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霽倒吸一口涼氣,拉着方嫂走遠:“段棲鶴平時的人緣很差嗎?”
堂堂的段家長子,集團副總,想巴結的他的人估計得從沂城排到法國。
沒收到自己禮物,不至於失落成這樣吧。
方嫂悔得腸子都青了,謹記着段棲鶴的叮囑又不敢直說,只能對她拜佛。
“太太,都怪我這嘴太快了,要不您辛苦辛苦,先送他個什麼,我晚上給您炸小酥肉吃。”
玉雕是愛好,談不上辛苦。
宋霽不怪她,只覺得段棲鶴反應太大了。
方嫂誠懇的垂下腦袋:“求求您了太太,先生他……有點嬌氣。”
“段棲鶴還是個嬌氣包?”
“對,嬌氣包。”
“……”
宋霽哪還顧得上小酥肉,急匆匆的跑回臥室,琢磨先找個小把件對付一下。
她小時候在生日的前一天偶然得知謝硯要送她一輛變速自行車,開心的整晚都沒睡好,如果第二天沒收到,或者禮物是別的,恐怕也要強顏歡笑。
其實期待落空,也是一種微妙的情感暴力。
她說好了不會家暴的。
段棲鶴放下筷子,又在餐桌前坐了坐,正準備起身,肩膀突然被一只手按住。
他微怔,那只淨白的小手又神秘兮兮的伸到眼前,緩緩攤開。
罕見的黃加綠翡翠,雕刻成金剛橛的樣式,手柄是觀音面,戴五骼髏冠,三角刃頭裏面掏成了復雜的鏤空,鋒利又不失精致。
宋霽笑說:“當當!段棲鶴,這個送給你。”
段棲鶴脊背一緊,不敢置信的抬頭。
女孩兒如水的瞳孔裏,只倒映着他一個人的身影。
“外除障礙,內修身心,你收下吧,這個可是我最滿意的作品。”
段棲鶴腦袋嗡地一聲,心裏那口已經枯掉的井,又開始咕嘟嘟的往外冒溫泉
禮物?
真的有禮物!
他接過,修長的指尖摩挲着撅身,喜悅就像瘋狂滋長的藤蔓,把四肢百骸都纏住了。
宋霽抱臂倚靠在桌邊,對這個作品自信滿滿。
“喜歡嗎?”
“嗯,喜歡。”段棲鶴隱晦勾唇,“特別喜歡。”
原來乖仔真的給他準備了禮物,而且還這麼貴重。
最滿意啊……
舍得把最滿意的送給自己,是不是也變相說明,乖仔對自己這個人也很滿意呢?
不管怎麼說。
活過來了。
段棲鶴強行壓住嘴角,又狀似爲難的和她客氣。
“乖仔,你真舍得送我?”
他嘴上問着,手上卻絲毫沒有要還給她的意思。
宋霽肯定舍不得。
這個金剛橛前段時間拿給安陽的老師傅看,還被誇有天賦來着。
但段棲鶴實在是太可憐了。
普通的小把件沒誠意,她只能忍痛割愛。
“拿着玩吧,千萬別弄壞了。”
“好,我一定好好珍惜。”
宋霽打量着他的表情,兀自鬆了口氣。
幸好段棲鶴好哄。
她抄近路回到廚區,和方嫂心照不宣的擊了個掌。
-
下午兩點,宋霽換完衣服化好妝,準備去工作室溜達一圈。
段棲鶴掐準時機路過主客廳,拿起小幾上的書,轉過頭,似乎才發現她要出門的樣子。
“乖仔是要出門嗎?”
宋霽正坐在木台面上換鞋,疑惑的瞥眼。
“你不是看到我換外套了嗎?”
