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猩紅的霧氣像是有生命的觸須,纏繞着每一寸空間。腳下黏膩的地面隨着呼吸微微起伏,仿佛踩在某個巨大生物的髒器內壁上。

林秋冥握緊醫者誓言之徽,銀白色的光暈在周身撐開一個直徑不到兩米的脆弱領域。光暈邊緣,那些猩紅的霧氣“滋滋”作響,如同碰到滾油的活物般退縮,卻又更加貪婪地翻涌卷土重來。

“門……太多了。”洪石的聲音幹澀,他手中的殘破妝鏡映照着四周景象,鏡面已經布滿蛛網般的裂痕,“至少有三十扇,不,五十扇以上。而且還在增加。”

阿飛死死攥着銅哨,指節發白,左臂的石膏在剛才的狂奔中已經開裂,滲出暗紅色的血漬。他的目光無法從那些門上移開——白骨門上的眼球轉動時發出溼滑的摩擦聲;血流之門把手上的枯手偶爾會抽搐般地抓握;焦黑門縫裏的綠火搖曳,照出霧氣中更加扭曲的影子。

白瑾瑜的狀態最糟。他單膝跪地,斧頭深深插進地面支撐身體,後背的烙印在徽章銀光壓制下依舊劇烈蠕動,紫黑色的紋路如同有生命的藤蔓,正試圖沖破皮膚。每當他抬頭看向那些血門,烙印就會對應地產生反應——有些門讓他發出痛苦的悶哼,有些則讓他眼中閃過片刻的茫然。

“左前方……那扇焦黑的……”白瑾瑜咬着牙,汗珠混合着血水從下頜滴落,“它排斥我……但也最危險。我能感覺到……門後有什麼東西在‘看’着我們。”

林秋冥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那是一扇約兩米高的門,門板完全焦黑碳化,邊緣卻奇異地保留着完整的木紋結構。門縫裏透出的綠火忽明忽暗,投下的光影在霧氣中勾勒出一個扭曲的人形輪廓。最詭異的是門把手——那是一截燒焦的人類臂骨,五指彎曲成握持狀。

“其他門呢?”林秋冥迅速掃視,“我們需要選擇,但不能是陷阱。”

“正前方那扇血流之門……吸引我。”白瑾瑜的聲音壓抑着某種渴望,“非常強烈……像是……飢餓。我背後的東西……想進去。”

“白骨門呢?”洪石指向右側一扇由密密麻麻的細小骨骼拼接而成的門,那些骨骼看起來像是嬰兒或小動物的,每根骨頭上都刻着細密的符文,在霧氣中泛着微弱的磷光。

“排斥……但很弱。感覺……空。”白瑾瑜喘息着,“像是個空殼,或者……陷阱。”

阿飛突然指着左側遠處一扇極不顯眼的門:“那、那扇呢?看起來……像普通的病房門。”

那扇門確實普通——深綠色的漆面剝落,觀察窗玻璃布滿裂紋,門牌號模糊不清,正是療養院標準病房門的樣式。但在這樣的環境中,普通反而成爲最大的異常。

白瑾瑜盯着那扇門看了幾秒,眉頭緊鎖:“沒有感覺……既沒有吸引,也沒有排斥。完全……空白。”

這更令人不安。在這個由執念、痛苦和惡意構成的空間裏,一個沒有任何“情緒”反應的門,意味着什麼?

“不能選完全空白的。”林秋冥快速分析,“要麼是陷阱,要麼……背後是比這些鬼怪更可怕的東西——完全的虛無,或者‘系統’本身的某種機制。”

他想起趙三爺說過的話:血色驛路是一個龐大而古老的系統,有自己的規則和“管理員”。這個預覽場景的崩潰,很可能已經觸發了系統的某種自愈或清理機制。

“我們需要信息。”洪石突然從背包裏掏出那台自制的“紊亂指針”,盡管表盤已經停轉,但外殼上他刻畫的那些符文卻在微微發光,“我試試掃描這些門的能量特征,也許……”

