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嵐掀飯盒蓋的動作一頓,很意外段棲鶴會這麼說。
“……”
看人做玉雕有什麼可幸福的。
段棲鶴不是集團副總嗎?
這麼閒?
他一邊吃飯,一邊偷偷打量。
段棲鶴的眼神裏沒有半分因等待而生的浮躁,只有滿滿的耐心與溫柔,似乎光是宋霽出現在視線範圍裏,就已經很知足了。
吃完飯,沈嵐想叫宋霽歇會兒,餘光瞄見段棲鶴手裏的小把件,愣了聲:“哎?這不是她大學的時候,做的那個金剛橛嗎?”
段棲鶴沒有立刻承認:“哦,是嗎?”
“當然啊。”沈嵐用手指了一下,“她送給你了?”
沈嵐的反應讓段棲鶴有點藏不住笑,眉梢都因爲那份偏愛挑起些弧度。
“是送我了,她還說是她生平最滿意的作品。”
“哈哈哈,又是很滿意的啊。”
“什麼?”
沈嵐見他不解,直接擼起袖子,展示腕骨上戴着的黃蠟石手串。
“就這個手串,她那時候送我做生日禮物,還騙我說特別值錢,結果連三百塊都不到,也說是她很滿意的作品。”
“害,其實就是她拿來練手的,我和林祝餘這些年可沒少被她忽悠。”
沈嵐大咧咧的說完,才發現段棲鶴的表情變了。
“沈先生,你似乎是聽錯了。”
男人掐着手裏的金剛橛,出口的話音溫度驟降。
“我剛才說的是,最滿意。”
滿意也是分程度的。
最滿意和很滿意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在程度上卻是天壤之別。
乖仔送自己的這個金剛橛,就是獨一無二。
不是什麼黃蠟石手串能媲美的。
好在沈嵐的腦子沒完全鏽住,連忙斬釘截鐵的說:“那是肯定的,我這個就是練手的,怎麼能和你那個巔峰之作相提並論。”
繼而補充:“你可是她老公,她忽悠誰也不舍得忽悠你啊。”
段棲鶴沒接茬,將金剛橛小心翼翼的收進口袋。
沈嵐訕的恨不得抽自己巴掌。
“……”死嘴。
宋霽做完時,外面的天已經黑了,她揉着酸澀的脖頸回頭,屋裏一個人影都沒有。
沈嵐到了下班點,怎麼段棲鶴也沒在?
宋霽抬起腕表看時間。
晚六點。
“……”
雕!雕!雕!
做起玉雕來就發狠了!忘情了!沒命了!
自己是生疏了嗎!
居然用了整整四個小時!
怪不得段棲鶴人不見了,肯定是又餓又冷,等的不嫌煩先走了。
完全理解。
室外下雪了,宋霽穿好外套,鎖門時想着要不要給他打電話解釋一下。
哪知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輕柔的腳步聲。
她回頭。
猝不及防的和段棲鶴四目相對。
男人的表情內斂而沉靜,眉頭很自然的舒展着,瞳孔透出漂亮的深褐色,像經過歲月沉澱的金鑲玉石,上面只烙印着她一人的輪廓。
宋霽怔了怔。
段棲鶴原來沒走啊。
時間仿佛被拉得很長,又短的只剩下一刹。
她移開視線,難爲情的捏了捏耳垂。
“實在對不起,讓你一直等我,我可能是太久沒做成品了,沒留意時間。”
“沒關系。”
段棲鶴不甚在意,將手裏的熱可可和吸管遞給她:“累壞了吧,我剛才去街對面的奶茶店買的,看你聚精會神的就沒敢打擾,也不知道你愛不愛喝。”
杯身的暖意順着掌心蔓延到四肢百骸,霓虹與路燈交織的夜幕裏,緩緩驅散了雪夜的涼。
“謝謝。”
宋霽的發梢還掛着鎖門時落下的雪花,段棲鶴沒忍住,傾下身幫她輕輕拂去。
男人的指腹不經意的擦過耳廓,帶來異樣的癢。
宋霽飛快眨眼,拘謹的去嘬塑料吸管。
門市的玻璃門凝着薄霜,熱飲的香甜混合着段棲鶴平時用的廣藿香,在路邊兜轉的空氣中發酵出另一種安心的味道。
他還挺溫柔的,至少在耐心層面可以打一百分。
不愧是書香門第,段家的家教果然不一般。
段棲鶴微不可察的側身,幫她擋住風口。
“乖仔,既然咱倆都出來了,我剛才買奶茶的時候碰到一群女學生,聽她們說這附近有家新開的日料店還不錯,不如就在外面吃晚飯吧。”
“可以啊,那我給方嫂發微信,讓她別準備咱倆的晚飯了。”
宋霽剛掏出手機,某人的消息先彈了出來。
【秦女士】乖仔,你最近和姐姐聯系了沒有?
