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杜若琳睡得很不安穩，卻連翻身都難。
渾身的骨頭都疼，像是散了架，下腹更是墜痛異常，痛得她忍不住蜷縮起來，頭底下枕着的枕巾被汗水打溼，額發溼噠噠地黏在臉頰和脖頸上。
第二天雞鳴以後，杜若琳沒有再如同往日一樣起床。
王貴萍打着哈欠去掀鍋蓋的時候，看着面前的冷灶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裏。
這死丫頭，真是要反了天了。
她剛要去找人，結果轉念一想，這死丫頭今天就是劉家的了，心裏又不免慶幸起來。
算了，看在自己心善的份上，今天就大發慈悲讓她消停一回。
杜若琳聽着院子裏王貴萍指桑罵槐的叫罵聲，緊皺着眉頭雙眼緊閉，在夢境裏沉沉浮浮。
被窩裏越溼越冷，最終將她凍醒，她乍然睜開雙眼，面頰慘白，剛坐起身，下腹一股溫熱的暖流就不受控制地流出。
杜若琳怔了怔，她居然來了月信。
她保持着這個姿勢呆坐了一會兒，已經想不起上一次來月信是什麼時候了，只是以前來都是哩哩啦啦斷斷續續的，而且也沒有像這次這樣痛過。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跟那程老三太劇烈的緣故。
杜若琳從屋子裏出來握着紙去茅房時，王貴萍正坐在馬扎上洗衣服，見到她出來以後，將手裏的衣服往搓衣板上一摔，冰涼的水點子崩出去老遠。
杜若琳從茅房出來以後，將髒了的褲子扔進盆裏，端着去打水，和王貴萍隔着一些距離洗衣服。
血液觸碰到涼水以後，那股子鐵鏽腥氣格外明顯，王貴萍聳了聳鼻子，頓時面色有些怪異，
“你來事兒了？”
杜若琳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
王貴萍這下沒了洗衣服的心思，像是被人從頭頂澆了一盆涼水。
這死丫頭來事兒也真會趕時間。
本來還想着今天就給她送到劉家，但趕在這時間點來事兒，那也不能入洞房，接回去了還得白吃幾天糧，誰也不願意養個吃白飯的。
沒辦法，那就先再忍幾天，以前這丫頭也就兩天就完。
杜若琳大概能能猜到王貴萍的打算，心裏也爲自己捏了一把汗，垂眼看着盆裏的水，倒映着她破碎模糊的面容，想的卻是另外一個人。
也不知道他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
自從程家老兩口回家以後，就開始張羅着辦喜事的東西。
一會兒去隔壁村養羊的那家牽了兩頭羊回來，一會兒去鎮上養雞大戶家裏去買了十只雞回家養，碗筷也都添了新的。
這些還不算，隔天段紹蘭又坐車去了趟新源縣裏，買幾匹新布，都是小年輕穿的新鮮顏色，枕套被面也各買六套，東西統一放在縣百貨商店那。
中午去鋼廠找老大程萱，通知她老二要結婚的事兒。
程萱挺驚訝，帶着娘在縣裏的國營小吃部一人要了一碗餛飩，勺子攪在碗裏，挑着蝦米吃，一邊跟娘打聽和老二結婚的是哪家的姑娘。
段紹蘭豪邁地喝口湯，說起這事兒她也是一個頭兩個大。
那姑娘像是一個謎，老二故作玄虛也不往外說。
現在他們是把要結婚的東西準備的齊全了，到時候可別掉鏈子，接不回來人。
程程萱想了想，倒是覺得不會。
以前她在家當姑娘的時候最疼自己這兩個弟弟，對他們的性情也都是知道的，尤其是老二，平時最淘，但不是個撒謊聊皮的。
“你們還差什麼東西沒買，剩下的我來準備吧。”
程萱和丈夫倆人在縣城有房，工作穩定，家裏有點底兒，說話底氣也足。
頭一個弟弟結婚，她多少也想幫襯點。
但段紹蘭卻是笑着拒絕了，女兒有這份心她挺高興的，
“你們養倆孩子不容易，這縣城不比家裏，處處都得花錢。老二結婚的事兒你不用操心，錢都是他出的，我和你爹也沒往外掏什麼。”
程萱驚了一跳，“老二現在挺闊綽？他不是當兵的嘛，當兵的也拿死工資，他哪來那麼多錢？”
“這我就不知道了。”段紹蘭說，“反正那天聽他提了一嘴，在哪上學來着， 現在上學也能給錢了？”
程萱也不知道，不過現在能上學是好事，弟弟又當兵又上學，將來肯定有出息。
吃完飯，程萱要結賬，老太太沒讓，背過身從褲衩縫的兜裏掏出一張大團結給服務員。
程萱又是一驚，段紹蘭笑着解釋道，“零錢上午花沒了，就剩整的了。”
“這也是老二拿回來的？”
段紹蘭嗯了一聲，她問閨女什麼時候上班，倒還真有事兒求她。
程萱拐着娘的胳膊出門，問她有什麼事兒就說，下午耽誤一會兒也沒啥，辦公室主任她們平時交往還不錯，走一會兒不會說。
段紹蘭帶她往百貨商店那邊去，“我尋思給你弟媳婦買兩套新衣裳，不過我這看的都是老太太樣式，不知道你們小年輕喜歡啥樣的 ，你幫着挑一挑。”
聽說是這個，程萱哪能不答應。
娘兩個重回百貨商店，售貨員認識程萱，她在鋼廠上班，模樣也俊，見幾次就記住了。
程萱在牆上那一排衣服底下挑挑選選，最後選了一件灰色的毛衣，胸口用白色的線織成的花紋，也不知道那弟媳婦是黑是白，這個顏色不管怎麼穿都不會出錯。
接着是一件這個季節能穿的紅色外套，又喊售貨員拿一條長裙過來，又問娘錢還夠不夠，段紹蘭給她吃顆定心丸，說錢管夠，於是又讓服務員從櫃台裏拿出來一條黑色皮帶，將其扎在那紅色外套的腰間。
這一身搭配完再看，又時髦又洋氣。
段紹蘭滿眼的喜興，仿佛透過這衣服就瞧見了她那沒過門的媳婦，肯定長得賊俊。
售貨員也是個有眼力見的，問用不用買銀鐲子，耳鉗子這些，店裏有新來的款。
段紹蘭聞言眼睛一亮。
差點把這事兒給忘了，於是又拉着女兒去看首飾，站櫃台外面挑了半天，心思一直落在旁邊的金子上。
沒等那售貨員介紹完，段紹蘭直接將其打斷，手指着櫃子裏的金鐲子說，“這個拿出來我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