話音未落,霧氣深處傳來一聲悠長、淒厲的嚎叫。

那聲音像是無數人痛苦的呐喊被強行擰成一股,穿透耳膜直抵大腦。阿飛悶哼一聲,鼻腔流出鮮血。洪石的設備“啪”地一聲冒出一股黑煙,徹底報廢。

嚎叫聲引來了連鎖反應。

四周漂浮、爬行的鬼怪們同時靜止了一瞬,然後齊刷刷地轉向聲音來源——也是他們四人的方向。無臉護士們飄移的速度陡然加快;地上爬行的扭曲病患發出興奮的“咯咯”聲;那團縫合肉團滾動的方向明確地調轉過來;更多朦朧的黑影從霧氣深處浮現,密密麻麻,難以計數。

“它們發現我們了!”阿飛的聲音帶着哭腔。

林秋冥看到,徽章撐開的銀白光暈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壓縮。光暈邊緣與猩紅霧氣的交界處,不斷有細密的火花迸濺,那是兩種能量在激烈對抗。

“沒時間了,必須選一扇門!”白瑾瑜掙扎着站起,拔出斧頭,“我建議焦黑門。排斥感最強烈,也許意味着……相對安全?或者至少,不是直接喂給下面的東西。”

“但排斥也可能意味着門後的東西對‘污染’極度敏感,我們進去可能會被直接攻擊。”洪石反駁,同時快速從背包裏翻出最後幾個自制的小玩意兒——幾個用銅錢和符紙纏成的球體,“我做了幾個‘驅邪雷’,能量不穩定,但引爆應該能制造混亂。”

林秋冥的目光在幾扇候選門之間快速移動。焦黑門、血流門、白骨門、空白病房門……每扇門都散發着不同性質的危險氣息。他的大腦飛速運轉,回憶着進入預覽以來獲得的所有信息——

地下洞窟裏“閘門”崩潰,“樣本零號”被吞噬,某種古老存在正在蘇醒……

老刀看守的鐵門密碼與洪磊留下的線索一致……

陳默母親留下的警告……

姐姐林秋月鏡中傳遞的信息……

以及,最關鍵的:這是一個“預覽”場景,是基於1985年3月20日大火前一天記憶構建的時空碎片。那麼,這些“血門”,很可能對應着療養院不同時期、不同層次的“真實”或“記憶”節點。

“焦黑門……”林秋冥喃喃自語,眼睛突然一亮,“大火!1985年3月21日的大火!那扇焦黑的門,很可能連接着大火發生的時刻或地點!”

“那豈不是更危險?”阿飛顫抖着問。

“危險,但也可能是關鍵!”林秋冥語速加快,“大火是療養院歷史的轉折點,是掩蓋真相的事件,但也可能是某種……‘淨化’或‘封印’的嚐試?門後的綠火,也許不是普通的火焰!”

他想起殘照鏡中看到的最後畫面:母親拍在通風口柵欄上的焦黑手印,和被火焰吞沒的呼喊。那場大火,也許並非單純的災難。

“而且,”林秋冥看向白瑾瑜,“你的烙印對它有強烈排斥。烙印混合了戲院的‘標記’和醫院的‘身份汲取者’污染,本質上屬於‘外來’的詭驛力量。如果焦黑門連接着大火,而大火是某種針對‘異常’的淨化……那麼排斥感就說得通了!”

邏輯在絕境中拼湊成型。這個推斷充滿了不確定,但已是當下最合理的猜測。

“那就焦黑門。”白瑾瑜點頭,握緊斧頭,“我開路。洪石,準備你的‘驅邪雷’,制造混亂。阿飛,跟緊林秋冥,你的銅哨留着,如果門後有精神攻擊再用。”

“走!”林秋冥低喝。

四人同時行動。

白瑾瑜率先沖出銀白光暈的範圍,斧頭橫掃,將兩只最先撲來的爬行病患劈飛。那些病患的身體如同朽木般碎裂,但斷裂處涌出的不是血液,而是更多猩紅的霧氣。

洪石將三個“驅邪雷”奮力擲向三個方向。銅錢與符紙纏繞的球體在空中劃出弧線,落地瞬間爆發出刺目的金光和尖銳的嗡鳴。金光所及之處,猩紅霧氣如遇沸水般劇烈翻騰,靠近的鬼怪發出痛苦的嘶叫,動作出現短暫停滯。

但也僅僅只是短暫。更多的鬼怪從霧氣深處涌來,那團縫合肉團已經滾到近前,表面數十張殘缺的人臉同時張開嘴,發出刺耳的音波沖擊!

