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靖,永安二十三年,九月初八,宜嫁娶。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忠勇侯府就已經被喧鬧聲填滿。燈籠裏的燭火還沒熄,與晨光交織在一起,給朱漆大門上那方燙金的 “囍” 字鍍上了一層暖融融的邊。

林晚意是被喜娘的笑聲吵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就見幾個丫鬟捧着紅綢嫁衣圍了上來,喜娘手裏拿着個胭脂盒,笑得見牙不見眼:“小姐,吉時快到了,該梳妝了。”

她像個木偶似的被人擺弄着。梳頭丫鬟用桃木梳蘸着桂花油,一下下將她的長發梳得順滑,盤成繁復的發髻;喜娘拿着眉筆,仔細地將她的眉毛描得彎彎的;還有人給她往臉上撲粉,那粉細膩得像雪,敷在皮膚上涼絲絲的,卻也悶得人喘不過氣。

最後,那身重逾千斤的鳳冠霞帔被披了上來。大紅的錦緞上用金線繡着龍鳳呈祥的紋樣,針腳細密,在光線下流轉着,像一團流動的火焰。鳳冠上綴滿了珍珠瑪瑙,每動一下,珠翠相碰就發出 “叮鈴” 的脆響,震得她耳朵發麻。

林晚意全程面無表情,眼神空洞地盯着鏡子裏那個陌生的自己。

【好困…… 這就是傳說中的五點鍾新娘嗎?比我當年趕項目報告還累。】

【這鳳冠怕不是用鉛做的?感覺我的頸椎下一秒就要離家出走,去投奔隔壁王府的狗了。】

【臉上的粉塗得比城牆還厚,我爹媽等下要是認不出我,會不會當場哭出來?】

喜娘正拿着一支點唇的胭脂,見她呆呆的樣子,笑着打趣:“小姐生得真是好福相,這眉眼,這氣度,將來必定是兒孫滿堂,與王爺白頭偕老。”

林晚意在心裏翻了個巨大的白眼。

【白頭偕老?我能活過今晚就算成功。】

【還兒孫滿堂?蕭燼那個瘋子,三尺之內不近活物,他是能無性繁殖還是會大變活人?怕是連碰都不會碰我一下。】

吉時到的銅鑼聲從院外傳來,“哐哐” 地敲在人心上。林建安大步走了進來,他穿着一身簇新的錦袍,平日裏的戎裝換成了便服,倒顯出幾分難得的溫和。

他走到女兒面前,看着她這身大紅嫁衣,眼眶微微泛紅,卻什麼也沒說,只是彎下腰,輕輕將她背了起來。

林晚意的臉頰貼在父親寬厚的背上,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艾草香 —— 那是常年帶兵留下的習慣,用來驅蟲辟邪。她忽然想起小時候,自己也是這樣趴在父親背上,聽他講邊關的故事。

“爹……” 她想說點什麼,喉嚨卻像被堵住了。

林建安的腳步很穩,穿過回廊,走過庭院,將她輕輕放入喜轎。轎簾放下的那一刻,他隔着紅綢,用只有他們父女能聽到的聲音沉聲道:“晚意,別怕,爹在。”

林晚意的心猛地一暖,眼眶有點發熱。

【知道了爹,放心吧。】她在心裏默念,【劇本我熟,逃生路線我也背好了,連狗洞的尺寸都估算過了。】

【你們就等我的信號彈吧!要是沒信號,那就是我成功混入敵營,開始臥底生涯了!】

隨着喜娘一聲響亮的 “起轎 ——”,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吹吹打打地動了起來。嗩呐聲、鑼鼓聲震耳欲聾,紅綢裝飾的花轎被八個轎夫抬着,穩穩地朝着攝政王府而去。

轎子裏,林晚意頂着紅蓋頭,雙手緊緊捏着那個素色香囊。香囊裏塞滿了雪球的絨毛,隔着錦緞都能摸到那種蓬鬆的質感。她能感覺到,在霞帔寬大的袖口裏,那柄 “血瞳” 匕首正硌着她的胳膊,冰冷的觸感讓她稍微安心了些。

一邊是物理攻擊,一邊是魔法攻擊。

今天,她倒要看看,那個大反派到底吃哪一套。

攝政王府的門就在眼前了。

與忠勇侯府的熱鬧不同,這裏雖然也掛了紅綢,貼了喜字,卻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冷清。朱漆大門敞開着,門口站着幾個面無表情的侍衛,腰間的長刀在陽光下閃着寒光。

