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間被布置得意外溫馨的婚房，看着牆上那個嶄新的“保家衛國”字幅，姜百合心裏更不是滋味了。
這男人看着冷硬，心卻挺細。
可惜，他們這婚姻，從一開始就是個巨大的烏龍。
她不再多想，當務之急是解決生存問題。
在火車上就沒吃好，剛才又一番情緒起伏和精神緊張，此刻胃裏空得發慌。
她把自己的行李包提到臥室。
臥室同樣整潔，一張雙人床，鋪着幹淨的床單，疊成豆腐塊的被子放在床頭。
她簡單把幾件換洗衣服拿出來放進空着的衣櫃，然後決定出去熟悉一下環境，順便找點吃的。
姜百合整理了一下儀容，露出一個盡量顯得溫和又不失大方的笑容，打開了房門。
家屬樓的樓道裏很安靜，這個時間點，大部分人可能都在做晚飯或者已經吃過了。
她左右看了看，隔壁一家門虛掩着，能聽到裏面傳來小孩的玩鬧聲和女人的說話聲。
於是走過去，輕輕敲了敲門。
“誰呀？”
一個帶着點本地口音的女聲傳來，接着門拉開了。
一個圍着圍裙、年紀約莫三十出頭的女人探出頭來，手裏還拿着鍋鏟。
她看到姜百合，愣了一下，隨即臉上堆起熱情的笑容。
“生面孔啊！你是新來的家屬吧？”
姜百合連忙笑着點頭。
“嫂子你好，我叫姜百合，是秦霄庭的愛人，今天剛到的。”
她盡量自然地吐出愛人這兩個字，臉上還是有點發熱。
“是秦團長的愛人啊！”
那嫂子聲音都提高了八度，上下打量着姜百合，說道：“快進來坐快進來坐，早就聽說秦團長打報告申請家屬房了，可算把你盼來了，我是住你隔壁的李秀蘭，我愛人是三營的王建軍。”
姜百合被她的熱情感染，心裏稍稍放鬆，但還是站在門口沒進去。
“秀蘭嫂子，不打擾你做飯了。我就是剛來，跟你打個招呼，那個霄庭他剛才接到緊急任務，立刻出發了，可能得一段時間才回來，我想問問，咱們這大院裏面或者附近，有沒有能買點吃食的地方？我這才到，家裏啥也沒有。”
“啊？秦團長這就出任務去了？”
李秀蘭臉上露出同情，說道：“他們這些人就是這樣，任務來了二話不說就得走，習慣就好習慣就好，你還沒吃飯呢吧，可不能餓着。”
她麻利地解下圍裙，朝屋裏喊了一嗓子。
“狗蛋，你看着點妹妹，別碰爐子，媽出去一下！”
然後拉着姜百合的手就往外走，說道：“走走走，嫂子帶你去，咱們大院後頭就有一條街，我們管它叫服務社一條街，可方便了。”
一邊走，李秀蘭一邊熱情地介紹。
“那條街上有個小食堂，味道還行，價格也公道，不想做飯了就去那兒對付一口，還有個小的軍人服務社，油鹽醬醋、米面糧油、針頭線腦的基本都有，買菜的話，街口早上有附近老鄉來擺攤，挺新鮮的，哦對了，還有個衛生所，頭疼腦熱的也能看。”
姜百合認真聽着，心裏大致有了譜。
“太謝謝你了嫂子，你可幫了我大忙了。”
“謝啥！遠親不如近鄰嘛，以後有啥事盡管來找我。”
李秀蘭拍着胸脯，說道：“秦團長人不錯，就是話少了點，幹活可是一把好手，你看他把這家收拾的，比我們還利索！”
她說着自己先笑了起來，姜百合也配合着笑了笑，心裏卻想：他確實挺利索，可惜這婚怕是長不了。
走到樓道口，李秀蘭指着後面一條路。
“就順着這條路一直走，拐個彎就能看到，熱鬧着呢，我就不陪你過去了，家裏娃還等着吃飯呢！”
“哎，好的嫂子，你快回去忙吧，我自己去就行，真是麻煩你了！”
姜百合再次道謝。
“客氣啥，快去吧。”
李秀蘭揮揮手，風風火火地又跑回屋了。
有了明確方向，姜百合心裏踏實了不少。
她按照李秀蘭指的路，果然走了不到十分鍾，就看到了一條不算長但挺熱鬧的小街。
街道兩邊有掛着軍人服務社牌子的小商店，有寫着食堂字樣的小飯館，還有幾個賣蔬菜水果的攤子正在收攤。