“呃!”阿飛捂住耳朵,七竅都滲出鮮血。林秋冥的徽章銀光大盛,勉強抵擋住大部分音波,但光暈範圍又縮小了一圈。

“快!門在閉合!”洪石驚呼。

衆人望去,只見那扇焦黑的門正在緩緩向內關閉!門縫裏的綠火急速搖曳,仿佛門後有什麼東西正在用力拉扯門板。

“不能讓門關上!”白瑾瑜怒吼,後背的烙印爆發出紫黑色的光芒,竟暫時壓過了銀光的壓制。他的速度陡然提升,如同離弦之箭沖向焦黑門,斧頭高舉,重重劈向門縫!

“鐺——!”

斧刃與門板碰撞,爆發出金鐵交擊的巨響和四濺的火星。門板被這一擊劈得向後蕩開,閉合的趨勢爲之一滯。但門把手上那截焦黑臂骨的五指,卻突然收緊,死死抓住了門板邊緣!

緊接着,臂骨連接的“門框”處,焦黑的碳化木料如同活過來般蠕動、延伸,化作無數細小的黑色觸須,纏向白瑾瑜的手臂和斧頭!

“白哥!”阿飛驚叫。

林秋冥已經沖到,醫者誓言之徽狠狠按在那些黑色觸須上。銀光灼燒,觸須“滋滋”作響,迅速縮回。但更多觸須從門板各處涌出,整扇門仿佛變成了一只長滿黑色絨毛的怪物。

“進去!”洪石從側面沖來,將最後一個“驅邪雷”直接塞進門縫!

“轟——!”

更強烈的金光從門縫炸開,焦黑門板劇烈震動,那些黑色觸須如遭雷擊般痙攣、斷裂。門縫在這一瞬間被炸開至半米寬,裏面綠火熊熊,映出一條扭曲的、燃燒的走廊景象。

“走!”白瑾瑜當先側身擠進門縫。

林秋冥推着阿飛緊隨其後。洪石殿後,在進入前回頭看了一眼——猩紅霧氣中,無數鬼怪已經撲到門前,最近的幾只無臉護士幾乎要觸碰到他的後背。

他猛地拉上門板。

“嘭!”

門在身後重重關閉。隔絕了霧氣和鬼怪的嘶嚎,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清晰、更加真實的燃燒聲、爆裂聲,和……人類的慘叫。

眼前是一條完全被火焰吞噬的走廊。

不是幻覺,不是記憶回響。熱浪撲面而來,空氣灼熱到每一次呼吸都刺痛肺部。牆壁的油漆在高溫下起泡、剝落,露出下面燒紅的磚石。天花板上的電線裸露,噼啪炸響着電火花。地面的水磨石在高溫下炸裂,縫隙裏竄出火苗。

但最詭異的,是那些火焰的顏色——並非正常的橙紅,而是幽幽的、如同鬼火般的慘綠色。綠火無聲燃燒,所過之處,物體不是被焚毀,而是……被“轉化”。

一具倒在走廊中間的屍體,被綠火包裹後,沒有化爲焦炭,反而逐漸變得透明、虛幻,最終化作一團扭曲的光影,融入火焰之中。一扇燃燒的病房門,門板在綠火中逐漸“融化”,變成流動的、半透明的膠質狀,門上的觀察窗裏,映照出的不是火焰,而是無數張重疊、痛苦的人臉。

“這是……什麼火?”阿飛的聲音被熱浪扭曲。

“不是普通的火焰。”林秋冥眯起眼睛,徽章視野全開。在淡綠色的濾鏡下,他看到了更多細節:每一簇綠火的核心,都有一個微小的、不斷旋轉的符文。這些符文與他在“名鑰之座”錨點法陣上看到的某些紋路有相似之處,但更加原始、暴戾。

“淨化之火?還是……吞噬之火?”洪石咳嗽着,高溫讓他的眼鏡片蒙上一層霧氣。

白瑾瑜突然單膝跪地,後背的烙印在綠火照耀下劇烈反應。紫黑色的紋路瘋狂蠕動,試圖向全身蔓延,但每一次蔓延到邊緣,就會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灼燒”回去,冒起絲絲黑煙。他臉上露出極度痛苦的神色,卻咬牙低語:“排斥……在加強……但這火焰……在燒灼烙印裏的‘東西’……”

“你說什麼?”林秋冥靠近。

“這火……在攻擊我背後的烙印!”白瑾瑜抬起頭,眼中閃過一道精光,“不是攻擊我,是攻擊烙印裏屬於醫院、屬於‘樣本零號’、屬於地下那些東西的……‘污染’!”

