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一路上強壓怒火,回到忠武侯府,丫鬟剛奉上茶水,就被她猛地揮手掃落在地!
“砰!譁啦——!”
茶水四濺,上好的青瓷茶盞瞬間變成一地的碎片。
“啊!”小丫鬟嚇得魂飛魄散,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周氏胸口劇烈起伏,那張在公主府強裝出的謙卑早已蕩然無存,只剩下無處發泄的狂怒:
“息怒?!我息什麼怒?!”她聲音尖利地怒吼。
“她裴雲初算個什麼東西?!一個死了親娘、靠着皇後娘娘憐憫才活下來的庶出公主!真當自己是金枝玉葉了?!擺的哪門子公主架子?!我看她比坤寧宮那位譜還大!皇後娘娘也是......”
“夫人!!”旁邊的老嬤嬤嚇得魂飛魄散,連忙出聲打斷了她,“慎言!慎言啊!這話要是傳出去......那可是大不敬之罪啊!”她急得恨不得上去捂住周氏的嘴。
周氏正在氣頭上,哪裏聽得進去?她梗着脖子,不服氣道:
“怕什麼?!我在自己家裏說兩句,她還能......”
“蠢婦!住口!!”
一聲怒吼從門口傳來!忠武侯季霖帶着一身肅殺之氣,龍行虎步地走了進來!
他臉色鐵青,額角青筋暴跳,雙眼死死瞪着周氏:
“老遠就聽見你在這大放厥詞!怎麼,你是嫌淮安在天牢裏待得太舒服?還是嫌我忠武侯府上下幾百口人的脖子不夠硬?非要嚷得滿城皆知,把闔府老小都送進大牢才甘心是不是?!”
一聲聲怒斥,如同兜頭澆下的冷水,瞬間將周氏那點虛張聲勢的怨氣澆滅了大半。
她看着季霖那副要吃人的模樣,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聲音帶着幾分委屈:
“侯爺...妾身說什麼了?不過是心裏憋屈,抱怨幾句......”
“抱怨?!”季霖怒極反笑。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爲人臣子,受着便是!你有什麼資格抱怨?!別忘了,你周家滿門的富貴,都是陛下給的!”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胸中翻騰的怒火,沉聲問道:“說!今日去公主府,結果如何?她...永安公主可曾鬆口?”
提到這個,周氏剛剛被壓下去的委屈又“噌”地冒了上來,眼眶瞬間紅了:
“侯爺!從前妾身還說她是柔順良善的好性兒,如今看來,分明是披着羊皮的豺狼!心腸比石頭還硬!妾身好話說盡,姿態放得比塵埃還低!可她呢?!她坐在那裏,眼皮都不抬一下!就一句輕飄飄的話,就把妾身噎得差點背過氣去!直接給厥了回來!半點情面都不講!好歹妾身也是她的婆母!”
她越說越氣,仿佛找到了宣泄口:
“淮安在公主府裏,不定受了她多少窩囊氣!才逼得他......”眼見侯爺臉色越發難看,她小聲嘟囔道:“......就她這樣刻薄寡恩的性子,哪個男人受得了?”
“夠了!”
他何嚐不知道尚公主的委屈?公主身份尊貴,規矩森嚴,駙馬如同入贅,處處受制。
但——
“陛下金口玉言賜婚,那是天大的恩典!豈是你我能置喙的?!”他的聲音帶着深深的無力。
他煩躁地在廳中踱了兩步,軍靴踏在地磚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再說,如今婚事也作廢了,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當務之急,是給淮安脫罪!只要淮安無罪,侯府便能安然無恙......”
周氏心有戚戚的點頭:“可是我們現在根本見不到淮安,如何爲他脫罪?”
他沉吟片刻,目光沉重地看向皇宮的方向:“容我再想想......”
——
午後,秋陽煦暖。
裴雲初斜倚在後花園臨水而建的“沁芳亭”美人靠上,玉螢還貼心地給她鋪了軟墊。
時值七月,正是芙蕖盛放的季節。
青翠欲滴的蓮葉,如碧玉圓盤鋪展於水面之上,其間,數枝粉白相間的蓮花亭亭玉立,偶爾還能看到幾尾錦鯉在蓮葉間悠然擺尾。
她拈了一些魚食撒下,水下暗影攢動,魚兒們聞着味兒迅速匯聚而來。
“譁啦——!”
水花四濺,魚食瞬間爭搶一空。
“哇!公主快看!”玉蟬眼尖,指着池中一處,聲音帶着驚嘆,“那條金鱗鯉!好生威猛!比奴婢上次見時又大了許多!”
果然,只見一條體型遠超同類的金鱗錦鯉,如同水中霸主,通體金色的鱗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憑借龐大的身軀吞食了大部分魚食。
“哎呀!”玉螢忍不住小聲抱怨:“它也太霸道了些!仗着自己個頭大,把其它魚都擠到荷葉底下去了!”
裴雲初唇角微揚:“弱肉強食,自古如此。”
指尖再次拈起一撮魚食,這一次,她手腕輕揚,將魚食盡數拋向了遠離金鱗鯉的後方!
“譁——”
水花輕響,魚料在水面散開。
原本被金鱗鯉壓制在蓮葉下的幾條紅鯉,瞬間從藏身之處竄出,爭先恐後地啄食着水面漂浮的美味。
“哇——!它們搶到了!”
“公主英明!就該這樣!不然全被大金魚吃完了!”
金鱗鯉調轉方向,氣勢洶洶地遊到時,水面的魚食早已被搶食殆盡,只剩下幾圈微瀾。
她又在近點撒了一些食物,看着金鱗鯉忙得團團轉,主仆幾人輕笑出聲。
放下手中魚食罐子,她淡淡開口:“規則是死的,但執棋落子的人,是活的。”
“喂食的餌,落在何處,何時落下,由執餌者說了算。”
“再強的‘霸主’,也不過是...池中之物罷了。”
玉螢和玉蟬對視一眼,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這時,一個小丫鬟沿着小橋匆匆行來,在亭外階下停住,垂首稟報:
“稟公主,大理寺卿沈大人求見。”
裴雲初正用帕子輕輕擦拭拿了魚食的手指,聞言,動作微頓。
沈知序這個時辰親自登門,想必是案子有了關鍵進展?
“把人帶過來吧。”
“是。”小丫鬟領命,轉身又沿着來路匆匆離去。
不多時,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現在岸邊。
還是那身緋色官服,步履沉穩,衣袂帶風。
他行至亭外,對着亭中的身影躬身施禮:
“微臣參見公主殿下。”
裴雲初抬了抬手:“沈大人不必多禮,過來坐吧。”
“謝殿下。”沈知序並未過多客套,再次躬身謝恩,隨即抬步走入亭中,在她對面落座。
裴雲初執起石桌上溫着的白玉壺,親自爲沈知序斟了一杯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