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晏辭那場高調的“官宣”，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在傅氏集團內部激起的巨大漣漪，在經過最初幾天的洶涌澎湃後，表面似乎逐漸恢復了往日的秩序。
“傅太太”這個身份，像一道無形的光環，也像一道清晰的界限，將沈言飛與秘書辦的其他同事區隔開來。工作交接變得異常順暢，溝通時也總是伴隨着恰到好處的恭敬笑容。然而，沈言飛卻敏銳地察覺到，在這份恭敬之下，隱藏着一種微妙的距離感。曾經能一起在茶水間開玩笑、討論午餐吃什麼的輕鬆氛圍，一去不復返。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小心翼翼的審視和若有若無的討好。
“傅太太，這是市場部剛送來的季度報告，您看是直接呈給傅總，還是您先過目？”李莉將一份文件放在他桌上，語氣帶着明顯的請示意味。
沈言飛放下手中的筆，溫和地笑了笑：“和以前一樣，按流程先交給陳助理復核就好。”
“好的好的。”李莉連忙點頭，卻沒有立刻離開，猶豫了一下，又壓低聲音說，“傅太太，之前……之前我們聽信了些閒言碎語，可能有些誤會，您千萬別往心裏去。”
沈言飛握着筆的手指微微收緊，隨即又鬆開。他抬起眼，看向李莉有些局促的臉，平靜地說：“都過去了，李莉。以後還是像以前一樣叫我言飛吧，工作上，我依舊是沈秘書。”
他的語氣溫和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他不需要這種戰戰兢兢的討好，更不希望因爲身份的轉變而影響到正常的工作秩序。
李莉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隨即臉上露出一絲真切的放鬆：“哎，好的，言飛。”
然而，並非所有人都能像李莉這樣迅速調整心態。某些原本資歷較老、或自恃能力出衆的高管，對於沈言飛這個憑借“特殊關系”一躍成爲“老板身邊最親近的人”的年輕Beta，心底難免存着幾分不服與輕視。只是礙於傅晏辭的權威，不敢明着表露罷了。
這天下午，沈言飛按照傅晏辭的要求，去項目部取一份重要的合作協議終稿。負責接待他的是項目部副總監，一位姓王的中年Alpha男性。此人能力尚可，但有些倚老賣老，之前就對沈言飛這個“空降”的總裁秘書不太看得上眼。
“沈秘書啊，這份協議可是我們項目部加班加點、反復修改了十幾遍才敲定的。”王總監將文件遞給沈言飛，語氣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倨傲，“傅總日理萬機，有些細節可能顧不上，你跟在傅總身邊，可得幫忙多把關，提醒着點。”
這話聽起來像是囑托，實則暗指沈言飛可能不懂業務，需要他這位“老臣”來提點，甚至隱隱有讓沈言飛在傅晏辭面前替他們美言幾句的意味。
沈言飛接過文件，臉上依舊是得體的微笑，語氣卻不卑不亢：“王總監辛苦了。我會將文件完整呈交給傅總。傅總對項目細節一向關注，有任何問題，他會直接與您溝通的。”
他四兩撥千斤，既點明了自己的職責只是傳遞文件，又暗示最終決策權在傅晏辭手中，堵住了對方試圖借他施加影響的意圖。
王總監臉上的笑容僵了僵，訕訕地說了句“那是自然”，便沒再多言。
拿着文件回到頂樓，沈言飛正準備送去總裁辦公室，卻在門口被傅晏辭的助理陳默攔下了。
“沈秘書，傅總正在裏面發火。”陳默壓低聲音，臉上帶着一絲心有餘悸，“項目部之前提交的一份預算報表出了大紕漏，傅總剛把王總監叫進去……訓了快半小時了。”
沈言飛腳步一頓，心中了然。看來那位王總監，是把在別處受的氣，或者想投機取巧的心思，用錯了地方。
果然，沒過多久，總裁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拉開，王總監臉色灰敗地走了出來，額頭上還帶着冷汗，看到門外的沈言飛，眼神復雜地閃爍了一下，幾乎是低着頭快步離開了。
沈言飛平靜地敲了敲門，得到允許後走了進去。