話音剛落,走廊前方傳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

整條走廊劇烈震動,天花板大塊坍塌,燃燒的碎石如雨落下。四人連忙躲避。

透過坍塌處騰起的煙塵和綠火,他們看到了一副令人震撼的景象——

前方走廊盡頭,是一個開闊的大廳,似乎是療養院的主活動區。此刻,大廳中央矗立着一座由燃燒的家具、病歷、醫療器械堆砌而成的……祭壇?

祭壇約三米高,頂端站着一個身穿白大褂、但已被火焰吞沒的身影。那身影高舉雙手,手中握着一本燃燒的書冊,書頁在綠火中翻飛,每一頁都寫滿了血色的符文。祭壇周圍,跪伏着十幾個同樣燃燒的身影,有病人,也有醫護人員,他們手拉着手,圍成一圈,口中吟唱着某種古老、扭曲的禱詞。

而在祭壇正上方,大廳的天花板已經被某種力量徹底掀開,露出外面漆黑如墨、卻又有無數血色漩渦流轉的詭異天空。一道粗大的、由綠色火焰構成的龍卷,從祭壇頂端升起,直沖天空,與那些血色漩渦連接在一起。

“他們在……獻祭?”洪石難以置信。

“不。”林秋冥死死盯着祭壇頂端那個白大褂身影手中的書冊,徽章的感應達到了頂峰,“他們在……執行‘閘門協議’!最後的,也是最極端的協議——用整個療養院作爲燃料,用所有人的生命和靈魂作爲祭品,試圖重新‘關閉’或‘封印’地下的東西!”

他想起了地下洞窟裏,那個操作員按下紅色按鈕後,艱難關閉的“閘門”。原來,那只是第一道保險。而眼前這慘烈的景象,是當第一道保險失效後,啓動的最終手段——玉石俱焚的終極封印!

“那本書……”白瑾瑜也看到了,“是‘樣本零號’研究日志?還是……‘閘門協議’的原本?”

“可能是兩者都是。”林秋冥緩緩道,“也是……你哥哥洪磊可能一直在尋找的東西。”

洪石渾身一震。

就在這時,祭壇上的吟唱達到了高潮。所有跪伏者的身體同時爆發出強烈的綠光,他們的血肉、骨骼、靈魂,都在光芒中消融、升騰,匯入那道火焰龍卷。祭壇頂端的白大褂身影發出最後一聲呐喊,將手中的燃燒書冊奮力擲向火焰龍卷的中心!

書冊在火焰中解體,無數燃燒的書頁四散紛飛。其中一頁,恰好被熱浪卷起,朝着林秋冥他們所在的方向飄來。

林秋冥下意識伸手接住——書頁觸手滾燙,但奇怪的是並未灼傷他。上面的字跡在綠火映照下清晰可見:

“閘門協議·最終條款:當‘樣本零號’活性突破臨界,地下‘門扉’有開啓跡象時,啓動‘淨火之祭’。以本院爲柴薪,以所有知情者之魂爲鎖,重構封印。此祭不可逆,執行者需自願獻祭,魂縛於此,永世鎮守。另:若祭壇核心之《協議書》能保全一頁,可爲後世留下警示與……重啓之鑰。”

落款處,是一個模糊的籤名和日期:** 批準人:** 洪磊(觀察員)** 1985.3.20 23:47**

洪石的呼吸停止了。他死死盯着那個籤名,眼睛瞪大到極限。

哥哥……是這場終極獻祭的批準者?甚至可能是……策劃者之一?

“不……不可能……”洪石喃喃道,伸手想觸碰那頁紙,卻在指尖即將接觸時縮回,仿佛那紙頁是燒紅的烙鐵。

林秋冥快速掃過書頁內容,大腦飛速運轉。“重啓之鑰”……這一頁書頁,可能就是關鍵!它不僅僅是記錄,更是某種“憑證”或“鑰匙”!