“……”
段棲鶴沒想到她反偵察能力這麼強,自己躲在門縫後面都被發現了,只好說:“你是要去工作室吧,高蔚今天休息,我送你。”
“不用,我的車昨天就從祝餘那取回來了。”
“……好吧。”段棲鶴悄然垂眸,音調同步降低,“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放心吧。”
宋霽說完,又覺得哪裏怪怪的。
以前謝知序想吃她的零食,也會先假惺惺的跑過來問:姐姐,你吃什麼呢?
段棲鶴剛才的語氣和倒黴弟弟好像啊。
宋霽想了想,試探着問:“段棲鶴,你要去我的工作室……”
“可以。”
“……”
還真是這個意思啊。
段棲鶴身爲集團話事人,手裏哪個項目單拎出來都要上百億,這麼一對比,宋霽覺得自己弄的小門市就跟鬧着玩似的,也沒什麼看頭。
“可是你身體剛好。”她找借口,“不在家休息嗎?”
“沒關系,我平時有健身的習慣,身體素質還不錯。”
行吧,看樣子是非去不可了。
宋霽叫他去換衣服,繼而盯着那道頎長鋒挺的背影,無可奈何的撓了撓下巴。
看來這段棲鶴不光是個嬌氣包。
好像還有點黏人呢?
不出宋霽所料,段棲鶴看到工作室的粗簡裝修後,委實怔了一怔。
要不是乖仔說沒走錯,他還以爲她要帶自己逛五金店。
宋霽想把那個金魚把件趕工出來,預計要幾個小時,跟他解釋:“我可能要很久,你要是覺得無聊,可以先回去休息。”
其實她是怕他嫌棄這裏太髒,但礙於教養,不好意思直接跑路。
段棲鶴搖搖頭:“沒事,等你忙完我們一起回去。”
既然如此,宋霽也不客氣,拿了個塑料凳子給他,還將自己的外套墊在了上面。
要是硌到他嬌氣的屁股就不好了。
“你先坐吧。”
“好。”
沈嵐買飯回來,聽見屋裏有軸承工作的聲音,推開門一看,宋霽正坐在鑼機前,攥着手柄用E型磨頭給那塊冰灰漸變的岫玉打胚。
她挽着袖子,細緩的水流沖洗過纖白的指尖,把新包好創口貼都浸溼了。
沈嵐將飯盒放下:“我說姑奶奶,你就不能包一個防水的?”
宋霽充耳不聞。
她做玉雕時是沉浸式的,沈嵐也習慣了,正準備吃飯,冷不丁被角落裏的人嚇了一跳。
段棲鶴捧着宋霽的外套坐在塑料凳上,深色大衣肩線挺直,西褲也不見絲毫褶皺,室外的陽光從他深邃的眉眼掠過,襯的像是一顆不慎流落舊貨市場的珍珠。
宋霽專注的打胚,他就專注的盯着宋霽。
反正是各有各的事情要做。
“……”
什麼情況!
姑奶奶居然把她老公帶來了?!
沈嵐:“額……你好?”
段棲鶴的目光從宋霽身上短暫收回:“你好。”
沈嵐只在婚禮上見過他一次,但當時只顧着吃席了。
他看了看宋霽,又看了看段棲鶴,感覺這一幕好像他媽媽年輕的時候帶他去打麻將,結果到了地方就把自己往犄角旮旯一扔,光想着怎麼點炮了。
宋霽怎麼回事。
今天可是難得的周六,不玩老公玩石頭?
看他孤零零的待在那裏,沈嵐有點別扭,捧着飯盒近前,好心替宋霽找補。
“段先生,你是第一次看她做玉雕吧,她就那樣,一忙活起來六親不認的,那塊岫玉是她最近新淘回來的,材質不好得慢慢磨,你恐怕得多等一會兒了。”
段棲鶴聞言,嘴角噙着一絲不自知的淺笑。
沈嵐說的不對。
他並不是第一次看宋霽做玉雕,而是終於能正大光明的看她做玉雕了而已。
怕打擾到宋霽,他回答的聲音輕而低。
“沒關系,我覺得很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