確實如李秀蘭所說，生活所需一應俱全。
她沒什麼心情逛，徑直走進了那家小食堂。
食堂不大，擺着七八張方桌，已經坐了幾桌人，看穿着大多是軍屬或者來隊探親的。
牆壁有些發黃，但還算幹淨。
一個系着白圍裙的中年大姐拿着個小本子過來。
“同志吃點啥？今天有紅燒肉、白菜燉粉條、辣椒炒雞蛋，米飯饅頭都有。”
姜百合看了看牆上用粉筆寫着的菜單，價格確實不貴。
“麻煩您一份辣椒炒雞蛋，二兩米飯。”
“好嘞，稍坐一會兒，馬上就好！”
大姐麻利地記下，朝後廚喊了一聲。
姜百合找了個靠牆的空位坐下，聽着周圍帶着各地口音的交談聲，碗筷的碰撞聲，一種陌生感和孤獨感悄然襲來。
這裏的一切都和她的前世截然不同。
沒有了路千山和周寶珠，也沒有了那種被囚禁牢籠裏的窒息感。
但同樣，這裏也沒有她熟悉的家人和朋友，只有一個剛見面就分離的丈夫，以及無法宣之於口的秘密。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鐲，心神稍定。
空間在手，醫術在學，她不再是上輩子那個只能任人宰割的姜百合了。
無論秦霄庭能否平安歸來，她都得先在這裏站穩腳跟，活出個人樣來。
當前最重要的，一是利用這段時間，盡快提升自己的醫術，尤其是深入研究那本《針灸大成》，二是熟悉環境低調行事，觀察一下大院裏的情況。
大姐端着熱氣騰騰的飯菜過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同志，你的辣椒炒雞蛋和米飯好了。”
“謝謝。”
姜百合拿起筷子，炒雞蛋金黃，辣椒翠綠，香氣撲鼻。
她嚐了一口，味道很家常，也確實不錯。
姜百合吃完了那盤辣椒炒雞蛋，飯菜下肚，身上也暖和了不少。
這時候，心裏的那點茫然和空落，似乎也被填實了些。
她付了錢，又跟食堂大姐道了別，又去旁邊的服務社轉了轉。
服務社果然如李秀蘭嫂子所說，東西挺齊全。
她買了些米面糧油、基礎調料，又稱了點耐放的土豆白菜，零零碎碎也裝了小半個網兜。
看着手裏這些過日子必備的東西，她感覺腳底下的地總算踩實了幾分。
回到那個暫時屬於她的家，姜百合把買來的東西歸置好。
廚房裏鍋碗瓢盆都是現成的，秦霄庭確實準備得很周到。
她燒了壺熱水，給自己泡了杯茶，坐在客廳那張鋪着格子布的桌子前，終於有了一種塵埃暫定的感覺。
窗外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家屬樓裏各家各戶的燈光漸次亮起。
她隱約能聽到別家傳來的炒菜聲和孩子笑鬧聲，這與她上輩子在路家感受到的截然不同。
隨即，她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鐲，心神沉入空間。
黑土地依舊肥沃，古井水波不驚，那座診所安靜地佇立着。她走到書架前，再次拿出了那本《針灸大成》。
這一次，她看得更加仔細，不僅僅是記憶穴位，更開始理解其中的經絡理論和補瀉手法。
上輩子被迫承受的痛苦，如今化作了主動探索的動力。
她明白要想真正立足，無論是離開這裏，還是擁有不被任何人拿捏的資本，這一身的醫術就是她最大的倚仗。
看了約莫一個多小時，眼睛有些發酸，她才從空間裏出來。
簡單洗漱後，她躺在了那張雙人床上。
床板有點硬，但被子有陽光曬過的味道也很幹淨。
她望着天花板，心裏想着：秦霄庭，但願你把我那番胡話聽進去了幾分，能夠平安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