他立刻將書頁小心折疊,塞進貼身口袋。幾乎在書頁離開他手掌的瞬間,異變發生。

整個燃燒的大廳,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祭壇上的火焰龍卷停止了上升,綠火靜止在半空。跪伏的獻祭者身影定格在消融的最後一刻。祭壇頂端那個白大褂身影,緩緩地、極其僵硬地……轉過了頭。

他的臉已經被火焰燒毀大半,焦黑的顱骨裸露,空洞的眼窩裏跳動着兩團綠火。但剩下的那部分完好的皮膚和五官輪廓,依稀能辨認出——

“院……長?”阿飛倒吸一口涼氣。

不是鏡先生那種非人的“院長”,而是更早的、真正的人類院長。或者說,是他被焚燒殆盡的最後殘影。

院長的“目光”穿透火焰,直接鎖定在林秋冥身上——準確說,是他剛剛收起書頁的口袋位置。

然後,他張開燒焦的下頜骨,發出無聲的呐喊。

靜止的時間轟然破碎!

火焰龍卷以更狂暴的姿態旋轉、擴張!所有靜止的火焰重新流動、燃燒,並且……開始向着林秋冥他們所在的方向蔓延、集中!

祭壇上那些獻祭者的殘影,一具具站起,轉身。他們沒有了血肉,只剩燃燒的骨骼輪廓,眼窩裏跳動着同樣的綠火。他們邁開腳步,走下祭壇,踏過燃燒的地面,朝着走廊方向走來。

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一個燃燒的腳印。

“他……他們發現我們了!發現書頁了!”阿飛尖叫。

“退!回走廊深處!”白瑾瑜吼道,掄起斧頭劈開一塊墜落的燃燒梁柱。

但後方,他們進來的那扇焦黑門所在的位置,此刻已經被徹底坍塌的天花板堵死。來路已斷。

前方,是燃燒的大廳和步步逼近的獻祭者骸骨。

左右兩側,是燃燒的病房,門內隱約能看到更多晃動的人影——是那些沒來得及逃出,被困在房間裏被燒死的病人怨魂?

絕境。

林秋冥的手按在胸口,那裏有醫者誓言之徽,有外婆的錦囊,還有剛剛得到的書頁。他的目光快速掃視,大腦在高溫和危機中極限運轉。

祭壇……火焰龍卷連接的血色天空……書頁上說的“重啓之鑰”……還有,這裏是1985年大火現場的記憶回響,但似乎因爲他們的闖入和書頁被觸動,發生了某種“活化”……

“去祭壇!”林秋冥突然喊道。

“什麼?!”洪石以爲自己聽錯了。

“祭壇是核心!火焰龍卷連接着外面的天空——那可能就是‘預覽場景’的邊界,或者是通往其他‘血門’的通道!”林秋冥語速極快,“書頁是‘鑰匙’,院長殘影的反應證實了這一點。鑰匙不是用來逃跑的,是用來……‘打開’什麼東西的!去祭壇,也許有一線生機!”

“你瘋了?那院長和那些骨頭架子就在祭壇上!”阿飛喊道。

“留在這裏也是死!”白瑾瑜已經做出了選擇,他一把拉起阿飛,“信他一次!跟我沖!”

沒有時間爭論了。燃燒的獻祭者骸骨已經走到走廊入口,最前面的一具舉起燃燒的臂骨,朝着他們揮下!

洪石咬牙,將背包裏最後一點自制材料——幾枚刻着符文的銅錢——全部撒出,在空中組成一個簡陋的陣法。銅錢發出微弱的金光,暫時擋住了骸骨們的推進,但金光在綠火灼燒下迅速黯淡。

“走!”林秋冥帶頭,朝着大廳祭壇方向沖去。

他們在燃燒的走廊中狂奔,躲避墜落的燃燒物,跨過地上的屍體殘骸。高溫讓視線扭曲,濃煙嗆得人幾乎窒息。白瑾瑜沖在最前面,斧頭揮舞,劈開擋路的燃燒障礙。阿飛被煙嗆得劇烈咳嗽,幾乎無法呼吸。洪石殿後,不斷用身上最後的小玩意兒制造短暫的阻礙。

祭壇越來越近。

那十幾具獻祭者骸骨已經全部走下祭壇,在大廳中散開,形成一個包圍圈。它們的動作不快,但每一步都帶着沉重的壓迫感。眼窩中的綠火跳躍,鎖定着四人。

祭壇頂端,院長殘影依舊站立,雙手低垂,焦黑的頭顱低着,仿佛在凝視着祭壇表面。火焰龍卷在他頭頂呼嘯旋轉,連接着上方詭異的血色天空。

“怎麼上去?”白瑾瑜看着三米高的祭壇——它由燃燒的雜物堆砌,表面不規則,但勉強可以攀爬。問題是,院長就在上面。

“書頁!”林秋冥掏出那頁折疊的書頁,展開。在綠火映照下,上面的字跡仿佛活了過來,微微蠕動。“它應該能讓我們接近,或者……與院長殘影溝通?”