府內的賓客寥寥無幾,都是些穿着官服的朝中同僚,一個個臉上掛着僵硬的笑,端着酒杯的手都在微微發抖。下人們更是噤若寒蟬,走路踮着腳尖,連呼吸都放輕了,仿佛生怕弄出一點聲響,驚擾了裏面那位主子。

因爲今天,他們的王爺,心情很不好。

王府最深處,天寂殿。

殿內沒有一絲喜氣,空氣中彌漫着常年不散的沉水香,冷冽而清苦,像雪後的山林。地上鋪着黑白相間的大理石地磚,擦得光可鑑人,連一絲灰塵都沒有。

蕭燼就站在窗邊,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衣料是上好的雲錦,卻沒有任何花紋,素淨得像一潭深水。他背對着殿門,身姿挺拔如鬆,墨色的長發用一根玉簪束起,幾縷碎發垂在頸側,隨着他的動作輕輕晃動。

他沒有看外面那些刺眼的紅色,只是低頭,用一方雪白的絲帕,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動作緩慢而優雅,指節分明的手捏着絲帕,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得像在執行某種儀式。

仿佛那上面沾了什麼看不見的、讓他無法忍受的污穢。

“王爺。” 心腹侍衛青楓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後,單膝跪地,聲音壓得極低,“王妃的喜轎,已經到了府門外。”

蕭燼的動作沒有停,絲帕在他指尖劃過,留下淡淡的痕跡。他甚至沒有回頭,聲音冷得像殿外的寒冰:“知道了。”

一個女人而已。

是皇帝爲了安撫他、也是爲了監視他而塞過來的棋子,是忠勇侯府那個愚蠢的莽夫遞交上來的 “投名狀”。他根本不在乎她是誰,叫什麼,長什麼樣。

於他而言,她和殿內的桌子、椅子,沒有任何區別。

一個會呼吸的擺設罷了。

“讓她自己進來。” 蕭燼淡淡地吩咐,語氣裏的漠然像結了冰,“所有繁文縟節,免了。”

青楓心中一凜,連忙應道:“是!”

他知道,王爺這是在給新王妃第一個下馬威。從府門到天寂殿,足足有近一裏地,讓她一個嬌生慣養的侯府千金獨自走進來,這傳出去,整個忠勇侯府的臉面都將蕩然無存。

喜轎在王府門前落下。

林晚意在喜娘的攙扶下走出轎子,腳剛踩到紅氈子上,就感覺到無數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頂着紅蓋頭,看不見那些人的表情,但能感受到那股凝固的、充滿審視和嘲諷的空氣。

沒有新郎來掀蓋頭,沒有管家來引路,只有一個穿着墨色錦袍的侍衛走上前,面無表情地傳達命令。

“王爺有令,所有禮節全免,請王妃自行前往天寂殿。”

這話一出,忠勇侯府陪嫁過來的丫鬟婆子們全都變了臉色。其中一個婆子忍不住上前一步:“這位侍衛大哥,哪有讓新娘子自己走進去的道理?這不合規矩啊!”

青楓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眼神裏的寒意讓那婆子瞬間閉了嘴。

林晚意頂着紅蓋頭,靜靜地站在那裏。雖然看不見,但她能想象出周圍人臉上的幸災樂禍。

她的內心,卻異常平靜。

【來了來了,果然是標準的反派操作,下馬威嘛,我懂。】

【不就是自己走嗎?多大點事。正好讓我熟悉一下地形,看看哪裏適合藏身,哪裏適合逃跑,爲晚上的‘勝利大逃亡’做準備。】

她甚至對着青楓的方向微微屈膝,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有勞侍衛大哥帶路。”

她這平靜的反應,讓青楓都愣了一下。他原以爲,這位嬌生慣養的侯府千金就算不哭鬧,也至少會表現出幾分不知所措。可她的聲音沉穩得不像個初嫁的少女,倒像個久經風浪的老手。

青楓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個紅色的身影,做了個 “請” 的手勢,轉身在前面引路。

林晚意就這樣,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獨自一人踩着紅毯,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座傳說中比冷宮還要冰冷的天寂殿。