好端端的,怎麼問起謝姝了?
宋霽記得下月初是秦方好的生日,猜到她的目的,咬了咬唇側後才回復。
【宋霽的霽】沒有。
【秦女士】那乖仔幫媽媽打個電話好不好?小姝她不肯理我,下個月是媽媽的生日,我想讓小姝回家來一起過,你和姐姐關系最好,幫媽媽問問她好嗎?
關系最好嗎?
小時候的確很要好,但現在未必。
秦方好又發了語音條過來,宋霽讓段棲鶴先上車,隨後才背對着點開。
她聽完,嗤笑着打字。
【宋霽的霽】你也不是姐姐的親生媽媽,憑什麼要讓人家回來陪你過生日?況且你擔心我管謝叔叔叫爸爸,姐姐會不高興,就不擔心你這麼做,我會不高興嗎?
秦方好是隔了幾分鍾才回復的。
長達五十多秒的語音,一連發了三條。
宋霽點開第一條,聽到明顯的抽泣聲就立刻關掉了。
她攥着手機,胸口像堵了團沉甸甸的溼棉花,煩的直皺鼻子。
秦方好不想讓自己把謝硯當親爸爸,卻一門心思的想讓謝姝把她當成親媽媽。
天底下哪有這麼順人心意的事。
宋霽壓了口氣。
原本經過秦方好這些年的努力,這對重組母女的關系進展的不錯。
但不知道爲什麼,某一天早起吃飯,謝姝突然就對秦方好冷淡起來了。
她這幾年時常待在意大利陪親生母親,再沒和秦方好說過話。
宋霽猶豫片刻,調出謝姝的號碼。
上次的通話記錄是兩個月前,但她那時候在安陽,手機基本全天關機。
謝姝只打了一次,她後來看到了也沒回,畢竟中間都隔了一周。
當然最關鍵的是,謝姝的性情越來越嚴肅,她有點怵。
撥號。
意外的只響兩聲就接通了。
宋霽話說到一半,就被那道清冷的女音打斷了。
“我不回去了,你跟她說一聲,以後不要再主動給我打電話了,我不會接的。”
宋霽一噎,知道問也問不出原因,只說了聲好。
她想掛斷,但瞥見那輛黑色賓利,猛然想起秦方好上次說的話,心下開始躊躇。
“還有事嗎?”謝姝在另一端問。
“姐姐,你上次給我打電話,怎麼了?”
宋霽還是換了話題。
她和段棲鶴的婚姻已經是既定事實,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馬後炮。
就算她當時是爲了保護姐姐的自由才選擇犧牲自己的,但畢竟是一意孤行,沒具體問過姐姐的真實想法。
如果姐姐真的介意了這件事,現在再道歉,可能會有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嫌疑。
何況,她不舍得和姐姐徹底鬧僵。
謝姝沒急着回答,沉默幾秒,反問她:“我聽說你婚後三個月沒回家,是嗎?”
沒想到這件事已經傳到了大洋彼岸,宋霽微訕。
“……啊,你也知道了。”
“我爲什麼不知道?”
謝姝低斥:“人家段棲鶴都把電話打到我這裏來了!”
宋霽一個晃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