辦公室內的低氣壓尚未完全散去，傅晏辭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卻透着冷意。空氣中殘留的雪鬆信息素，帶着明顯的躁動和不悅。
“傅總，這是項目部送來的合作協議終稿。”沈言飛將文件輕輕放在辦公桌上。
傅晏辭轉過身，臉上的寒意尚未完全消退，目光落在沈言飛身上時，卻不易察覺地緩和了幾分。他走到辦公桌後坐下，拿起那份協議，並沒有立刻翻開，而是看向沈言飛：“剛才在項目部，王明有沒有爲難你？”
沈言飛微微一怔，沒想到傅晏辭會突然問這個。他搖了搖頭：“沒有，只是正常的工作交接。”
傅晏辭深邃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似乎想確認他話裏的真實性，最終點了點頭：“嗯。以後如果他，或者任何人，借着工作的名義說些不該說的話，做不該做的事，直接告訴我。”
他的語氣很平淡，卻帶着一種護短的強勢。
沈言飛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一股暖流悄然涌過。他明白，傅晏辭雖然看似不管這些細枝末節，但對公司裏的風向和他可能遇到的處境，其實一清二楚。
“我知道了，謝謝傅總。”他低聲說。
傅晏辭“嗯”了一聲，這才翻開那份協議，快速瀏覽起來。他的眉頭漸漸蹙起，指着其中一項條款，對沈言飛說：“這裏，付款節點和驗收標準掛鉤的表述有歧義，容易在後續執行中產生糾紛。告訴項目部，立刻修改，明確標準。”
沈言飛立刻拿出隨身攜帶的平板電腦記錄要點。他注意到，傅晏辭指出的問題非常精準，一針見血，絕非王明那種浮於表面的“提點”可比。
這就是差距。也是爲什麼傅晏辭能穩坐這個位置，而有些人只能在背後搞些小動作的原因。
處理完工作，下班回到公寓。
沈言飛脫下西裝外套，習慣性地想去廚房幫忙，卻被傅晏辭叫住了。
“過來。”傅晏辭坐在沙發上，朝他招了招手。
沈言飛依言走過去，在傅晏辭身邊坐下。傅晏辭很自然地伸出手，攬住他的肩膀，將他往自己懷裏帶了帶。這個動作如今做起來，已經少了許多最初的生硬，多了幾分理所當然的親昵。
“今天累不累？”傅晏辭低頭看着他，手指無意識地卷着他額前柔軟的碎發。
“不累。”沈言飛靠在他懷裏，鼻尖縈繞着令人安心的雪鬆氣息，一天下來積攢的些許疲憊似乎都消散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開口，“傅總，其實……公司裏的一些事情，我可以自己處理好的。”
他不想永遠活在傅晏辭的羽翼之下，成爲一個只能依附的菟絲花。他希望能憑借自己的能力，站穩腳跟。
傅晏辭沉默了片刻，攬着他肩膀的手緊了緊。
“我知道你能處理好。”他的聲音低沉地響在頭頂，“但我不希望你把精力浪費在這些無謂的人和事上。”
他的話語依舊帶着掌控一切的意味，但沈言飛卻從中聽出了不一樣的東西。不是不信任，而是一種……類似於珍惜和維護的情感。
沈言飛抬起頭，對上傅晏辭深邃的眼眸。那雙眼睛裏，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裏面似乎除了平日的冷靜和掌控之外，還多了些他以前不敢深究的東西。
或許，在這場始於意外和責任的婚姻裏，在日復一日的相處和磨合中，有些東西，真的在悄然改變。
他不再僅僅是“傅太太”這個名分下的責任，也不再僅僅是那個能力尚可的“沈秘書”。
他好像，正在一點點地，成爲傅晏辭生活中，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不可或缺的存在。
這個認知，讓沈言飛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心底那株名爲愛戀的幼苗，仿佛汲取到了充足的養分，開始更加茁壯地生長。
他微微側過頭，將臉頰輕輕貼在傅晏辭的胸膛，聽着那裏傳來的、沉穩有力的心跳聲，輕聲說：
“好。”
窗外，華燈初上，城市的霓虹勾勒出冰冷的輪廓。而在這間充滿溫暖和彼此氣息的公寓裏，兩顆曾經遙遠的心，正在無形的漣漪與暗涌中，緩慢而堅定地，越靠越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