他舉起書頁,朝着祭壇方向,一步步走去。

包圍過來的骸骨們,動作突然停滯了一瞬。它們眼窩中的綠火,齊齊轉向書頁,火光搖曳,似乎帶着某種……困惑?或者辨認?

有效!

林秋冥心中微定,繼續向前。白瑾瑜、洪石、阿飛緊跟在他身後,警惕着周圍骸骨的反應。

骸骨們緩緩讓開一條路,但它們燃燒的身軀依舊構成一道火牆,隨時可能重新合攏。

終於,他們來到了祭壇腳下。

院長殘影緩緩抬起頭,空洞的眼窩“看”向林秋冥手中的書頁。他燒焦的下頜骨開合,發出破碎的聲音:

“……鑰……匙……歸……位……”

聲音幹澀、模糊,像是從破損的留聲機裏發出。

“我們無意打擾淨火之祭。”林秋冥大聲道,壓下心中的恐懼,“我們帶來了協議書的一頁,或許……能完成當年未盡的封印?”

院長殘影沉默。火焰在他身上無聲燃燒。許久,他緩緩抬起一只燒焦的、只剩骨骼的手,指向祭壇頂端,火焰龍卷的中心。

“……歸……位……否則……永……焚……”

意思很清楚:把書頁放回祭壇頂端,火焰龍卷的中心。否則,他們將被永遠困在這燃燒的記憶裏,化爲灰燼。

“上面有什麼?”洪石低聲問,“放回去會發生什麼?”

“不知道。”林秋冥如實回答,“可能是徹底激活封印,也可能是……打開通往下一個場景的門。賭嗎?”

“還有別的選擇嗎?”白瑾瑜看着四周逐漸逼近的骸骨火牆。

阿飛已經說不出話,只是拼命點頭。

“我上去。”林秋冥深吸一口灼熱的空氣,“你們在下面準備,如果情況不對……”

“沒有‘如果不對’。”白瑾瑜打斷他,拍了拍他的肩,“上吧。我們看着。”

林秋冥點頭,將書頁小心咬在口中(手要用來攀爬),開始攀爬燃燒的祭壇。

觸手滾燙。燃燒的雜物在手中發出“滋滋”聲,但他咬緊牙關,忍住灼痛,一步步向上。醫者誓言之徽在胸口持續散發微涼的銀光,勉強保護着他的手掌不被嚴重燒傷。

下方,骸骨們重新開始移動,緩緩合攏包圍圈。白瑾瑜橫握斧頭,擋在祭壇前。洪石和阿飛背靠祭壇,面對另一側。

林秋冥終於爬到了祭壇頂端。

這裏溫度高得難以置信,空氣都在扭曲。院長殘影就站在他面前一步之遙,焦黑的身軀靜靜矗立。頭頂,火焰龍卷的中心近在咫尺,那是一個直徑約一米的、不斷旋轉的綠色火焰漩渦,漩渦中心深邃黑暗,仿佛通往另一個維度。

漩渦與上方血色天空的連接處,隱約能看到一扇“門”的輪廓——由流動的火焰構成的門框,門內是更加深邃的黑暗。

那就是出口?還是另一個陷阱?

林秋冥取下口中的書頁。紙張在如此高溫下竟然依舊完好,只是邊緣微微卷曲。

他看向院長殘影。殘影沒有任何表示,只是靜靜“站”着。

沒有選擇了。

林秋冥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的書頁,擲向火焰龍卷的中心漩渦!

