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梁鋒沖出城門,對面陳釗手中銀槍枕戈待旦。
他們二人皆是用槍——長武器互拼,比的要麼是速度,要麼是力道。
梁鋒現年三十七歲,戰場經驗遠勝近些年才聲名遠播的陳釗;但費老伍乃是翼州將軍中力氣最大的,一雙虎斧重達二百多斤,尚且不敵陳釗。這般對方武藝、力道皆勝過自己的情況,想要取勝,只能靠多年戰場積累的經驗。
“陳老兒!”
“爺爺來會一會你!”
梁鋒狠夾馬腹率先出擊,陳釗當仁不讓,隔空阻擋。槍頭在半空中轟然碰撞出火花,僅僅是陳釗格擋這一下,便震得梁鋒虎口發麻。
接下來幾個回合,梁鋒憑借十幾年戰場拼殺的經驗,略占上風;但很快,他唯一的優勢被陳釗不斷出招試探,漸漸破解了他招數間的破綻。
“鐺!”
一聲脆響,陳釗銀槍猛地拍中梁鋒頭盔。
這一幕落在不遠處翼州城衆人眼底,所有人的心髒在同一時刻停跳。張崇武掌下的石垛幾乎被捏碎,翼州城樓上安靜得仿佛沒人在呼吸。
“無恥小兒!”
“休要狂妄!”
梁鋒被羞辱得不輕,猛地抽身回擊,可陳釗槍法詭異如蛇,竟生生避開了他這奮力一擊。
陳釗不愧爲朱厚熊帳下第一猛將,力道幾乎是梁鋒的倍數,槍法造詣也接近登峰造極。再幾個回合下來,梁鋒逐漸體力不支,只聽“嗆啷”一聲,陳釗銀槍擦過他的槍身,火星四濺,寒芒在梁鋒瞳仁中一閃,大腿上傳來猛烈的痛感——陳釗竟是直接捅穿了他的大腿!
“嘴上說得花哨,不如功夫到家!”
梁鋒看出陳釗手上蓄力,眼裂瞪大,猛地將半空中的槍把回縮,直直捅向陳釗心窩。這一擊若中,陳釗便是不死也要重傷。
“無恥匹夫!”
陳釗猛地抽槍,馬蹄回旋,避開心口一擊,這才讓梁鋒免於被挑斷大腿筋。
“梁鋒!”
“快回來!”
城樓上張崇武的聲音隔着雨幕傳來。
梁鋒眼底閃過不甘,耳旁猛然響起小皇帝說的話:陳釗每次格擋費老伍的重劈時,腰腹都會有瞬間的僵硬和後縮,下盤轉換並非渾然一體......
“狂妄小子,拿命來!”
梁鋒驟然出槍,這一擊竟是彎腰貼着馬腹,自下而上,從陳釗下盤直撩而上。
陳釗心頭猛然一驚,連忙舉槍阻擋,卻還是晚了一步。只聽刺耳的“滋啦”聲響,梁鋒槍頭直接擦破陳釗腹部鎧甲的鐵線,竟生生將陳釗的銀鎧挑破。
“好!”
翼州城上衆將士爆發出巨大吼聲。
“姓陳的盔甲已破,梁將軍必勝!”
“梁將軍幹得漂亮!”
“只要梁將軍得勝,看他們朱軍還敢再出戰迎敵!”
衆人的呼喊一聲高過一聲。
不遠處交戰的地方泥漿飛濺,兩道身影死死纏鬥。
可張崇武的心,並沒有因梁鋒一擊得中而輕鬆半分——他比在場任何人都清楚,梁鋒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
果然!
雨幕之下,一道黑影倏地被人挑至半空中,又從半空中化作一道黑色弧線,重重砸在地上。
“梁鋒!”
陳釗舉槍踏馬而來,就在槍頭距離梁鋒喉管僅剩幾寸之際,呼嘯盤旋之聲破空而來。陳釗迅速飛身閃避,才沒被半空中飛來的巨大斧頭劈成兩半。
再回眸時,不遠處地上的梁鋒已經被費老伍救走。
“哈哈哈......翼州城的窩囊廢!”
