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希望他能回歸本家,借着這層血緣關系,更方便的與崔家這等前朝遺留的重臣世家聯絡、安撫乃至掌控,這是帝王權衡之術,也是給他的一道無聲的旨意。
祠堂內,香火繚繞,氣氛莊重而壓抑。
在崔家所有核心成員的注視下,崔硯清親手將一方嶄新的、刻着他生母名諱的牌位,穩穩地擺放在了祠堂的香案之上,與崔家列祖列宗並列。
他捻起三炷香,在燭火上點燃,恭敬地三拜後,插入香爐。
青煙嫋嫋升起,模糊了他冷硬的輪廓。
這一幕,讓在場的崔家人表情都變得十分微妙,有人眼神閃爍,有人面露不贊同,有人則是純粹的事不關己。
他們互相交換着眼神,竊竊私語在喉嚨裏滾動,卻終究無人敢在這個關頭、對着這位氣勢迫人的新晉將軍說一個“不”字。
而崔硯清自始至終沉默着。
他孑然一身立於衆人之前,身姿挺拔如鬆,周身散發着一股與這祠堂、與這些所謂的“親人”格格不入的冷傲之氣,仿佛不屑與這崔家有半分沾染。
族老手持毛筆,在厚重的族譜上鄭重落筆,添上了崔硯清以及他生母的名字,算是正式承認了他們母子的名分。
站在人群中的花鈺婉,敏銳地瞥見身旁的劉氏死死攥緊了手中的絲帕,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鼻孔控制不住地微微翕張,胸口起伏着,顯然在極力壓制着翻涌的情緒。
不用想也知道,劉氏此刻內心是何等的不甘與憤怒。
她經營多年,如今卻要眼睜睜看着那賤人的牌位登堂入室,名字寫入族譜,與她這個嫡母並列!
這簡直是在剜她的心。
而反觀崔硯清。
完成了這一切的男人,面上仍舊是一片冰封的冷寂,不見絲毫得償所願的喜悅或激動,眉眼平靜地低垂着,注視着那嫋嫋青煙和母親的牌位。
從祠堂裏出來,氣氛依舊有些微妙的凝滯。
國公爺倒是滿臉笑容,樂呵呵地拍了拍崔硯清的肩膀,將人叫到一旁書房說話去了,顯然是要單獨敘話。
二太太楊氏是個慣會看眼色、湊熱鬧的,立刻揚起聲音,張羅着其他女眷和管事們:“走走走,都別在這兒幹站着了!晚膳可得好好張羅,務必豐盛些,咱們得給二郎好生接風洗塵!” 她領着人呼啦啦地往廚房和花廳的方向去了。
而劉氏和花鈺婉這婆媳二人,則被國公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叫住,請到了老太太日常起居的正屋裏頭。
老太太年逾五十,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戴着一支簡單的碧玉簪子,精神頭卻很足,眼神清亮。
她端坐在鋪着軟墊的紫檀木圈椅裏,手裏不緊不慢地捻着一串光滑的佛珠,周身透着一種歷經世事的沉穩與威儀。
屋裏靜悄悄的,只有佛珠輕微碰撞的嗒嗒聲。
老太太撩起眼皮,目光落在強壓着情緒的劉氏身上,聲音平和,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二郎如今回來了,名分也定了,族譜也上了,過去那些陳年舊事,就該讓它過去,別再耿耿於懷,揪着不放了。”
她頓了頓,語氣加重了些,“你是他的嫡母,面上該有的關懷、該盡的禮數,一樣都不能少,務必做得周到妥帖。如今多少雙眼睛盯着咱們國公府,盯着你呢?可莫要因小失大,落了人口實,讓人看了笑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