掃過癱在牆根、身下積着一灘污血和污泥的蘇硯。蘇硯那張糊滿血污穢物、慘白又猙獰的臉上，唯一清晰的是那雙眼睛裏的疲憊與警惕，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對強援降臨的驚愕。
目光短暫交錯。
老店主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被砂紙打磨過，卻清晰地傳入蘇硯耳中：
“娃娃！此地髒污！速離！”
蘇硯心頭劇震！
髒污？！
這老店主指的不是地上的爛泥血污！而是周圍環伺的這群“雜碎”！他知道自己還有逃生的可能？還願意替他抵擋這滔天而來的殺機？！
（……爲什麼？！萍水相逢！剛剛還坑了他一塊靈石？！）
震驚！不解！但求生的本能瞬間壓倒一切！
機會！轉瞬即逝的機會！
他猛地一咬牙！劇痛之下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低吼！
不顧一切地催動那沉重到仿佛凍結的混沌元力核心！
意念如刀！
在滯澀的痛苦中強行打通一絲通道！
嗡！
沉重如山的力量強行流淌過撕裂的丹田裂痕邊緣！如同滾燙的熔岩在冰封的山澗間強行趟出一條溝壑！幾乎將他疼暈過去！
但他成功了！
一縷微弱到極致、卻足以驅動殘破身體的混沌元力，混合着被強行壓榨催生的腎上腺素，瞬間注入幾乎麻木的雙腿！
動！
他用那只沒受傷的左臂猛地在地面泥濘中一撐！身體貼着冰冷的牆壁向側面極其狼狽地一滾！避開麻杆臉可能的攻擊線！
噗嗤！
沾滿污血泥漿的身體在冰冷粗糙的石板上摩擦翻滾！劇痛排山倒海！
但他不管！
咬着牙！牙齒深深嵌進嘴唇！鮮血混着泥漿再次淌下！
雙腿被強行灌注的力量驅使着！如同垂死掙扎的壁虎！
蹬！蹬！蹬！
連滾帶爬！動作難看無比！每一次落腳都伴隨着骨骼肌肉撕裂般的劇痛和腳下因爲泥血混雜而打滑的不穩！
他在老店主那凶戾刀勢和震懾人群形成的、極其狹窄的安全縫隙裏——那條通往巷子另一端、堆滿雜物和死胡同牆壁之間的狹窄縫隙——連滾帶爬地沖去！那裏是老店主現身的方向，也是麻杆臉和人群暫時被阻隔的反方向！
“廢物！別讓他跑了！殺了他！！”麻杆臉目眥欲裂！看到蘇硯要跑，哪裏還顧得上忌憚老店主！手中三道幽綠符光瞬間激發！化作三道無聲無息、卻帶着致命污穢腐蝕氣息的綠色毒芒，劃出刁鑽的弧線，繞過老店主直射蘇硯後心和雙腿！
與此同時，人群中也有兩個面相凶惡、明顯是黑狼幫衆的漢子，不顧老店主的威脅，摸出短刀，如同豺狼般順着側翼陰影撲向正在爬行的蘇硯！
前有絕壁！
後有追兵索命！
身側利爪撕咬！
真正的必殺之局！
蘇硯剛剛拖着殘軀爬出幾步，毒芒與刀風已然及身！
冰冷的死亡觸感如同跗骨之蛆！
來不及再次調動元力了！
動念已遲！
要死！
千鈞一發！
就在三道污穢毒芒即將刺入蘇硯身體、兩柄短刀就要捅進他腰肋的瞬間！
嗡——！！！
蘇硯懷中！緊貼着心口處的硬物——《混沌歸墟訣》！
那本硬得像塊鐵、冰冷如同萬載玄冰的堅硬封面！
毫無征兆地！
猛地一震！
一絲極其微弱、無形無質、卻蘊含着至高混沌法則秩序的氣息，如同被激怒後下意識的反擊波紋，瞬間蕩漾開來！
這氣息微弱到了極致！微弱到只有首當其沖的蘇硯自己能清晰地感知到！它瞬間掃過了那三道射來的污穢毒芒和兩柄攜帶殺意的短刀！
沒有任何驚天動地的碰撞！
仿佛只有極其細微到難以察覺的“嗤”一聲輕響！
如同沸湯潑上了一點微不足道的雪沫！
那三道被麻杆臉寄予厚望、惡毒無比的綠芒腐骨釘符籙所化的毒芒！
在那股混沌法則秩序氣息拂過的瞬間！
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露珠！
扭曲！暗淡！靈力結構如同被更高位格的力量從本源上進行“擦拭”、強行“還原”了部分！那污穢歹毒的氣息瞬間被淨化了大半！符籙上的靈紋如同被橡皮粗暴擦過，變得模糊不清！
