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辯?”
蕭燼居高臨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林晚意,墨色的瞳孔裏翻涌着未散的戾氣。他微微歪了歪頭,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像在欣賞一只落入陷阱、明知徒勞卻仍在垂死掙扎的獵物。
“好啊。” 他的聲音裏聽不出喜怒,卻帶着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縱容,“本王,就給你一個狡辯的機會。”
他倒要看看,這個女人在得知自己最大的秘密已經暴露之後,還能說出什麼花樣來。無論是編排出天方夜譚的謊言,還是索性破罐破摔地認罪,他都準備好了 —— 準備好一一戳破,讓她在最深的絕望裏,爲自己那些污穢不堪的腦補,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林晚意跪在冰冷的金磚地上,膝蓋早已麻木。大腦在最初的一片空白之後,反而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鍵,進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高速運轉狀態。
求生欲,是人類最強大的本能。
她知道,這是她最後的機會。多說一個字可能萬劫不復,少說一個字也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該怎麼解釋?
解釋自己是從另一個世界穿來的,腦子裏裝着一本寫好的 “劇本”?蕭燼只會把她當成妖言惑衆的瘋子,當場綁去柴房燒死。
解釋自己只是閒得發慌胡思亂想?在一個能讀懂她心聲的人面前,任何謊言都像紙糊的窗戶,一戳就破。
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念頭如同劈開烏雲的閃電,驟然照亮了她混亂的思緒!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 一件她之前一直忽略的,關於蕭燼最重要的 “人設”。
—— 多疑。
他極度多疑,對周遭的一切都抱有最深的惡意揣測,從不輕易相信任何人。
既然如此…… 那她就給他一個,讓他不得不 “疑” 的理由!
林晚意深吸一口氣,胸腔因緊張而劇烈起伏。她緩緩抬起頭,直視着蕭燼那雙深不見底的鳳眸。這一次,她的眼神裏沒有了恐懼和哀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豁出去的、破釜沉舟的悲憤,像受了天大委屈卻無處申訴的孤女。
“王爺!”
她的聲音不再是之前蚊子般的細弱,而是陡然拔高,充滿了被冤枉後的激動與憤慨,震得殿角的燭火都晃了晃。
“您真的以爲,那些話是臣女自己想出來的嗎?!”
蕭燼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什麼意思?
林晚意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像竹筒倒豆子般飛快地說道:“王爺您忘了,臣女的母親與丞相夫人是手帕交!臣女在出嫁前,時常會去丞相府陪蘇小姐說說話!”
“那些關於您和蘇小姐的‘傳聞’,全都是…… 全都是蘇小姐親口告訴臣女的啊!”
【對!就是這樣!甩鍋!把所有的髒水都潑給蘇青蓮那個白蓮花!】她在心裏瘋狂呐喊,【反正她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慣會裝腔作勢挑撥離間,我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蕭燼的瞳孔猛地一縮,玄色的衣袍下,肌肉瞬間繃緊。
蘇青蓮?
是她說的?!
林晚意敏銳地捕捉到他神色的動搖,知道自己賭對了第一步,立刻趁熱打鐵,開始瘋狂加戲。她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上掛着晶瑩的淚珠,聲音哽咽,帶着恰到好處的委屈:
“蘇小姐她…… 她總是跟臣女說,她與王爺您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若不是臣女…… 若不是我們忠勇侯府橫插一腳,您本該娶的是她。”
“她還說,您雖然表面對她冷淡,其實心裏是在意她的。您之所以不許她再進王府,是在用這種方式…… 保護她,不讓她卷入朝堂的紛爭。”
【哈哈,我真是個天生的編劇!這種 “霸道王爺愛上我,用冷漠僞裝深情” 的狗血劇本,簡直完美戳中了所有言情戲碼的精髓!】她偷偷抬眼瞟了蕭燼一眼,見他眉頭皺得更緊,連忙又擠出幾滴眼淚,【再加把勁!一定要讓他信!】
“至於那碗安神湯……” 林晚意說到這裏,特意停頓了一下,肩膀微微顫抖,像是回憶起了什麼不堪的畫面,“那更是她親口說的!她說那是她爲您特制的,裏面加了只有她才知道的‘藥引’,也只有您,才喝得出那份與衆不同的‘情意’!”
“臣女…… 臣女也是聽信了她的一面之詞,才會…… 才會誤會了王爺!”
她一邊哭一邊用袖子胡亂擦着眼淚,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那叫一個情真意切,連聲音都染上了濃重的鼻音,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臣女愚鈍,被奸人蒙騙,冤枉了王爺,臣女罪該萬死!可是王爺…… 您不能因爲臣女的愚蠢,就認爲臣女…… 對您有不軌之心啊!”
這番聲情並茂、邏輯縝密的 “狡辯”,直接把旁邊的林子軒都給聽傻了。他張着嘴,看看自己哭得梨花帶雨的妹妹,再想想那個平日裏看似溫婉賢淑的蘇青蓮,腦子裏嗡嗡作響。
難道…… 晚意說的都是真的?是那個蘇青蓮一直在背後嚼舌根,故意挑撥離間?!
