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市西郊,雲深不知處別墅區。
這裏是真正富人的聚居地,不是像天海廣場那樣人聲鼎沸,而是靜得有些可怕。每一棟別墅之間都隔着茂密的綠化林,安保級別號稱能防得住特種兵滲透。
A區8棟。
這裏是張海生張大律師的私人宅邸,平日裏用來金屋藏嬌、花天酒地的地方,現在成了他的避難所。
“啪!”
一只昂貴的水晶高腳杯被狠狠摔在地上,紅酒如同鮮血般在地毯上暈開。
“一群飯桶!網警是幹什麼吃的?那個大屏幕上的東西掛了整整十分鍾!十分鍾!!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張海生此刻哪還有平日裏在法庭上那副“金牌律師”的精英模樣。
他身上的真絲睡衣被冷汗浸透,緊緊貼在發福的肚子上。他的領帶早就扯鬆了,那一頭精心打理的頭發亂得像個雞窩。
他對着電話咆哮,那雙本來就不大的眼睛裏充滿了紅血絲,像只被逼入絕境的瘋狗。
“撤熱搜有什麼用?!全江海市幾百萬人都看見了!都看見老子要被……被切舌頭!”
說到最後幾個字,張海生只覺得嗓子眼裏一陣發緊,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那張病危通知書上寫的每一個字,都像是釘子一樣釘在他的腦子裏。
【聲帶切除,全舌剝離。】
他打過太多的官司,幫趙家乃至無數權貴把黑的說成白的。他這張嘴,那可是價值連城的寶貝。
可現在,那個瘋子說要廢了它。
電話那頭的人大概說了些安撫的話,張海生卻更暴躁了:“我要警力!我現在就要特警隊來我家!二十四小時貼身保護!我是納稅大戶,我是市傑出青年!如果我少了一根頭發,我要告得你們市局破產!!”
“滴——”
掛斷電話,張海生癱坐在沙發上,大口喘着粗氣,那種令人窒息的恐懼感依然像潮水一樣包裹着他。
“張先生。”
一個低沉、冷漠的聲音在客廳角落響起。
那是一個穿着黑色作戰服的平頭男人,身上沒有帶槍,但腰間鼓鼓囊囊的,那是趙家派來的私兵隊長,綽號“鐵壁”。
“趙管家讓我轉告您,冷靜一點。恐懼是最大的破綻。”
鐵壁抱着手臂,像看一個死人一樣看着張海生,“趙家不會讓你死的。你的腦子裏裝了太多集團的秘密,你若是死了,對趙家來說也是個麻煩。”
張海生猛地抬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對!對!我有用!我還有大用!那個合同還沒籤,還有幾個並購案需要我……趙管家派了多少人來?”
“我們小隊一共十二人,都是境外退役的雇傭兵。”
鐵壁指了指窗外。
雖然是白天,但窗簾已經被全部拉死。
“狙擊手已經就位,別墅周圍五百米內布置了紅外線感應器和震動傳感器。水源已經被切斷,這三天裏,所有的食物和水,都由我們專人提供,都是未開封的戰備口糧和瓶裝水。”
“這棟別墅自帶獨立的空氣循環系統,我已經開啓了防化模式,哪怕對方投放毒氣,也進不來。”
“一只蒼蠅都飛不進張律師的臥室。”
鐵壁的聲音很穩,這讓張海生的心稍稍落回了肚子裏。
是啊。
他這棟別墅花了一億五千萬,當年裝修的時候就考慮過被仇家報復的可能性,防彈玻璃、防化新風系統一應俱全,這簡直就是一個鋼筋鐵骨的堡壘。
那個沈安,就算再變態,難道還能變成空氣鑽進來?
他就是個醫生,又不是超人!
“好,好……”張海生哆哆嗦嗦地擰開一瓶礦泉水,卻因爲手抖,灑了一身。
“嗡——嗡——”
這時,別墅的大門監控傳來震動。
幾輛閃爍着警燈的警車停在了別墅門口。
張海生猛地站起來:“警察來了!快,讓他們進來!”
鐵壁皺了皺眉,對耳麥裏吩咐了一句:“查驗身份,確認沒帶‘危險品’再放行。”
片刻後。
王烈帶着兩個刑警走了進來。
王烈的臉色很不好看,眼圈黑得嚇人。他沒穿制服,只穿了一件便衣,顯得有些落魄。
剛一進門,他就感覺到了這個屋子裏那股子劍拔弩張的氣氛。
這就是有錢人的世界。
哪怕外面因爲那個“殺人預告”已經人心惶惶,這裏卻依舊擁有着甚至超過警局安保級別的私人武裝。
“王烈?”
張海生看到來人,臉色並沒有變好,反而尖酸刻薄地冷哼了一聲,“怎麼派你這個廢物來了?局長呢?特警隊呢?”
