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瑤離開後，陸離在聽竹軒靜坐良久。
月光如水，竹影搖曳，但他心中卻波瀾暗涌。父親失蹤的真相、趙坤的陰謀、黃泉勢力的陰影……無數碎片在腦海中盤旋，卻始終拼不成完整的圖景。
“十五年前，幽冥裂隙……”陸離低聲自語，“太初，你對‘黃泉’知道多少？”
識海中，太初琉璃燈的青焰微微搖曳，器靈的聲音帶着罕見的凝重：“黃泉……並非某個勢力，而是一個傳承自上古的禁忌道統。傳說中，黃泉道統的開創者‘冥河老祖’，曾試圖打通陰陽兩界，建立永恒的幽冥國度，但最終被諸天仙神聯手鎮壓。”
“黃泉道統的修士，皆修鬼道、御陰魂，行蹤詭秘。他們信奉‘萬物終歸黃泉’，認爲死亡才是永恒，生者不過是短暫的過客。爲此，他們常以生靈魂魄、血肉精元爲祭，修煉邪法，煉制魔器。”
“那盞引魂燈，便是黃泉道統的標志性法器之一。燈中‘幽冥鬼火’可焚魂煉魄，燈骨多用強者脊骨煉制，以增強其凶威。”
陸離心頭一凜：“趙坤若真與黃泉勾結，他所圖必然不小。”
“恐怕不止是圖謀。”太初道，“你父親當年的任務，很可能是發現了黃泉道統在幽冥裂隙的某個秘密據點，或是……某個即將現世的遺跡。趙坤背叛同伴，換取利益，甚至可能已成爲黃泉在此界的棋子。”
棋子……
陸離眼中寒光閃爍。若真是如此，趙坤背後站着整個黃泉道統，那他將面對的，就遠不止一個外門管事那麼簡單。
但，那又如何？
債，總是要還的。
他起身，離開聽竹軒，沒有回臨時洞府，而是徑直走向外門深處——那裏有一片被稱爲“黑市”的灰色區域。
說是黑市，其實是一條隱蔽的地下巷道，兩旁擺着各種見不得光的攤位。這裏交易的，大多是來路不明的贓物、禁藥、邪道功法，甚至偶爾有懸賞刺殺的任務發布。
陸離換了身不起眼的灰袍，戴上鬥笠，收斂氣息，混入人流。
他要買兩樣東西：情報，和殺人的工具。
半個時辰後，他在一個擺滿瓶瓶罐罐的老者攤位前停下。老者佝僂着背，臉上皺紋深如溝壑，只有一雙眼睛精光閃爍，修爲赫然是煉氣八層。
“客人想要什麼？”老者聲音沙啞。
“趙坤最近三個月的行蹤記錄，包括他接觸過的所有人，去過的所有地方。”陸離壓低聲音，“另外，還要三樣東西：二階‘隱息符’三張，‘破禁錐’一枚，‘血遁符’一張。”
老者抬眼看了看他，咧嘴一笑，露出稀疏的黃牙：“趙管事的行蹤可不便宜。至於那三樣東西……都是禁品，風險更大。”
“開價。”
“行蹤記錄，五百靈石。隱息符每張兩百，破禁錐一千，血遁符一千五。”老者報出天價，“不還價。”
陸離沒有猶豫，直接掏出靈石——剛從周雲護衛身上“借”的，正好夠用。
老者收了靈石，從懷裏摸出一枚玉簡和三個盒子：“記錄在玉簡中，只能查看一次，看完自毀。東西都在盒子裏，用法自己看說明。”
陸離接過，神識掃過玉簡，確認無誤，轉身離開。
回到臨時洞府，他布下重重禁制，這才打開玉簡。
玉簡中的情報詳細得驚人：趙坤這三個月，共外出七次，其中三次是“例行巡查”，兩次“拜訪內門長老”，一次“閉關修煉”，還有一次……標注爲“未知目的”，地點是枯骨荒原邊緣的‘鬼哭林’。
時間，正好是陸離追殺黃泉引路人期間！
更耐人尋味的是，情報中提到，趙坤近三個月與內門煉丹長老“莫懷遠”接觸頻繁，而莫懷遠……正是周遠山的至交好友。
“鬼哭林……”陸離記下這個地點。
他將玉簡捏碎，又打開三個盒子。
隱息符，二階符籙，可完全隱匿氣息身形，築基中期以下難以察覺，每張可持續一個時辰。
破禁錐，一次性法器，可破開大多數二階以下禁制，但動靜不小。
血遁符，保命神符，燃燒精血瞬間遠遁百裏，但使用後元氣大傷。
都是爲刺殺準備的。
陸離將東西收好，盤膝調息，將狀態調整至巔峰。
今夜，他要主動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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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三刻，月黑風高。