毒芒軌跡猛地一歪！威力驟降！速度驟減！失去了凌厲絕殺的鋒芒！堪堪擦着蘇硯的胳膊和大腿飛了過去，只在沾滿污泥的破青衫上劃開了淺淺的口子，留下幾道迅速被泥漿染污的淺淺焦痕！那股殘留的微弱穢氣也被蘇硯體內本能流轉的混沌元力直接湮滅，未能侵入經脈！
而那兩個撲上來的黑狼幫衆！
在他們手中的短刀刺入蘇硯身體的刹那！
如同撞上了一層無形的、充滿秩序的混亂壁壘！
刀尖上傳來的感覺不是堅硬！而是混亂！
仿佛每一絲想穿透的力量都被混亂分解、打散、吞噬！
噗！噗！
兩刀刺中了！
刺中了蘇硯還在爬行的大腿外側和後背！
然而！
想象中刀鋒入肉、血花飛濺的景象並未發生！
刀尖刺入破衣爛衫，僅僅深入了不足半寸皮肉！如同刺入了一團由無數堅韌卻極其細碎的混沌漩渦構成的肉體組織！
短刀如同陷入了流沙泥沼！力量被數不清的微細通道瞬間卸走、分解！再難寸進！
兩個凶徒臉上的獰笑瞬間僵住！眼中充滿了無法理解的驚恐！他們感覺自己的精鋼短刀像是砍在了某種極端堅韌、又隨時會融化的怪異物質上！無處着力！極度詭異！
就在兩個凶徒失神的刹那！
一直冷眼旁觀、如同磐石般守住正面威脅的老店主動了！
他沒有轉身！
只是握刀的右臂極其微不可察地一抖！
唰！
兩縷幾乎凝聚成實質的風刃氣流，如同透明的毒蛇！無聲無息地自那把鏽蝕的斷玉刀尖激射而出！
精準無比！
瞬間穿透了那兩個撲在蘇硯身側、握刀刺入的凶徒的咽喉！
風刃穿喉！
帶起的血花在慘白晨光裏噴灑！
兩個凶徒連哼都沒哼一聲，眼中帶着難以置信的驚駭僵立片刻，隨即軟軟地向後栽倒！
這快如鬼魅的殺戮！震懾住了剩下的所有人！連麻杆臉都下意識倒退半步！
就是這瞬間的空檔！
蘇硯心中狂吼！
他猛地爆發出最後的力氣！
不再管後面發生了什麼！
身體如同被壓到極限的彈片！
朝着那堆如山般高聳、散發着黴味和塵埃氣息的雜物頂端！
用那只還能動的左臂猛地向上一攀一抓！
粗糙的麻袋纖維割裂掌心！火辣辣的疼！
帶着鏽跡和泥土的破鐵片刮破手臂！
他不管不顧！
拖着劇痛到麻木的雙腿！如同一條攀越絕壁的蛞蝓！忍着肌肉骨骼的哀鳴！手腳並用！極其狼狽、極其難堪地往上爬！
爬！
“攔住他！！” 麻杆臉終於反應過來，發出歇斯底裏的尖嘯！
然而，老店主那把鏽跡斑斑的斷玉刀，此刻如最忠誠的門神，橫亙在他與那堆雜物之間！刀尖吞吐的無形鋒銳之氣，仿佛連光線都能割裂！麻杆臉投鼠忌器，根本不敢輕易以身試刀！
其他圍觀者更是驚恐地遠離了那堆雜物和蘇硯攀爬的身影！
蘇硯終於爬到了最高處！
眼前豁然開朗！
泥鰍巷外！晨曦的光輝灑落在遠處青灰色的高大坊市圍牆！圍牆外，是通往黑水坊市核心區域的街道！是生路！
而他身下，是堆疊如山、搖搖欲墜的破麻袋爛籮筐！高度不過丈餘！
沒有任何猶豫！
求生的本能壓倒一切！
跳！
蘇硯雙眼死死盯着前方那一線生機彌漫的光！
身體向前猛地一撲！
像一只折翼的飛鳥！
更像一條被拋出的爛泥鰍！
從搖搖欲墜的雜物堆頂端！
張開雙臂！
朝着黑水坊市更深處！朝着那未知的喧囂與自由！
縱身一躍而下——！
風聲在耳邊呼嘯！
碎裂的晨光在他眼前旋轉！
身後老店主那把鏽刀與麻杆臉怨毒的咆哮，被拉遠、模糊！
噗通！
一聲沉重得如同爛肉袋砸落泥沼的悶響！
蘇硯的身體狠狠摔進了雜物堆後另一條更狹窄的、堆滿垃圾污水的暗巷深處！
爛菜葉糊了滿臉！
臭水溝的污水濺了他一頭一身！
他感覺自己全身的骨頭都快散架了！
但！
他落地了！
沒人看見他如何狼狽落地！
沒人看見他在垃圾堆裏艱難蠕動！
沒人看見他那糊滿泥血污穢的臉上，那雙眼睛裏的光芒，如同風中殘燭，卻在泥濘深處，頑強地再次點燃了一點點……
屬於“活”的光。
而在他懷中，緊貼心口那本冰冷堅硬的《混沌歸墟訣》封面內面，無人可見的地方，一道極其微弱、仿佛從未亮起的、由無數灰暗塵埃般的符文構成的基礎防御靈紋輪廓，一閃而逝，隨即徹底黯淡下去，仿佛耗盡了最後一絲力量。如同一次被動的、規則層面的嘆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