他知道王烈。
當年沈安那個“醫鬧案”,負責把沈安帶走並定性爲普通治安案件的,就是王烈。
在張海生眼裏,王烈不過是他們權貴階層用來擦屁股的一張衛生紙。
王烈壓住心頭的火氣,目光掃過四周那些虎背熊腰的雇傭兵,最後落在張海生那張寫滿恐懼又透着傲慢的胖臉上。
真想一拳打爛這張臉啊。
但他不能。
“上面很重視你的安全。”
王烈冷着臉,公事公辦地說道,“張局指派我帶隊負責外圍警戒。雖然這裏是趙家的地盤,但出了命案,我們要負責。”
“負責?你能負什麼責?上次如果不是你辦事不力,把人放跑了,至於有今天的事嗎?!”張海生指着王烈的鼻子罵道。
王烈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張大律師。”王烈往前逼近了一步,那股子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老刑警氣場,瞬間壓過了張海生的虛張聲勢,“我是來保護你的,不是來聽你訓話的。你要是覺得我不行,我現在就帶隊走人,你靠這些保鏢自生自滅。”
“你……”張海生噎了一下,但看着王烈那吃人的眼神,終究沒敢再說下去。他怕死,哪怕多一支警槍守在外面,他都覺得多一份安全。
“王隊,借一步說話。”
那個叫鐵壁的雇傭兵隊長走了過來,隔開了兩人。
他打量了一下王烈,眼神裏帶着一種專業人士對普通警察的輕蔑,但也有一絲對同類氣味的警惕。
“內圍交給我們,外圍交給你們。水源和食物不用你們操心,你們只要盯着方圓一公裏內出現的任何可疑車輛和人員。”
“還有。”
鐵壁壓低聲音,指了指窗戶的縫隙,“如果發現任何哪怕是像‘煙霧’一樣的東西,或者是可疑的小動物,比如老鼠、貓狗,直接擊斃,不需要請示。”
王烈眯起眼睛。
看來趙家也不是傻子,在劉志剛死後,他們也意識到這次的對手,可能不只是一個拿刀的殺手,而是某種……更可怕的東西。
“知道了。”
王烈點點頭,帶着人退了出去。
站在別墅的庭院裏,王烈看着那棟如同鐵桶般的豪宅,心裏五味雜陳。
沈安給出的時間是三天後,也就是6月10號。
這三天,張海生哪怕是一只蚊子都接觸不到。
在這種絕對防御下,沈安要怎麼動手?
投毒?不可能,張海生喝的水都是自己人開封的。
刺殺?別說靠近,就算是用狙擊槍,那種級別的防彈玻璃也打不穿。
釋放毒氣?那套新風系統連核輻射都能過濾。
王烈抬頭,看着有些陰沉的天空。
“沈安……你是在跟他們玩貓捉老鼠嗎?逼着老鼠鑽進自以爲安全的鐵籠子裏,然後再……甕中捉鱉?”
……
距離別墅區五百米外,一處高層建築未完工的樓頂。
風很大,吹得沈安那件寬大的白大褂獵獵作響。
他沒有用望遠鏡。
他的左眼戴着那副黑框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但右眼中,妖異的紫色瞳孔正在飛速收縮、聚焦,視距被拉近了千倍。
【Zero】強化後的視覺神經,讓他能清晰地看到別墅院子裏的一草一木,甚至能看到王烈走出大門時臉上那種糾結的表情。
“防彈玻璃,紅外感應,獨立循環系統……”
沈安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他手裏擺弄着一只只有指甲蓋大小的、通體透明的“小東西”。
如果不仔細看,那就像是一滴凝固的水珠。
但如果放在顯微鏡下,就會發現,這是一只由某種特殊的生物蛋白角質層構成的……
昆蟲。
它像一只蚊子,又像是一只極小的飛蛾。它的腹部不是用來消化的胃,而是一個充滿墨綠色液體的“毒囊”。
這是沈安在這一個月裏,利用下水道裏隨處可見的蟲卵,結合【Zero】的基因片段,培育出的初代生物兵器——代號【工蜂】。
它們生命周期只有三天。
它們沒有痛覺,只聽從“母體”的信息素指令。
它們可以通過極小的縫隙——比頭發絲還細的縫隙,鑽進任何看似密不透風的地方。
“張大律師……”
沈安伸出手,那只透明的【工蜂】顫動着幾近隱形的翅膀,從他指尖飛起,瞬間融化在了空氣中。
“你說得對,我是個賭徒。”
“但我這次下的注……是整個大自然的生物進化論。”
“你們能防住子彈,能防住毒氣。”
“但你們能防住……哪怕只是一只,爲了繁衍而拼命尋找溫床的蟲子嗎?”
“去吧。”
“給咱們的張律師,送去一點來自大自然的……饋贈。”
沈安的目光穿過重重樹影,鎖定了那扇張海生剛剛關上的臥室窗戶。
這三天。
不是留給張海生苟延殘喘的。
是留給恐懼……發酵的。
因爲等待死亡,永遠比死亡本身,更加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