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意撕心裂肺的哭求在調解室裏回蕩,如同瀕死鳥類的哀鳴,充滿了令人窒息的絕望。周律師扶着她微微顫抖的手臂,眉頭緊鎖,看向靳珩的目光帶着一絲復雜的懇求。
主位上的女法官也微微動容,目光投向一直沉默如冰的靳珩。
靳珩終於動了。
他沒有看哭得幾乎暈厥的姜晚意,而是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眼瞼。那目光,如同淬煉了千年寒冰的利刃,帶着一種洞穿靈魂的冰冷和銳利,越過調解桌,精準地、毫無感情地落在了姜晚意那張被淚水徹底糊住的臉上。
他的眼神裏沒有憤怒,沒有厭惡,甚至沒有一絲波瀾。只有一種看透一切的、深入骨髓的疲憊和一種塵埃落定般的決絕。
“感情?”
他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像冰珠砸落在堅硬的地面上,清晰、冰冷,每一個字都帶着千鈞的重量,瞬間壓過了姜晚意的哭泣。
“在你和程牧,”他清晰地吐出那個名字,如同吐出什麼肮髒的東西,“在車庫,忘情擁吻的那一刻…”
他微微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姜晚意瞬間僵硬的、慘白的臉,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破碎的、毫無價值的瓷器。
“我們之間,那點可憐的感情,就已經結束了。”
他的聲音平穩得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卻字字如刀,狠狠剜在姜晚意的心上。
“機會?”靳珩的嘴角勾起一絲極其微小的、冰冷的弧度,充滿了嘲諷,“我給過你無數次忠誠的機會。是你自己,每一次,都選擇了背叛。”
他不再看姜晚意,目光轉向主位的法官,語氣恢復了那種公事公辦的冰冷疏離:“法官,調解,只談離婚條件和程序。其他,免談。”
他的話,像一道冰冷的閘門,徹底斬斷了姜晚意所有卑微的乞求和挽回的幻想。姜晚意像是被抽走了最後一絲力氣,身體一軟,癱坐回椅子上,連哭泣都變成了無聲的、絕望的抽噎,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靈魂都被抽離。
周律師的臉色更加難看,他扶了扶眼鏡,知道感情牌徹底失效了。他只能硬着頭皮轉向財產分割。
“法官,靳先生,既然…感情破裂的事實雙方存在爭議,我們暫時擱置。那麼關於財產分割,”周律師拿起桌上的離婚協議復印件,指着其中一條,“我方認爲,靳先生提出的方案有失公允。尤其是‘雲頂尊邸’公寓的歸屬問題。”
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專業有力:“該公寓雖爲靳先生婚前支付首付,但婚後系夫妻共同還貸。根據相關司法解釋,婚後共同還貸支付的款項及其相對應財產增值部分,應視爲夫妻共同財產進行分割。我方要求,靳先生在獲得房產所有權的同時,應按照房產當前市場價值,就婚後共同還貸部分及對應的增值部分,向我方當事人支付合理補償,而非僅僅歸還已支付的貸款本金及利息。此外,關於靳先生名下‘啓宸科技’的股權,在婚姻存續期間是否產生增值?增值部分是否應視爲共同財產予以分割?我方也要求靳先生提供相應財務證明,並納入分割範圍。”
周律師的意圖很明顯,試圖在財產上撕開突破口,爭取更多利益。
靳珩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沒聽見。
沈遙適時地站起身。她的動作從容不迫,聲音清冷平穩,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專業權威:“法官,針對被告律師提出的異議,我方回應如下。”
她翻開手中的文件,條理清晰,語速適中:
“第一,關於‘雲頂尊邸’公寓。根據我方提交的銀行流水及購房合同,該房產首付款及婚前還貸部分,完全由靳珩先生個人婚前財產支付。婚後共同還貸部分,在協議中已明確,靳先生將按照該部分款項在購房總價款中的比例(已精確計算),結合房產當前評估價值,給予姜晚意女士一次性現金補償。該補償金額,已遠超法定標準,充分體現了靳先生作爲無過錯方的讓步和對姜女士基本生活的保障。要求分割婚後增值部分,缺乏法律依據。相關判例(她報出兩個高級法院案號)已明確,婚前購房,婚後共同還貸,房屋增值利益應主要歸產權登記一方,非產權方僅可就共同還貸款項及其對應的增值部分獲得補償,我方方案已完全覆蓋。”
“第二,關於‘啓宸科技’股權。該公司系靳珩先生婚前創立,其核心價值及股權架構在婚前已確立並穩定。婚姻存續期間,公司價值增長主要源於靳珩先生的經營管理、技術創新及市場環境變化,與姜晚意女士無任何直接貢獻關聯。根據《婚姻法》司法解釋三相關規定,該股權及其自然增值,應屬於靳珩先生個人婚前財產,不屬於夫妻共同財產分割範圍。我方無義務,也不會提供與此無關的公司內部財務證明。”
沈遙的辯駁有理有據,法條引用精準,判例支撐有力,邏輯嚴密得滴水不漏,將周律師試圖爭取的財產點一一駁回,不留絲毫餘地。她的氣場冷靜而強大,像一面堅固的盾牌,牢牢守護着靳珩的底線。
周律師張了張嘴,試圖再爭辯什麼,但在沈遙強大的專業素養和無可辯駁的法律依據面前,他發現自己所有的論點都顯得蒼白無力。他看了看旁邊已經完全陷入絕望、如同木偶般的姜晚意,最終只能頹然地嘆了口氣,對法官搖了搖頭:“法官,我方…暫時沒有新的補充意見。”
調解室內陷入一片令人難堪的沉默。冰冷的現實如同堅冰,橫亙在雙方之間,無法消融。
女法官看了看雙方,又看了看時間,知道再談下去也無意義。她公式化地宣布:“鑑於雙方就離婚意願及財產分割方案分歧較大,未能達成一致意見,本次調解失敗。後續將依法進入訴訟程序。請雙方留意法院的開庭通知。”
話音剛落,靳珩已率先站起身。他沒有看任何人,包括主位的法官,也沒有再看一眼對面失魂落魄的姜晚意。他整理了一下西裝前襟,動作利落。沈遙默契地收起文件,拎起公文包。
兩人一前一後,步履沉穩地走向門口。靳珩拉開調解室的門,身影沒有任何停頓,徑直走了出去。沈遙緊隨其後,輕輕帶上了門。
“咔噠”一聲輕響。
門關上了。
留下調解室裏,死一般的寂靜,以及一個被徹底遺棄在絕望深淵裏的女人。姜晚意望着那扇緊閉的門,仿佛望着她永遠關閉的人生希望,空洞的眼神裏,最後一絲光亮也徹底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