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林念單手擰着毛巾，聽着身後悉悉索索的聲音，心裏沒有半分憐憫。
慈母多敗兒，江月淮把他寵成這個樣子，就該讓他嚐嚐社會的毒打。
等她收拾完浴室走出來，齊齊已經自己穿好了衣服，正抱着膝蓋坐在地毯上，眼睛紅得像兔子，一句話也不說。
林念也沒理他，徑直把他拎起來，帶回了他的兒童房，把他往床上一扔蓋上被子。
“睡覺。”
兩個字，命令式的。
說完，她轉身就走，連燈都懶得關。
齊齊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終於忍不住把頭埋進被子裏，發出了壓抑的嗚咽聲。
林念走下樓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江知淮。
客廳裏那片狼藉已經被他簡單收拾了一下，至少沙發和茶幾上黏糊糊的蛋糕被擦掉了，但空氣裏依舊彌漫着一股甜膩到發齁的味道。
江知淮沒有看她，而是低頭看着茶幾上的一杯茶，嫋嫋的熱氣模糊了他臉上的表情。
聽到腳步聲，他才抬起頭，臉上已經換上了那副熟悉的溫柔表情。
“齊齊睡了？”
“嗯。”林念淡淡地應了一聲，走到他對面坐下。
“辛苦你了。”江知淮把那杯茶往她面前推了推，“給你泡了你最喜歡的玫瑰花茶，加了蜂蜜，暖暖身子，也去去火氣。”
林念看着那杯在燈光下呈現出漂亮琥珀色的花茶，心裏冷笑不止。
打一巴掌，再給一顆糖。
這是江知淮最擅長的把戲。
他隱忍到現在，甚至還幫她收拾了殘局，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說。
正戲要開始了。
她沒有碰那杯茶，只是抬起眼，靜靜地看着他等着他開口。
江知淮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終於說出了他真正的目的。
“念念，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他斟酌着詞句，語氣聽起來格外真誠，“關於你漫畫《一念》影視化的事情。”
“嗯？”
“你也知道，月月是主持人，形象好，氣質佳，在鏡頭前也放得開。”江知淮開始鋪墊，“這次的IP改編影視公司那邊非常重視，後續會有一系列的宣傳活動，包括開機發布會、媒體探班、主創專訪等等。”
他說到這裏，停了下來，觀察着林念的反應。
林念面無表情，心裏卻已經猜到了他想說什麼。
果然，江知淮繼續道：“你一向不喜歡拋頭露面，性格也比較內向，我擔心你應付不來那些刁鑽的記者，所以......我想，能不能讓月月代替你，以《一念》作者的身份出席這些公開活動？”
話落，整個客廳陷入了一片死寂。
林念看着他那張寫滿了爲他人好的臉，忽然發現，原來人可以無恥到這個地步。
她沒有立刻發作，而是歪了歪頭，臉上露出一個極其天真，甚至帶着點茫然的表情。
“代替我？你的意思是讓江月淮假裝她就是《一念》的作者？”
“江月淮她......她怎麼能這麼不要臉啊？”林念眨了眨眼睛，語氣無辜得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這是我的作品啊，從構思到畫出每一個分鏡，都是我一個人完成的，她這麼做，不怕被人拆穿嗎？這不是騙人嗎？”
江知淮那張僞善臉上的溫和表情有了一瞬間的凝固，眼底深處閃過一絲被戳穿的惱怒和不耐煩。
但他很快調整了過來，甚至還嘆了口氣，語氣裏充滿了對林念不懂事的包容和無奈，“念念，你怎麼能這麼想月月？她不是不要臉，她這也是爲了你好，爲了我們這個家好。”
江知淮的語調又變得循循善誘起來，仿佛在教導無理取鬧的孩子，“念念，你想想，有誰知道《一念》就是你林念？沒有！這麼多年你一直隱於幕後，除了沈茜，根本沒人知道你的真實身份，這不正好給了我們一個操作的空間嗎？”
林念在心裏冷笑。
是啊，多虧了他當年那句喜歡低調，不想妻子被外界打擾，讓她傻乎乎地放棄了所有成名的機會，甘心做一個只存在於網絡上的筆名。
現在，這倒成了他拿來堵她嘴的理由。
“可是......那也是我的心血啊。”林念垂下眼，聲音聽起來有些低落和委屈，像個被搶了心愛玩具卻不敢大聲哭鬧的孩子，“那是我的作品，就像我的孩子一樣。”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那是你的心血。”江知淮立刻接話，語氣放得更軟，帶着安撫的意味，“但你要從大局考慮，月月的形象，是不是比你好？”
林念猛地抬起頭，看着他。
江知淮似乎沒有察覺到自己這句話有多傷人，或者說，他根本不在乎，“月月是公衆人物，她知道怎麼在鏡頭前表現自己，她長得也比你漂亮更有氣質，由她來代表《一念》，無論是對作品的宣傳，還是對我們江氏集團的形象，都是一個巨大的加分項。你想想，著名主持人才女的身份，是不是比一個只會躲在家裏畫畫的普通人，聽起來更有噱頭？”
結婚五年，這是林念第一次從這個口口聲聲愛她如命的男人口中，聽到如此直白的比較和貶低。
原來在他心裏，自己就是這樣。
不上台面，不如他妹妹漂亮，只是個躲在家裏畫畫的普通人。
一股難以抑制的惡心和憤怒從胃裏翻涌上來，幾乎要沖破她的喉嚨。
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把那句罵人的話給咽了回去，打了石膏的右手，在寬大的衣袖下痛得鑽心。
她不能發火，不能暴露。
林念深吸一口氣，再抬眼時，眼眶蓄滿了淚水，要掉不掉的樣子，看起來委屈又可憐。
“所以，就因爲我沒她漂亮，沒她會說話，我就要被剝奪自己是作者的權利嗎？”她的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微微顫抖着，“江知淮，你怎麼能這麼說我？”
看到她的眼淚，江知淮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語氣裏滿是不耐。
他最煩女人哭哭啼啼，尤其是在他談正事的時候。
“你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我這不是在跟你商量嗎？”他的音量不自覺地提高了一些，“而且，這件事對你來說，有什麼實際損失嗎？IP改編的錢一分不少全都給你，你只是讓渡一個虛名而已，換來的是我們整個家庭的利益，這筆賬你算不過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