趙坤的宅院位於外門東區，獨門獨院，占地頗廣。院外有巡邏弟子，院內布有陣法，尋常人難以靠近。
但陸離不是尋常人。
他貼上一張隱息符，整個人化作一道淡淡的影子，融入夜色。暗影潛行全力運轉，配合風行步，如鬼魅般繞過巡邏弟子，悄無聲息地來到院牆外。
神識掃過，院牆上有預警禁制，觸碰即會觸發警報。
陸離取出破禁錐，對準禁制節點，靈力微吐。
“噗——”
輕微悶響，禁制被撕開一道三尺寬的缺口，持續時間只有三息。
足夠了。
陸離閃身而入，缺口迅速彌合。
院內靜悄悄的，主屋燈火已熄，只有廊下幾盞燈籠散發着昏黃的光。
但陸離的神識敏銳地捕捉到，暗處至少潛伏着四道氣息，皆是煉氣八層，呼吸綿長，顯然是趙坤圈養的死士。
他屏息凝神，貼着牆根陰影，緩緩向主屋靠近。
《影殺九式》中的潛行技巧在此刻發揮到極致。他每一步都精準地踏在陰影最深處，每一次移動都選在風聲最響的瞬間，連衣角拂動的聲音都控制在微不可聞的程度。
二十丈、十丈、五丈……
就在距離主屋只有三丈時，屋門忽然無聲滑開！
一道黑影如箭般射出，直撲陸離藏身之處！同時，四道潛伏的氣息暴起，從四個方向合圍！
被發現了！
陸離心中微驚，但反應極快，身形如泥鰍般向後滑退，同時右手一揚，三張爆炎符呈品字形射向撲來的黑影！
“轟轟轟！”
火光炸開，黑影被阻了一阻，露出真容——竟是一個面色青黑、眼珠全白的僵屍！皮膚堅硬如鐵，爆炎符只在其胸前留下幾道焦痕。
煉屍！而且至少是鐵屍級別，相當於煉氣九層體修！
與此同時，四道死士的攻擊已到！刀光劍影，封死所有退路。
陸離眼中厲色一閃，不再隱藏，混沌靈力全力爆發！精鐵長劍出鞘，劍身灰芒暴漲，一式“電光石火”刺向正前方的死士！
那死士舉刀格擋，但劍尖觸及刀身的瞬間，一股恐怖的吞噬之力傳來，他體內靈力如決堤般外泄！
“呃啊！”死士慘叫一聲，刀勢潰散，被陸離一劍穿喉。
但另外三人的攻擊已至！陸離回劍格擋，同時左手掐訣，三滴本源（土、水、風）之力融合，化作一道三色屏障擋在身後。
“鐺鐺鐺！”
刀劍斬在屏障上，火星四濺。陸離借力前沖，直撲那具鐵屍！
鐵屍低吼，雙爪如鉤，帶着腥風抓來！爪風凌厲，竟在空中留下五道黑色軌跡，顯然蘊含劇毒。
陸離不敢硬接，風行步急踏，身形如風般繞到鐵屍側後，長劍直刺其後腦——煉屍弱點所在！
但鐵屍反應極快，粗壯的手臂如沒有關節般反向揮出，竟精準地拍在劍身上！
“鐺！”
巨力傳來，陸離虎口崩裂，長劍險些脫手。鐵屍的力量遠超尋常煉氣九層！
趁此間隙，三個死士再次合圍，刀光劍影交織成網。
陸離心念電轉，忽然放棄防御，全力一劍斬向左側死士！那死士舉刀相迎，但陸離劍至半途忽然變向，劍尖如毒蛇般刺入他肋下！
吞噬！
那死士瞬間萎靡，陸離卻借反震之力撞向右側死士，左手五指成爪，混沌靈力化作五道灰芒，狠狠插入其胸膛！
連殺兩人，但鐵屍的利爪和最後一名死士的長劍已同時攻到！
避不開了！
陸離眼中凶光一閃，竟不閃不避，任由長劍刺入右肩，同時左手扣住鐵屍手腕，混沌漩渦全力運轉！
吞噬鐵屍體內的陰煞屍氣！
“嗤嗤——”
鐵屍體表冒出黑煙，動作驟然遲緩。陸離趁機抽身後退，長劍回掃，斬下最後那名死士的頭顱。
短短十息，四名煉氣八層死士全滅，鐵屍受創。
但陸離也付出了代價：右肩被刺穿，鮮血淋漓；左臂被鐵屍爪風擦過，皮肉腐爛，露出森森白骨。
更糟糕的是，主屋中傳來一聲冷笑。
“好本事。”
趙坤緩步走出，一身錦袍，手持一柄漆黑長劍，劍身隱有鬼哭之聲。他目光落在陸離身上，如看死人。
“煉氣七層，卻有如此戰力……不愧是陸青雲的兒子。”趙坤語氣平靜，但眼中殺機凜冽，“可惜，今晚你必須死。”
陸離撕下衣襟包扎傷口，面無表情：“就憑你和這具破鐵屍？”
“當然不止。”趙坤拍了拍手。
院牆外，忽然亮起數十道火把！二十餘名外門執法弟子涌入院中，爲首的是白天來過的柳如霜！