紅蓋頭遮住了她的視線,只能看到腳下的紅氈子在一點點向後移動。她走得異常沉穩,每一步都踩得很實。

她在心裏默默地計算着距離,記下每一個拐角,每一處聲響。

【左邊是回廊,柱子上有雕花,通往東邊的侍衛區,聽腳步聲密集,是死路。】

【右前方有水流聲,應該是花園,我哥說裏面有狼狗,晚上會放出來巡邏,不能去。】

【這條路走到頭,就是天寂殿。殿後方偏北,有隱約的馬嘶聲,是馬廄的方向……】

她的內心在瘋狂規劃逃生路線,表面卻穩如老狗,連呼吸都保持着平穩的節奏。

終於,那座散發着生人勿近氣息的宏偉宮殿出現在眼前。

殿門緊閉,黑沉沉的朱漆上釘着銅釘,像一張沉默的嘴。門口站着兩個如同石雕般的護衛,腰間的長刀閃着寒光,眼神銳利得像鷹隼。

青楓停下腳步,躬身道:“王妃,王爺就在裏面。屬下告退。”

說完,他和所有侍衛都退得遠遠的,仿佛那殿門之後是什麼會吞噬一切的洪荒猛獸。

只剩下林晚意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巨大的殿門前。

她知道,門後就是她此行的終極 BOSS。

深吸一口氣,她抬手,輕輕推開了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門。

“吱呀 ——”

門軸轉動的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一股混合着沉水香的、冰冷刺骨的空氣撲面而來,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殿內光線昏暗,巨大的空間裏陳設簡單到了極致,非黑即白,透着一種病態的整潔和空曠。沒有花瓶,沒有字畫,只有一張紫檀木長桌,幾把椅子,和窗邊一個孤零零的香爐,裏面燃着半根沉水香,青煙筆直地往上飄,連一絲晃動都沒有。

而在那片空曠的盡頭,窗邊,站着一個身穿玄衣的男人。

他背對着她,身姿挺拔如鬆,肩寬腰窄,僅僅是一個背影,就散發出一種讓人無法呼吸的、強大的壓迫感。

他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

整個大殿安靜得能聽到香灰落在香爐裏的聲音,和彼此的呼吸聲。

林晚意知道,他在等。

等她行禮,等她開口,等她暴露出自己的怯懦和卑微,像那些送上門來的女人一樣,搖尾乞憐。

但林晚意偏不。

她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雙手交疊放在身前,陪他一起耗。

【比耐心?姐姐我最擅長的就是發呆和掛機。想當年我能在電腦前掛二十四小時不下線,還怕你這點小場面?】

【反正我頂着蓋頭,也看不見你長啥樣。你不說話,我也不說話,看誰先憋不住。最好你能直接睡着,我就能偷偷溜回去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香爐裏的沉水香燃了一截又一截,落下細細的香灰。

空氣仿佛凝固了,冷得像冰。

終於,那個男人緩緩地轉過了身。

林晚意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雖然隔着蓋頭,但她能感覺到,一道冰冷、銳利、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那目光像手術刀,一寸寸地刮過她的身體,帶着審視,帶着厭惡,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漠然。

那就是蕭燼!

他比書裏描寫的還要有壓迫感。她甚至能感覺到他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混合着沉水香和淡淡血腥氣的味道,冷冽而危險。

【來了來了!他看過來了!傳說中的死亡凝視!】

【穩住!林晚意!你現在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木頭人!你的眼睛是死魚眼!你的腦子是一團漿糊!他什麼都看不出來!】

就在這時,那個男人終於開口了。

他的聲音比她想象中還要低沉,還要冰冷,像是無數碎冰在摩擦,帶着一種金屬般的質感:“抬起頭來。”

林晚意的心髒漏跳了一拍。

但她還是緩緩地,依言照做,挺直了脊背。

紅蓋頭下,她的臉因爲緊張而有些僵硬,但眼神卻努力地保持着放空的狀態,盯着自己的鞋尖。

然後,她聽到了一聲極輕的、帶着一絲嘲諷的輕笑。

“呵。”

下一秒,一陣風過。

她頭上的紅蓋頭被一股巧勁挑飛,像只紅色的蝶,打着旋兒落在了地上。

林晚意的視線終於清晰了。

她也終於,看清了那個男人的臉。

那一瞬間,饒是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的林晚意,也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是一張怎樣顛倒衆生的臉啊。

劍眉入鬢,眉峰銳利得像刀;鳳眸狹長,眼尾微微上挑,瞳仁是極深的墨色,像寒潭,深不見底;鼻梁高挺得如同山脊,嘴唇的顏色很淡,帶着一絲病態的蒼白。

他的皮膚很白,是那種常年不見陽光的冷白,透着玉石般的質感,卻沒有任何溫度。

整個人就像一尊用最上等的寒玉雕琢而成的神像,俊美、精致,卻散發着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冰冷氣息。

