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慶海坐在安欣對面,神情緊張,雙手緊緊攥着一個牛皮紙袋。
他按照林默的吩咐,將那份精心篩選過的賬目復印件推了過去,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安警官,我……我能提供的就這些了。徐江的手段,你們是知道的,我上有老下有小……”
安欣沒有立刻去拿,他的目光銳利如鷹,審視着劉慶海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表情。
他知道,這份東西絕不是全部,甚至可能是一個陷阱。
但他更清楚,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突破口。
他點了點頭,收起文件:“劉先生,你的處境我理解。你的配合,我們會記錄在案。”
送走魂不守舍的劉慶海,安欣立刻投入到對賬目的分析中。
賬目繁雜,大多是些看似合規的工程款項,但安欣的直覺告訴他,魔鬼就藏在細節裏。
他一筆筆核對,當看到一筆數額不小的“河道清淤”款項時,手指停住了。
收款單位是“京海市水利機械廠”,狀態欄清晰地標注着“已結算”。
他立刻撥通了市工商局的電話,查詢這家公司的信息。
電話那頭的答復讓他的心猛地一沉:“安警官,你查的這個‘京海市水利機械廠’,五年前就已經申請破產注銷了。”
“注銷了?”安欣追問,“那法人代表呢?”
“法人叫王大海,我看看……哦,戶籍系統顯示,三年前因肝癌病逝了。”
一個已經注銷的公司,一個已經去世的法人,卻在近期完成了一筆工程款的結算。
安欣的後背瞬間冒出冷汗,他意識到自己觸碰到的,是一個橫跨數年、精心構建的洗錢黑洞。
他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拿着證據沖向了局長辦公室。
半小時後,市局緊急會議召開,塵封已久的莽村土地案,以雷霆之勢正式重啓,成立專案組,由安欣擔任副組長。
消息如風暴般傳到了徐江的耳朵裏。
他在自己的豪華辦公室裏,將一個價值不菲的古董花瓶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濺。
他雙目赤紅,狀若瘋虎:“誰?!是誰讓劉慶海那個王八蛋開口的?!”
手下戰戰兢兢地回答:“江哥,我們的人去他家,已經人去樓空了。”
“找!給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他和他全家找出來!”徐江怒吼道。
然而,比劉慶海失蹤更讓他感到恐懼的事情,接踵而至。
他的私人財務官連打了三個電話,聲音一次比一次驚惶。
“江哥,不好了!我們公司的賬戶……收到了好幾筆退款!”
“退款?”徐江一愣。
“是的,都是從一個叫‘京海市水利機械廠’的空殼賬戶原路退回的,名義是‘歷史遺留項目補償金’!每一筆都對應着當年咱們走的那幾筆爛賬!”
徐江的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
這比被查到賬目更可怕!
查賬還能辯稱是做假賬,可這筆錢以官方補償金的名義退回來,等於把當年的罪證用白紙黑字蓋上了官方的戳,再也無法抵賴!
他嘶啞着嗓子問:“誰批的?財政局那幫人瘋了?”
“系統顯示……審批人是電改辦的張彪,走的還是加急審批流程!”
同一時間,市府大樓,電改辦副主任張彪正對着電腦屏幕,冷汗順着額角滑落。
一連串刺耳的系統警報提示,顯示他的個人賬戶在半小時前,連續審批通過了數筆對建工集團的“歷史遺留補償金”發放。
電子日志上,清晰地記錄着他的賬號登錄時間、IP地址,以及那個他再熟悉不過的電子籤章。
可他發誓,他根本沒有碰過電腦!
張彪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進了市委副書記趙立冬的辦公室。
趙立冬聽完他的哭訴,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只是眼神愈發陰冷,像一條盤踞在暗處的毒蛇。
他緩緩掐滅雪茄,吐出一口濃煙:“你被人當槍使了。”
“趙書記,我……我馬上查!我一定把這個內鬼揪出來!”張彪惶恐地保證。
“查?”趙立冬冷笑一聲,“等你查出來,黃花菜都涼了。對方既然敢用你的名義,就是算準了你查不到。現在,馬上把所有痕跡清理幹淨,對外就說系統被黑客攻擊,是外部入侵。”
張彪如蒙大赦,立刻回去組織技術人員徹查。
然而他不知道,林默早已料到這一步。
他借調在電改辦的短短幾天,利用一次系統維護的機會,植入了一個微不足道的臨時跳轉協議。
所有經由他手操作的痕跡,在完成後會自動跳轉,最終指向一個早已離職、查無此人的臨時工的廢棄賬戶上。
張彪的調查,注定是一場徒勞。
專案組的行動異常迅速。
安欣帶隊直接查封了建工集團的財務部,成箱的賬冊被運回警局。
在堆積如山的憑證中,他們發現了大量收款方爲空殼公司、項目內容含糊不清的“幽靈合同”,以及數額巨大的虛假發票。
就在調查陷入瓶頸時,安欣收到了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加密信息,信息很短,只有一個地址和三個字:“影視公司”。
安欣知道,這是陸寒的線索。
他立刻派人順着地址摸查,發現這是一家由徐江實際控制的影視文化公司。
公司成立至今,沒有投資拍攝過任何一部影片,卻與京海市電力系統下屬的多家設備供應、技術服務企業籤訂了數額驚人的“技術諮詢”合同。
一條以國企爲源頭,通過影視公司進行粉飾,最終流入徐江私人帝國的洗錢鏈條,清晰地暴露在安欣眼前。
深夜,暴雨傾盆。
林默站在出租屋的窗前,手機屏幕亮起,是老默發來的短信,內容冰冷而急促:“劉慶海女兒被帶走了。”
林默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
他預想過徐江會反撲,卻沒想到他會如此下作,直接對孩子下手。
他沒有回復,而是立刻撥通了一個儲存在芯片深處的隱藏號碼,聲音沉穩而果斷,不帶一絲情緒:“啓動B計劃。”
電話掛斷的瞬間,京海市另一端,徐江的私人會所裏,他也接到了一個電話。
“江哥,我們盯着的那塊地……市文化局的那個劇場運營權,剛剛競標結束了。”手下在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遲疑。
“結果怎麼樣?被誰拿了?”徐江不耐煩地問。
“是一家叫‘海川文旅’的新公司,……他們出的價,正好比我們高了一點點。”
“海川文旅?”徐江念叨着這個陌生的名字,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猛地抓起身邊的酒杯,狠狠砸在牆上!
玻璃碎裂的巨響伴隨着他的怒吼,在空曠的房間裏回蕩:“林默!又是那個姓林的科員!他到底是誰養的狗?!”
他想不通,一個區區電改辦的科員,怎麼會有如此通天的能量,不僅能撬動財政局的審批系統,還能精準地狙擊他的商業布局。
這絕不是一個普通人能做到的。
鏡頭拉遠,林默依舊靜靜地站在窗前,仿佛能聽到徐江無能的狂怒。
他望着窗外被雨水沖刷得光怪陸離的京海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輕聲自語:“狗?不,我是牽狗的人。”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將整個城市的罪惡與污穢都沖刷幹淨。
然而在這片混沌之下,一場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醞釀。
林默的目光穿透雨幕,落向城市的某個方向,那裏有無數條交錯的脈絡,正等待着被重新規劃。
這場席卷京海的暴雨,需要一個最精準的流向,才能發揮出它最大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