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裏很安靜，只有遠處晚會傳來的隱約音樂聲，像隔了一層厚厚的霧，朦朧而不真切。蘇晚的心跳快得要沖出胸腔，咚咚咚地敲打着她的耳膜，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這不安的節奏。她緊緊攥着衣角，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等待着陸嶼的回答。這一刻，時間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像是永恒。
陸嶼沉默了幾秒，那幾秒鍾對蘇晚而言，漫長如整個青春。他輕輕嘆了口氣，聲音輕得幾乎要融入夜色。他看着蘇晚的眼睛，目光中有某種蘇晚讀不懂的情緒在流轉，像是憐憫，又像是無奈。
“蘇晚，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他的語氣很溫柔，卻帶着不容置疑的距離，像初冬的薄霜，不至於冰冷刺骨，卻足以讓滿懷期待的心驟然降溫。
蘇晚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拽入深淵。她張了張嘴，喉嚨卻像是被什麼堵住了，發不出任何聲音。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視線開始模糊，陸嶼的身影在她眼中碎裂成無數個微光閃爍的碎片。
“你是個很好的女生，”陸嶼繼續說，聲音平穩得近乎殘忍，“但是我現在不想談戀愛，而且我們年級不一樣，很多事情都不合適。”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緩慢而堅定地割開蘇晚最後的希望。她想起自己是如何在無數個深夜裏，借着台燈微弱的光，一遍遍練習着告白的話語；是如何在數學課上走神，在草稿紙上不經意間寫滿他的名字；是如何在路過籃球場時，假裝不經意地瞥一眼他在場上的身影。所有這些小心翼翼的喜歡，最終只換來一句輕描淡寫的“不合適”。
“是因爲我不夠好嗎？”蘇晚的聲音帶着哭腔，顫抖得如同秋風中最後一片不肯墜落的葉子。她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這句話，盡管知道答案只會讓心痛加劇。
“不是，”陸嶼搖搖頭，他的目光有那麼一瞬間的閃爍，似乎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卻只是重復道：“跟你沒關系，是我的問題。我現在只想好好學習，準備高考，不想分心。”
蘇晚咬着嘴唇，幾乎要嚐到血的味道。她不讓眼淚掉下來，盡管眼眶已經酸痛到極限。她知道，這只是他拒絕的借口，一個禮貌而不會傷害她太深的理由。可是她還是不願意相信，那個會在圖書館幫她找參考書，會在雨天把傘借給她，會在她演講比賽緊張時給她鼓勵的陸嶼，此刻卻如此疏遠。
她想再說點什麼，比如她可以等他，等到高考結束，等到他願意看向她的那一天；比如她不會打擾他學習，只會安靜地站在他身後；比如她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他，從那個陽光透過圖書館窗櫺的下午開始，就再也無法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可是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所有的勇氣都在那句“不合適”中消耗殆盡，只剩下無邊的羞恥和難過。
“對不起，”陸嶼又說了一遍，然後轉身，“晚會快結束了，你早點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他的背影在走廊盡頭漸漸模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蘇晚的心上。那件她偷偷注意過無數次的深藍色毛衣，此刻成了她視野中最後一點色彩，然後徹底消失在轉角處。
蘇晚靠在冰涼的欄杆上，再也忍不住，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在月光下閃爍着微弱的光。她小聲地哭着，肩膀不住地顫抖，心裏像被針扎一樣疼。那些疊了很久的愛心，每一個都承載着她小心翼翼的心事；那些藏在心裏反復演練的告白，此刻都變成了可笑的自作多情。
遠處晚會的音樂還在繼續，是一首輕快的流行歌，人群的歡笑聲隱約可聞。世界的歡樂仍在繼續，唯獨她的青春在這一刻停滯了。
不知過了多久，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林曉找到她的時候，看到她在哭，趕緊跑過來抱住她：“晚晚，怎麼了？他拒絕你了嗎？”
蘇晚點點頭，撲在林曉懷裏，哭得更凶了：“曉曉，他說我們不合適，他不想談戀愛。”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破碎的心中擠出來的，帶着血和淚。
“沒事的，晚晚，”林曉拍着她的背，聲音溫柔而堅定，“他不喜歡你是他的損失，你這麼好，總會有人真正懂得欣賞你的。”
林曉的話像是一劑止痛藥，暫時緩解了撕心裂肺的疼痛，但蘇晚知道，傷口還在那裏，深可見骨。她靠在好友肩上，任由淚水浸溼對方的衣襟。夜空中的星星沉默地注視着這一切，月亮悄然躲進雲層，仿佛也不忍見證這顆初開即敗的少女心。
那天晚上，蘇晚哭了很久，把所有的委屈和難過都哭了出來。回到家中，她將那個裝着愛心的玻璃罐從書包裏拿出來，放在書桌前。台燈下，五顏六色的紙心在玻璃折射下泛着微弱的光，每一顆都記錄着她暗戀時光裏最甜蜜的心事，此刻卻只剩下酸楚。
她拿起一顆藍色的愛心，慢慢拆開，上面寫着她最初的心動——“今天他誇我作文寫得好，聲音真好聽”；又拆開一顆粉色的，“他打籃球的樣子真帥，雖然我不懂籃球”；還有一顆黃色的，“聽說他喜歡古典音樂，我要去了解一下”……
每一顆愛心展開，都是一段回憶，一個秘密，一份期待。現在這些全都變成了無法送達的心意，永遠停留在這個玻璃罐中。
蘇晚沒有扔掉這些愛心，而是將它們重新疊好，放回罐子裏。然後她拿出日記本，在新的一頁上寫下：
“今天，我告白失敗了。他說我們不合適，說現在不想談戀愛。心很痛，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無法呼吸。但我不會後悔告白，至少我說出了自己的心意。也許就像曉曉說的，總會有人覺得我合適吧。”
寫到這裏，她又忍不住落下淚來，淚水暈開了墨跡，像一場小小的雨落在紙頁上。
窗外，月亮終於從雲層中探出頭來，清冷的光灑在書桌上，照亮了那個裝滿心事的玻璃罐。蘇晚輕輕摸着冰涼的玻璃，忽然覺得自己的初戀就像這些紙折的愛心，看似色彩斑斕，實則脆弱不堪。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走廊的轉角，陸嶼並沒有立刻離開。他靠在牆上，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目光復雜地望向蘇晚剛才站立的地方，輕聲自語：“對不起，蘇晚，你值得更好的人。”
而更遠處，晚會的喧囂漸漸散去，人群三三兩兩地離開。誰也不知道，在這個平凡的夜晚，一個少女的心事悄然綻放又凋零，如同夜來香，寂靜地開，寂靜地落，只餘一縷清香，飄散在青春的記憶裏。
蘇晚最後看了一眼那個玻璃罐，關上台燈，將自己埋進被窩中。黑夜包裹着她的悲傷，眼淚再次無聲滑落。她知道明天太陽依舊會升起，生活還要繼續，但有些東西，從這一刻起，永遠地改變了。
成長的代價，往往是一顆落空的心，和一段再也回不去的時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