只是,那雙本該點亮整張臉的鳳眸裏,此刻卻盛滿了化不開的戾氣、厭倦,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他的目光像最鋒利的刀,一寸寸地刮過她的臉,從額頭到鼻尖,再到嘴唇,仿佛要將她的骨頭都看穿。

林晚意的心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了,手心全是汗。

【來了!眼神對視!這是第一道考驗!】

【死魚眼!死魚眼!我是死魚!我什麼都看不見!柱子!對,看他身後的柱子,那柱子上一定有絕世武功秘籍!】

她努力地讓自己的眼神變得渙散,不與他對視,而是盯着他身後那根雕花木柱,仿佛那裏真的有什麼絕世風景。

蕭燼的眉頭微微蹙起。

眼前的這個女人,和他想象中似乎有些不一樣。

沒有驚恐,沒有愛慕,沒有那些他看慣了的、愚蠢而虛僞的情緒。

她的眼神很平靜,平靜得有些…… 空洞。

就像一個制作精美,卻沒有被點上眼睛的木偶。

有點意思。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像冰面上裂開的一道縫。

他緩步上前,每一步都踩在金磚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像是踩在林晚意的心尖上。

他走到她的面前,停下。

一股強大的壓迫感當頭罩下,帶着冷冽的沉水香氣息,將她整個人都包裹了起來。他很高,她必須仰起頭才能看到他的臉。

他微微俯身,俊美無儔的臉湊近了她,近得能看清他纖長的睫毛,和眼底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

他的聲音帶着一絲蠱惑般的沙啞,響在她的耳畔,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你,就是忠勇侯府送來的…… 禮物?”

林晚意的心髒瘋狂地擂動着,幾乎要撞碎肋骨。她能感覺到自己袖子裏的手在抖,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禮物?不,我是來給你送終的炸藥包!】

【穩住!林晚意!他是在用美男計!千萬別被他的臉迷惑了!別看他的臉!看他的喉結!把他想象成一顆會移動的、會打噴嚏的土豆!】

她強迫自己忽略他那張驚爲天人的臉,微微屈膝,聲音平穩得像一潭死水:“臣女,林晚意。”

沒有自稱 “王妃”,也沒有任何諂媚,只是最簡單的,陳述事實。

蕭燼眼中的玩味更濃了。他伸出手,冰涼的指尖輕輕地挑起了她的下巴,強迫她與自己對視。他的指尖像冰,觸得她皮膚一陣發麻。

“抬起頭,” 他的聲音裏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看着本王。”

林晚意的心沉到了谷底。

完了,躲不掉了。這是最終審判!

她緩緩地,抬起了眼。

然後,她就撞進了一雙深不見底的、如同寒潭般的鳳眸裏。那裏面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只有一片荒蕪的、冰冷的黑暗,像萬年不化的冰川。

林晚意腦子一抽,她那修煉多日的 “死魚眼大法” 在這一刻超常發揮,甚至還帶上了一絲看破紅塵的…… 悲憫?

【唉,長得這麼帥,可惜是個瘋子。】

【這麼年輕,就要被噩夢和潔癖折磨一輩子,也挺可憐的。要是生在普通人家,說不定還能娶個媳婦,生個娃,過幾天安生日子。】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快得像流星。

但蕭燼卻像是被什麼東西蟄了一下般,身體猛地一僵!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墨色的眸子裏瞬間掀起驚濤駭浪!

可憐?

這個女人…… 在用那種眼神看他?

那種他最厭惡的、自以爲是的憐憫!那種仿佛在看一個可憐蟲的眼神!

一股狂暴的、幾乎要毀天滅地的怒火瞬間從他心底竄起,像火山噴發,燒得他理智全無!

他掐着她下巴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泛白,幾乎要將她的骨頭捏碎!

“你在…… 可憐本王?” 他的聲音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帶着刺骨的殺意,空氣仿佛都被這股怒火點燃了。

林晚意懵了!

她發誓,她真的只是在心裏想一想!她臉上的表情絕對是萬年冰山,連嘴角都沒動一下!

怎麼就被他看出來了?!他難道也會讀心術嗎?!

【我靠!翻車了!高估了自己的演技,低估了反派的敏感度!】

【救命!他要動手了!他的眼神好可怕!跟要吃人似的!我要死了嗎?!早知道就不裝什麼悲憫了,直接哭多好!】

就在她以爲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掐死的時候,蕭燼卻突然鬆開了手,仿佛碰到了什麼極其肮髒的東西。他猛地後退一步,從懷中掏出一方雪白的絲帕,仔細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剛才碰過她的那幾根手指,動作帶着一種近乎病態的執着。

他的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滔天的厭惡,仿佛她是什麼洪水猛獸。

“滾出去。” 他冷冷地吐出三個字,聲音裏充滿了被冒犯後的暴怒和煩躁,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

林晚意如蒙大赦!