書頁脫手的瞬間,時間再次凝固。

然後,一切都開始加速倒流。

燃燒的火焰向着書頁飛行的軌跡收縮、倒卷;坍塌的天花板碎片從地面升起,重新拼合;走廊裏四散的屍體殘骸飄起,重組;甚至連那些獻祭者骸骨,都開始倒退着走回祭壇,重新跪伏,血肉重新覆蓋骨骼……

一切景象,如同倒放的錄像帶,飛速回溯。

只有林秋冥四人,以及祭壇頂端的院長殘影,沒有被這倒流影響。

書頁飛入了火焰漩渦的中心。

“嗡————”

低沉的、仿佛來自遠古的共鳴聲響起,震得人靈魂顫抖。

火焰漩渦劇烈旋轉、收縮,所有的綠火在瞬間被吸入漩渦中心!大廳、走廊、整個療養院的火焰同時熄滅!

不是逐漸熄滅,而是被某種力量強行“抽走”。

光明消失,黑暗降臨。

但黑暗只持續了一瞬。

下一刻,火焰漩渦中心,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強烈綠光!光芒如同實質的潮水,席卷整個空間。林秋冥被強光刺得閉上眼睛。

當他再次睜眼時,發現自己依舊站在祭壇頂端。

但祭壇不再燃燒。它變成了一座由暗灰色石材砌成的古老祭壇,表面刻滿了與書頁上相似的符文。祭壇頂端,懸浮着一本合攏的、封面焦黑的厚書——《閘門協議》原本。

院長殘影消失了。

下方的白瑾瑜、洪石、阿飛也安然無恙,正驚愕地看着周圍。

整個療養院大廳徹底變了模樣——不再是1985年燃燒的廢墟,而是一個空曠、古老、仿佛存在了數百年的石質殿堂。殿堂沒有窗戶,牆壁上雕刻着巨大的、難以理解的壁畫:扭曲的星空、巨大的門扉、跪拜的人群、還有……從門扉中伸出的、無數只手臂。

而在殿堂的正前方,原本是療養院主入口的方向,此刻矗立着一扇門。

一扇高達十米、通體由暗紅色晶石構成的巨大門扉。

門扉緊閉,表面流淌着如同血液般的光澤。門板中央,有一個凹陷的鎖孔,形狀恰好與《閘門協議》那本書的大小吻合。

“這是……”洪石喃喃道。

“血門。”林秋冥從祭壇上走下,抬頭仰望着那扇巨門,聲音低沉,“真正的血門。不是那些碎片化的小門,而是……連接着血色驛路更深層、更核心區域的門。”

他走到祭壇中央,伸手觸碰那本懸浮的《閘門協議》。書本冰冷,封面焦黑,但內裏似乎還殘留着微弱的熱度。

“書頁歸位,封印完成……或者說,‘預覽’場景的‘真相’被補全了。”林秋冥分析着,“於是,這個場景的核心——這扇真正的血門——顯現了出來。”

“我們要……進去嗎?”阿飛的聲音帶着敬畏和恐懼。

白瑾瑜後背的烙印此刻異常安靜,沒有任何反應。他皺眉:“這扇門……給我的感覺很奇怪。沒有吸引,也沒有排斥,就像是……一面牆。”

“因爲它可能需要‘鑰匙’才能開啓。”林秋冥看向手中的《閘門協議》,“這本書,可能就是鑰匙。”

就在這時,四人的手腕同時傳來灼熱感。

低頭看去,皮膚下,那些亂碼般的倒計時印記,此刻重新清晰起來,並且開始穩定地倒數:

00:04:59

00:04:58

“預覽場景要結束了。”洪石道,“如果我們不進去,五分鍾後,可能會被強制‘彈回’現實?還是說……”

“彈回哪裏?”林秋冥搖頭,“現實世界的錨點?療養院舊址?還是我們進入預覽的那個空間?別忘了,我們進入時,外面的鬼域已經形成。回去,可能直接落入百鬼包圍。”

“那進去呢?”阿飛看向那扇暗紅色的巨大血門,“門後是什麼?”