而蕭燼,則是徹底陷入了沉默。
他死死地盯着林晚意,銳利的目光像手術刀,試圖從她的臉上、眼睛裏、每一個細微的表情中,找出哪怕一絲一毫說謊的痕跡。
可是,沒有。
她的委屈是真的,眼淚是真的,那種被人蒙騙後的憤慨也是真的,一切看起來都天衣無縫。
更重要的是,她的 “心聲” 也和她說的話完美對上了!此刻她心裏想的全是 “怎麼還不信”“蘇青蓮你活該背鍋”“快罰我吧別盯着了” 之類的念頭,反而沒有了之前那種對死亡的恐懼和絕望。
這說明,在她自己的認知裏,這番說辭是 “真實” 且 “可信” 的。
那麼問題來了。
到底是林晚意在撒一個連自己都能騙過的驚天大謊?還是…… 蘇青蓮那個女人,真的在他背後做了這麼多他不知道的小動作?
以他對蘇青蓮心性的了解 —— 那個女人最擅長的就是披着溫婉的外衣,行算計之實,慣會用示弱和眼淚博取同情,實則心機深沉得可怕。
後者,似乎…… 更有可能。
她完全有可能在晚意面前故意說出那些模棱兩可、引人遐想的話,既能彰顯自己與他的 “與衆不同”,又能不動聲色地給晚意這個 “正牌王妃” 心裏添堵,一石二鳥。
一瞬間,蕭燼腦中閃過無數種可能。他那顆多疑的心開始不受控制地偏向了林晚意的 “說辭”。
因爲,相比於 “林晚意是個能未卜先知的妖怪” 這個玄幻的設定,他更願意相信 “林晚意只是個被情敵蒙騙了的、有點蠢的笨蛋”。
前者意味着失控,意味着無法理解的威脅;而後者,則是可控的,是可以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中的…… 愚蠢。
他看着地上那個還在 “嗚嗚嗚” 假哭的女人,心中翻騰的殺意竟然真的在一點一點退潮。他發現,自己好像…… 沒辦法真的殺了她。
不僅僅是因爲她能讓他安睡,更因爲…… 他忽然覺得,如果真的殺了她,以後這漫長的、無趣的、充滿了陰謀算計的日子裏,似乎…… 會少了很多樂趣。
他第一次,對一個人產生了 “手下留情” 的念頭。
“起來吧。”
他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冰冷,像冬日湖面的寒冰,但那股濃得化不開的殺意,卻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林晚意聞言猛地一抬頭,眼中還掛着淚珠,圓圓的眼睛瞪得溜圓,一臉的不敢置信。
【什麼?他…… 他說什麼?讓我起來?】
【他不殺我了?!我活下來了?!天啊!我竟然真的活下來了!甩鍋大法好!我愛甩鍋!甩鍋使我快樂!】
她內心的狂喜像煙花一樣炸開,絢爛得讓她差點當場笑出聲。但臉上依舊維持着小心翼翼、驚魂未定的表情,連站起來的動作都帶着幾分試探,仿佛怕這只是一場幻夢。
蕭燼看着她這副模樣,冷冷地說道:“今天的事,本王可以暫且不追究。”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林晚意的心又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手指緊張地絞着裙擺。
【活罪?他想幹嘛?打我板子?還是扣我飯錢?!扣飯錢絕對不行!我還等着明天的佛跳牆呢!打板子…… 聽起來也挺疼的……】
只聽蕭燼不帶一絲感情地宣布了對她的 “懲罰”:“從今天起,沒有本王的允許,你不許再踏出天寂殿半步。”
“另外,罰你……”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桌角那本《南風詩集》,想起她之前吐槽詩詞 “還沒小學作文有感情” 的心聲,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罰你將那本《南風詩集》,給本王…… 抄一百遍。”
“啊?!”
林晚意發出一聲短促的哀嚎,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幹二淨。
抄書?還一百遍?!
這比打她一頓還難受啊!
【一百遍?!他怎麼不去搶?!我的手會斷掉的!這根本就是變相的酷刑!】
【這個魔鬼!太沒人性了!早知道還不如挨板子呢!至少疼過就忘了,抄一百遍詩集,我的胳膊怕是要廢了!】
蕭燼聽着她內心那充滿怨念的哀嚎,心中最後一絲鬱氣也徹底消散了。他就是要讓她難受,就是要用這種方式告訴她,誰才是這裏的主人。
他不再理會哀嚎的林晚意,將目光轉向一旁的林子軒,眼神瞬間又冷了下來,像淬了冰的刀子:“至於你……”
“滾出去。”
“以後,沒有本王的傳召,不許再見王妃。”
林子軒雖然心中不忿,但也知道今天能保住妹妹的性命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他深深地看了林晚意一眼,用眼神示意她 “保重”,然後對着蕭燼不情不願地拱了拱手,轉身大步離去。玄色的勁裝在門口一閃,便消失在走廊盡頭。
整個偏廳,只剩下了蕭燼和林晚意兩個人。
一個是劫後餘生卻要面對抄書酷刑的 “囚犯”,一個是心情莫名好了許多的 “典獄長”。
蕭燼看着她那張寫滿 “生無可戀” 的小臉,淡淡地說道:“筆墨紙硯,本王會讓人給你送來。”
“明天一早,本王要檢查。”
說完,他便轉身邁着優雅而從容的步伐朝着內室走去,玄色的衣袍在地上拖曳出長長的影子,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壓。
只留下林晚意在原地,對着一桌早已涼透的飯菜,徹底風中凌亂。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她看着自己那雙纖細白皙、即將面臨 “酷刑” 的纖纖玉手,欲哭無淚。
這王府的日子,真是…… 太刺激了。
窗外的夕陽透過雕花窗櫺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一幅被打翻的調色盤。林晚意癱坐在椅子上,看着那本靜靜躺在桌角的《南風詩集》,只覺得前路一片黑暗。
抄一百遍啊…… 她的手指已經開始隱隱作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