“一個不行,兩個一起上,最後還不是只會逃命!”
“我當你們是什麼英雄好漢,不過一群鼠輩臭蟲!”
陳釗打馬回旋,沖着翼州城狂妄大喊:“翼州城的人聽着!若是想讓翼州城上下活命,即刻把小皇帝交出來!若不然,爺必定嚼碎生吞了你們所有人!”
“哈哈哈......好!”
朱厚熊此刻雄心萬丈——陳釗連勝,無疑爲他蕩平翼州的野心添磚加瓦。他萬分激蕩之下,竟下馬親自走到戰鼓跟前,敲響了發起沖鋒的戰鼓!
“兒郎們!”
“給老子沖!拿下翼州城,今夜!老子叫你們個個當王爺!”
與朱軍震天的沖鋒擂鼓相比,翼州城這邊仿若死寂。士兵們面露絕望,仿佛沖殺而來的朱軍是收割性命的死神,鬥志全無。甚至有個別人“鏘然”一聲丟了兵器,哭喊道:“這要怎麼贏?幹脆投降算了......”
“對啊!幹嘛不把那小皇帝交出去!他沒來之前,翼州好好的!他一來,我們就要打仗,我和兄弟們就要死!”
“就是他!把他交出去我們就能活!憑什麼用我們的命,保他這個廢物皇帝!”
“咱們翼州軍的命,憑什麼搭在那個小皇帝身上......”
天地之間,密密麻麻的朱軍再度朝着翼州城襲來,陣勢撼天動地。
張崇武一口銀牙再度咬出血,布滿血絲的眼眸裏盛滿怒火,他大喝一聲:“翼州軍誓死不降!若再敢言敗、言降者,老子即刻殺了他!”
他提着長刀疾步向城下沖去,想要再度穩住軍心的焦急,幾乎要燒遍四肢百骸。
梁鋒身受重傷,被費老伍扶着靠在城門口的牆磚上。他們瞠目看着翻身上馬的皇帝趙燁,一時間竟沒弄明白他到底要做什麼。
張崇武的馬比趙燁快——他一人一馬沖出去的時候,趙燁才剛坐上馬背。
天地間一聲驚雷炸響,紫色閃電劈開天際,轟隆隆的巨響猶如巨龍翻身。
張崇武才剛出城門,一道快如閃電的白色身影便從他身旁掠過,沖向前方。
“那是......”
“小皇帝!”
陳釗帶兵沖擊在最前方,此時,初升的太陽剛剛沖破萬頃黑暗,照亮大地;下了半個時辰的暴雨,也仿佛收到某種信號,倏忽之間變得稀稀拉拉,停了下來。
視線之內,翼州城方向閃出一道白色人影,飛快朝他襲來。那身影恍惚間有些熟悉,可陳釗萬分不敢確定——他不敢相信,那就是曾經被自己親手塞進馬車、從涿州擄走膽小如鼠的元晟帝趙燁!
陳釗下意識勒緊繮繩,就見前方一人一馬、一柄再普通不過的軍刀,孤零零矗立在萬人陣前。
“小皇帝他要幹什麼!”
再次爬上城頭的費老伍,驚詫萬分地看向雨過初晴、漫天紅霞包裹下的皇帝趙燁。
梁鋒扶着費老伍勉強站立,眼前的景象讓他四肢百骸都跟着顫抖,他萬分驚愕地道:“他、他難道是要獨自一人,逼退朱軍!”
張崇武仍在城門外,緊緊關閉的城門就在他身後。眼前皇帝孤身一人擋在翼州城前的一幕,讓他幾乎忘了呼吸。心髒劇烈搏動間,他眼看着小皇帝一把撕開身上的孝服,露出裏面明黃刺目的龍袍。
一人一刀,矗立天地之間,刀尖直指朱軍方向。
“陳釗!”
“你難道是要造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