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各自的軌跡
清晨五點半,陳悅準時睜開眼。身邊的小女兒還在熟睡,胸口隨着呼吸輕輕起伏,像只安穩的小貓。她輕手輕腳地爬起來,剛走到客廳,就聽見主臥傳來老大的哼唧聲——這是要醒的信號。
一天的忙碌,從這一刻正式拉開序幕。
給老大穿衣服、洗漱、沖奶粉,同時盯着小床上的老二有沒有醒;七點半送老大去幼兒園,回來的路上順便買菜;九點喂老二吃奶、換尿布,趁她小睡的間隙,趕緊把早上的碗洗了,拖拖地板;十一點開始準備午飯,剛切好菜,老二醒了,抱着她繼續炒菜,油星濺到胳膊上也顧不上擦;下午哄老二睡午覺,自己歪在沙發上打個盹,醒來又是洗尿布、給老大準備下午的點心……
周明每天早上七點出門,晚上七點才能回來,進門第一件事就是洗手抱孩子,讓陳悅能喘口氣吃口熱飯。可即便這樣,陳悅還是覺得時間像被抽走的陀螺,轉得停不下來。有次給老二換尿布,老大在旁邊打翻了水杯,水灑了一地,老二被嚇哭,老大也跟着鬧,陳悅站在一片狼藉裏,突然就蹲在地上哭了。
周明回來看到這一幕,什麼也沒說,默默收拾好殘局,抱着她說:“要不請個鍾點工吧,上午來幫你搭把手。”
“算了,省點錢吧。”陳悅抹掉眼淚,“老二再大點就好了,等她能坐能爬,我就能騰出手了。”兩個孩子的奶粉、尿不溼、老大的學費,加上日常開銷,每一筆都得精打細算,她舍不得再花錢請人幫忙了。
日子就在這樣的瑣碎裏往前挪,累是真的累,卻也藏着細碎的甜。老大學會了幫她遞尿布,奶聲奶氣地喊“妹妹”;老二會對着她笑了,小手抓着她的手指不放;周明發了獎金,偷偷給她買了支護手霜,說“看你手糙的”。這些瞬間像糖塊,含在嘴裏,能甜很久。
和婆家的聯系,淡得像水。逢年過節回去一趟,周叔還是老樣子,坐在沙發上抽煙,問兩句孩子的情況,再沒別的話。劉姨要麼說“回親兒子家了”,要麼就早早出門,直到他們走了才回來,像是刻意躲着。有次周明忍不住問周叔:“劉姨總這樣,您心裏好受?”
周叔抽着煙,半天說:“她兒子那事還沒了結,心裏煩,讓着她點吧。”末了又嘆口氣,“她現在天天跟我要錢,說是給孫子買東西,我那點退休金,早就空了。”
陳悅聽着,沒接話。她不同情劉姨,卻有點可憐周叔——被人攥着軟肋,活得沒了自己的脾氣。但可憐歸可憐,她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想着“調和”,有些坑,是周叔自己選的,旁人拉不動。
倒是娘家,傳來了讓人鬆口氣的消息。
那天陳悅剛把老二哄睡,母親打來電話,聲音裏帶着小心翼翼的喜悅:“悅悅,你哥剛才打電話,說小林又懷上了,快兩個月了。”
陳悅心裏一緊,隨即涌上暖流:“真的?太好了!這次一定要讓嫂子好好休息,別累着。”
“嗯,我跟你爸都囑咐過陳偉了,讓他啥也別讓小林幹,就在家養着。”母親笑着說,“這次咱們都不催,啥也不說,就讓她安安穩穩的。”
掛了電話,陳悅走到窗邊,看着樓下的陽光,輕輕舒了口氣。林曉能再懷孕,真好。她知道,這對哥哥一家來說,是多大的慰藉。
只是她實在分身乏術,連打電話問候的時間都少得可憐。偶爾母親在電話裏說“小林最近反應大,吃不下飯”,她只能說“讓哥多做點清淡的,別讓她碰涼水”,再多的,也幫不上了。每天被兩個孩子纏得團團轉,早上睜開眼就盼着晚上睡過去,她連自己的日子都快顧不過來,更別提分心去操心別人。
有次周明休班,主動提出帶老大去公園,讓她在家歇着。陳悅抱着老二,坐在沙發上發呆,突然想起剛結婚時,總想着把所有人的關系都處得圓圓滿滿,爲此費了多少心思,受了多少委屈。可現在呢?婆家各過各的,娘家各自忙碌,她守着自己的小窩,帶着兩個孩子,日子過得兵荒馬亂,卻意外地踏實。
原來人生哪有什麼“圓滿”的標準答案。不是所有關系都要親如一家,不是所有矛盾都要強行化解。就像天上的星星,各自在軌道上運行,距離遙遠,卻也能在黑夜裏,各自發光。
傍晚周明帶着老大回來,孩子手裏舉着一朵小雛菊,撲到她懷裏:“媽媽,送給妹妹。”
陳悅接過花,看着老大被曬得通紅的小臉,又看了看懷裏睜着烏溜溜大眼睛的老二,突然笑了。
累嗎?累。苦嗎?也苦。
可值得嗎?
看着眼前這兩個小小的人,看着周明系着圍裙走進廚房的背影,她覺得,值。
日子還長,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但至少現在,她握着自己的小確幸,一步一步往前走,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