沒人能回答。

時間一秒秒流逝。

00:03:12

00:03:11

“決定吧。”白瑾瑜看向林秋冥。

林秋冥撫摸着手中的《閘門協議》。這本書裏,記錄着療養院的終極秘密,哥哥洪磊的籤名,以及……可能關於“血色驛路”系統本身的線索。

門後,可能是更加恐怖的詭驛場景,也可能是徹底的毀滅。

但門後,也可能有姐姐林秋月追尋的答案,有洪石哥哥失蹤的真相,有脫離這個詛咒系統的一線希望。

“我們走了這麼遠,不是爲了在最後一刻退縮。”林秋冥緩緩道,眼神逐漸堅定,“血門之後,或許是地獄。但留在這裏,或者回去,也未必是天堂。”

他捧着《閘門協議》,走向那扇暗紅色的巨大血門。

白瑾瑜、洪石、阿飛對視一眼,跟上了他的腳步。

站在血門前,更能感受到它的宏偉與壓迫。門扉表面的暗紅色光澤如同活物般流淌,隱約能聽到門後傳來遙遠、混亂的聲響——風聲、水聲、金屬摩擦聲、還有……難以辨別的低語。

林秋冥將《閘門協議》舉起,對準門板中央的凹陷鎖孔。

嚴絲合縫。

他深吸一口氣,用力將書本按下。

“咔噠。”

清脆的機括聲在空曠的殿堂中回蕩。

暗紅色的血門,緩緩向內開啓。

門縫裏,涌出的不是光線,而是濃稠如實質的黑暗。黑暗中,有無數細小的、猩紅的光點在閃爍,如同億萬只眼睛在同時睜開。

一股無法形容的、混合着古老、瘋狂、飢渴、以及一絲難以察覺的悲傷的氣息,從門內撲面而來。

倒計時歸零。

00:00:00

在意識被黑暗徹底吞沒的最後一刻,林秋冥聽到一個聲音,直接在他腦海深處響起:

【預覽任務結束。特殊錨點‘名鑰之座’已記錄。偵測到‘血門·安寧之扉’開啓……權限判定中……】

【判定通過。傳送至:血色驛路深層節點——‘門之回廊’。祝你好運,驛客林秋冥。】

黑暗徹底降臨。

猜你喜歡

妾身嬌媚,帝王將相皆爲裙下臣後續

小說《妾身嬌媚,帝王將相皆爲裙下臣》的主角是扶姣,一個充滿魅力的角色。作者“玉台寶金”以細膩的筆觸描繪出了一個引人入勝的世界。如果你喜歡快穿次元小說,那麼這本書將是你的不二之選。目前本書已經連載等你來讀!
作者:玉台寶金
時間:2025-12-10

阮清槐薄斯珩大結局

小說《落入大霧將你遺忘》以其精彩的情節和生動的人物形象吸引了大量書迷的關注。作者“阮阮”以其獨特的文筆和豐富的想象力爲讀者們帶來了一場視覺與心靈的盛宴。本書的主角是阮清槐薄斯珩,一個充滿魅力的角色。目前本書已經完結,千萬不要錯過!
作者:阮阮
時間:2025-12-10

占爲己有全文

《占爲己有》是一本引人入勝的豪門總裁小說,作者“胡椒仔咩”以其細膩的筆觸和生動的描繪爲讀者們展現了一個充滿想象力的世界。本書的主角程韞唐延川深受讀者們的喜愛。目前這本小說已經連載,熱愛閱讀的你千萬不要錯過這場精彩的閱讀盛宴!
作者:胡椒仔咩
時間:2025-12-10

占爲己有後續

喜歡豪門總裁小說的你,有沒有讀過“胡椒仔咩”的這本《占爲己有》?本書以程韞唐延川爲主角,講述了一個充滿奇幻與冒險的故事。目前小說已經連載,精彩內容不容錯過!
作者:胡椒仔咩
時間:2025-12-10

劍零映宮寒筆趣閣

喜歡閱讀雙男主小說的你,有沒有讀過這本備受好評的《劍零映宮寒》?本書以楚硯池謝淮爲主角,展開了一段扣人心弦的故事。作者“九尾晴晴”的文筆流暢且充滿想象力,讓人沉浸其中。目前這本小說已經連載,千萬不要錯過!
作者:九尾晴晴
時間:2025-12-10

劍零映宮寒後續

《劍零映宮寒》這本雙男主小說造成的玄念太多,給人看不夠的感覺。九尾晴晴雖然沒有過多華麗的詞造,但是故事起伏迭宕,能夠使之引人入勝,主角爲楚硯池謝淮。喜歡雙男主小說的書友可以一看,《劍零映宮寒》小說已經寫了136652字,目前連載。
作者:九尾晴晴
時間:2025-1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