“陸離，你夜闖管事宅院，殺害同門，證據確鑿！”柳如霜冷喝，“束手就擒，否則格殺勿論！”
陸離笑了。
原來陷阱在這裏。
趙坤早算準他會來，故意設伏，再以執法堂之名光明正大圍殺。事後只需說他“修煉魔功，行刺管事”，死無對證。
好算計。
“柳執事，”陸離看向她，“你當真要助紂爲虐？”
柳如霜眼神復雜，但咬了咬牙：“拿下！”
二十餘名執法弟子結成陣勢，緩緩逼近。這些人皆是煉氣中期，結陣後威力不弱於煉氣九層，再加上趙坤和鐵屍，陸離插翅難飛。
但陸離等的，就是這個時刻。
他忽然從懷中掏出一枚留影珠，靈力激發！
光影投射在半空，正是方才院中發生的一切：鐵屍出現、死士圍攻、趙坤現身……畫面清晰，聲音可辨。
“諸位請看，”陸離聲音傳遍全場，“趙坤私養煉屍，圈養死士，修煉邪術。我爲民除害，何罪之有？”
執法弟子們動作一滯，面面相覷。
趙坤臉色驟變，他沒想到陸離竟有留影珠這種稀罕物！
“此乃幻術！休要被他迷惑！”趙坤厲喝，“柳執事，還不動手？！”
柳如霜猶豫了。
就在此時，院外忽然傳來一聲清叱：
“住手！”
一道白色倩影飄然而入，正是蘇瑤！她身後跟着四名內門執法弟子，氣息皆是築基期！
“內門執法堂在此！”蘇瑤亮出一枚金色令牌，“趙坤，你私煉邪屍，勾結魔道，證據確鑿，即刻拿下！”
趙坤瞳孔驟縮：“蘇師侄，此事怕是誤會……”
“誤會？”蘇瑤冷笑，取出一卷文書，“這是掌門手令，命我徹查外門勾結魔道一事。趙坤，你還要狡辯嗎？”
她揮手，四名築基執法弟子上前。
趙坤臉色變幻，忽然狂笑：“好好好！沒想到我趙坤經營二十年，竟栽在你們這些小輩手裏！但想抓我？做夢！”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手中黑劍上！劍身鬼哭之聲大作，化作一道黑虹，直射蘇瑤！
同時，那具鐵屍狂吼着撲向陸離，周身陰煞之氣暴漲，竟是要自爆！
“小心！”陸離急喝，一把推開最近的執法弟子，同時全力運轉混沌漩渦，瘋狂吞噬鐵屍體內的陰煞之氣，試圖延緩其自爆！
但鐵屍自爆之勢已成，只是稍緩一瞬！
千鈞一發之際，蘇瑤祭出一面冰藍色小盾，擋下黑劍一擊，同時玉手掐訣，一道冰牆瞬間凝聚在鐵屍周圍！
“封！”
冰牆收縮，將鐵屍牢牢凍結！但鐵屍體內的陰煞之氣仍在狂暴涌動，冰牆表面迅速出現裂痕！
“走！”蘇瑤抓住陸離手腕，身形急退！
四名築基執法弟子也各施手段，護住周圍弟子後撤。
“轟隆——！！！”
鐵屍炸開！狂暴的陰煞之氣席卷整個院落！冰牆粉碎，院牆倒塌，煙塵沖天！
待煙塵稍散，院中已是一片狼藉。鐵屍化作碎片，趙坤卻已不見蹤影——他趁亂逃了！
蘇瑤臉色蒼白，顯然剛才的冰封法術消耗不小。她看向陸離：“你沒事吧？”
陸離搖頭，目光掃過廢墟，眼中寒芒不減。
趙坤跑了。
但他跑不遠。
“他用了血遁術，至少遁出百裏，且會元氣大傷。”一名築基執法弟子檢查後道，“但方向……似乎是往枯骨荒原。”
枯骨荒原……鬼哭林……
陸離握緊長劍。
“我去追。”
“你傷勢不輕……”蘇瑤蹙眉。
“他必須死。”陸離語氣平靜，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決絕。
蘇瑤看着他染血的衣衫和蒼白卻堅定的臉，沉默片刻，取出一瓶丹藥和一枚玉符：“這是‘回天丹’，可快速恢復傷勢。玉符中有我的神識印記，百裏內可感應彼此位置。小心。”
陸離接過，沒有道謝，只是點了點頭。
他吞下回天丹，感受着藥力在體內化開，傷勢迅速好轉。然後，他看了一眼趙坤逃離的方向，身形化作一道灰影，消失在夜色中。
蘇瑤望着他離去的背影，輕嘆一聲，對身旁執法弟子道：“清理現場，上報宗門。另外……派人暗中跟上，必要時出手相助。”
“是。”
月光重新灑落，照在廢墟上。
這一夜，外門變天。
而更大的風暴，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