她顧不上什麼禮儀,轉身就想跑,手腕卻不小心撞到了腰間的荷包,一個東西從她寬大的袖口裏 “不小心” 滑了出來,“啪嗒” 一聲掉在了光潔如鏡的地面上。

那是一個用素色錦緞縫制的,繡着一朵歪歪扭扭的小白花的,看起來無比純潔的 —— 香囊。

林晚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成敗,在此一舉!

她假裝驚慌地停下腳步,轉身就要去撿,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慌亂。

可一只玄色的靴子,卻比她更快地踩在了那個香囊上。

是蕭燼。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又看了一眼腳下的那個小東西,眼中滿是譏諷和不屑,像在看一只跳梁小醜。

“想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來引起本王的注意?” 他的聲音冷得像冰,“裏面放了什麼?催情的香料?還是別的什麼惡心的東西?”

林晚意立刻跪下,頭深深地埋着,聲音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委屈和惶恐,眼淚在眼眶裏打轉(雖然一滴也沒掉下來):“王爺息怒!這…… 這是臣女親手所繡,聽聞王爺勞心國事,夜不能寐,特意…… 特意尋了些安神的草藥放在裏面,是臣女…… 一片心意,絕無他想!”

“心意?” 蕭燼冷笑一聲,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他緩緩地彎下腰,玄色的衣袍垂落下來,遮住了地上的光影。

林晚意的心幾乎要停止跳動,連呼吸都忘了。

【快!快撿起來!聞一下!就一下!保證讓你爽到飛起!】

蕭燼修長的手指拈起了那個香囊。他沒有立刻去聞,而是放在眼前細細地打量着。香囊的做工很粗糙,針腳歪歪扭扭,有的地方還露了線頭,看得出縫制它的人很不熟練。

但那份笨拙,卻又透着一絲真實,不像那些精心準備的、帶着算計的禮物。

他的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

然後,他將那個香囊緩緩地、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遲疑,湊到了自己的鼻尖。

林晚意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

下一秒。

“阿…… 阿嚏!”

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毫無預兆地在寂靜的天寂殿裏轟然炸響!

緊接着,就像是推倒了多米諾骨牌。

“阿嚏!阿嚏!阿嚏!阿嚏 ——!”

那個高高在上的、冷酷無情的攝政王,就這麼彎着腰,一手捏着那個小小的香囊,一手捂着鼻子,儀態盡失地打起了驚天動地的連環噴嚏。

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因爲劇烈的反應而漲得通紅,眼角甚至逼出了生理性的淚水,順着臉頰滑落,滴落在玄色的衣袍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林晚意跪在地上,死死地低着頭,肩膀卻在控制不住地瘋狂抖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成功了!我成功了!我果然是個小天才!】

【看到沒!讓你裝逼!讓你嚇唬我!貓毛過敏治的就是你這種裝逼犯!知道花兒爲什麼這樣紅嗎?因爲你臉紅得像猴屁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行了,我快憋不住了,再笑下去會被他砍頭的!】

她的內心已經笑成了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土撥鼠,表面卻還在努力維持着惶恐不安的假象,肩膀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蕭燼在一連串失控的噴嚏之後,終於停了下來。他抬起頭,那雙充血的鳳眸死死地、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個正拼命忍着笑的女人,眼神裏的怒火幾乎要將她燒成灰燼!

他…… 被算計了!

被這個他根本沒放在眼裏的、忠勇侯府送來的 “禮物” 給徹徹底底地算計了!

這個女人!

她知道他的一切!知道他的過敏!知道他的厭惡!甚至知道用這種最不起眼的方式來羞辱他!

她不是什麼都不懂的木偶!她是一條藏得最深的、會咬人的毒蛇!

一股被欺騙、被愚弄的滔天怒火淹沒了他所有的理智!他將那個罪魁禍首的香囊狠狠地砸在地上,香囊裏的貓毛被震得飛了出來,像白色的雪花。

“來人!” 他發出一聲震怒的咆哮,聲音因爲剛才的噴嚏而有些沙啞,卻更添了幾分恐怖,“把這個不知死活的女人,給本王拖出去 ——”

“杖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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