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屋比外面還要亂。
一股子黴味混合着腳臭味撲面而來。
姜酒熟門熟路地鑽到那張斷了腿用磚頭墊着的木床底下。
拖出了一個落滿灰塵的紅木箱子。
這箱子是原主母親唯一的遺物。
據說原主母親祖上也是行醫的,這箱子裏藏着幾本孤本醫書,還有一些珍貴的藥材種子。
姜大山那個文盲根本不識貨,只以爲裏面藏着金銀首飾。
結果撬不開鎖,又舍不得砸壞這個看着就值錢的箱子,就一直扔在床底下吃灰。
“找到了。”
姜酒拍了拍箱子上的灰,從頭發裏摸出一根細鐵絲。
在鎖眼裏捅咕了幾下。
“咔噠”一聲。
那把生鏽的銅鎖應聲而開。
霍雲霆在旁邊看着,眼皮跳了跳。
“你會開鎖?”
這手法,比偵察連的老兵還溜。
姜酒頭也不回,一邊翻檢箱子裏的東西一邊隨口胡謅。
“生活所迫,技多不壓身。”
箱子裏果然躺着幾本泛黃的線裝書,還有幾個密封的小瓷瓶。
最底下,竟然還壓着兩根小黃魚!
姜酒眼睛一亮。
這可是意外之喜!
看來原主母親的身份也不簡單啊,居然還能藏下這種硬通貨。
她毫不客氣地把小黃魚揣進懷裏,把醫書和瓷瓶重新鎖好。
然後把箱子放在霍雲霆的膝蓋上。
“抱好了。”
“這可是咱們的傳家寶。”
霍雲霆下意識地抱住那個沉甸甸的箱子。
看着姜酒那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他竟然生不出半點反感。
反而有一種……正在和她並肩作戰的錯覺。
“這就完了?”
霍雲霆看着姜酒,問道。
姜酒環顧四周,冷笑一聲。
“哪能啊。”
“來都來了,不得收點利息?”
她走到那個破衣櫃前,一把拉開櫃門。
在一堆破爛衣服裏翻翻找找。
很快,從一個襪子裏掏出了一卷錢。
那是姜大山藏的私房錢。
又從枕頭芯裏摸出了幾張糧票和肉票。
那是李桂花扣下來的家用。
最後,她甚至把姜小寶藏在床頭櫃裏的那包大前門香煙都給順走了。
“這些錢,本來就是當初霍家給的彩禮。”
“現在物歸原主,天經地義。”
姜酒一邊數錢,一邊碎碎念。
霍雲霆看着她像只勤勞的小倉鼠一樣,把這個家搜刮得幹幹淨淨。
不僅沒有覺得她貪財。
反而覺得她這副斤斤計較的樣子,有點……可愛?
他一定是瘋了。
居然會覺得這個滿身毒氣的女人可愛。
“行了,撤退。”
姜酒把戰利品統統塞進霍雲霆的懷裏。
現在的霍雲霆,就像個移動的藏寶庫。
懷裏抱着箱子,兜裏揣着錢票,腿上還放着兩瓶順來的好酒。
姜酒推着他,大搖大擺地走出了裏屋。
外面的地上,姜家四口人已經疼得連叫喚的力氣都沒了。
只能發出微弱的哼哼聲。
看到姜酒推着霍雲霆出來,懷裏還抱着那個紅木箱子。
李桂花氣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你……你個強盜……”
“把東西……放下……”
姜酒停下腳步,低頭看着像死狗一樣的李桂花。
“媽,您說什麼?”
“大點聲,我聽不見。”
李桂花張了張嘴,卻只能吐出一口酸水。
姜酒笑了笑,蹲下身,拍了拍李桂花那張滿是油光的老臉。
“放心,死不了人。”
“這藥效也就持續個三天三夜。”
“這三天,你們就在床上好好躺着,反省反省。”
“要是讓我知道你們敢去大院鬧事……”
姜酒的聲音突然壓低,帶着一股森然的寒意。
“下次,給你們喝的可就不是‘清腸散’了。”
“而是‘斷腸草’。”
說完,她站起身,一腳踢開擋路的姜小寶。
“雲霆,咱們回家。”
霍雲霆沒有回頭看那一家子一眼。
他任由姜酒推着,離開了這個充滿惡臭和貪婪的地方。
外面的陽光有些刺眼。
霍雲霆眯了眯眼睛,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剛才在屋裏那種壓抑、憋屈的感覺,此刻蕩然無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暢快。
兩人走在回大院的路上。
這個時候正是上班時間,路上沒什麼人。
只有輪椅碾過地面的聲音。
沉默了許久。
霍雲霆終於開口了。
聲音有些沙啞,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你給他們喝的,到底是什麼?”
真的只是普通的瀉藥嗎?
那個反應,看着可比瀉藥猛多了。
姜酒推着輪椅,腳步輕快。
聽到這話,她轉過頭,對着霍雲霆燦然一笑。
陽光下,她那口白牙閃閃發光。
“好東西啊。”
“能讓他們把這些年吞下去的不義之財,都‘拉’出來。”
“哦對了,順便還能治治他們多年的便秘。”
“這叫以毒攻毒,藥到病除。”
這惡劣又俏皮的回答,讓霍雲霆一時語塞。
他看着身邊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人。
第一次覺得,她的“毒”,似乎也並非那麼難以接受。
甚至,還有點對他胃口。
“姜酒。”
“嗯?”
“下次這種事……”
霍雲霆頓了頓,手指輕輕敲擊着紅木箱子的邊緣。
“叫上我。”
“我雖然腿廢了,但還能幫你望風。”
姜酒愣了一下。
隨即爆發出一陣清脆的笑聲。
“行啊,霍團長。”
“這可是你說的,上了我的賊船,可就下不去了。”
兩人相視一笑。
一種名爲“默契”的東西,在兩人之間悄然滋生。
從這一刻起。
他們不再是單純的醫患關系,也不再是名義上的夫妻。
而是——同謀。
就在兩人快走到大院門口的時候。
姜酒突然停下了腳步。
她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眼神警惕地看向不遠處的一棵大樹後。
“誰在那兒?”
“滾出來!”
霍雲霆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的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雖然那裏已經沒有了配槍。
樹後,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
緊接着,一個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走了出來。
那人扶了扶鼻梁上的金絲眼鏡,臉上帶着一抹溫文爾雅的笑。
但這笑容在姜酒看來,卻比陰溝裏的老鼠還要惡心。
“姜同志,霍團長。”
“別來無恙啊。”
來人正是昨天被姜酒趕走的那個庸醫,王主任。
但他此刻的眼神,卻完全不像昨天那樣狼狽。
反而帶着一種獵人看到獵物的貪婪。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霍雲霆懷裏的那個紅木箱子。
“沒想到,姜同志手裏,竟然還有這種失傳已久的寶貝。”
“不知道能不能借我看看?”
姜酒心頭一凜。
這人,一直跟着他們?
而且,他竟然認得這個箱子?
看來,原主母親留下的東西,比她想象的還要燙手。
姜酒把手悄悄伸進袖口,捏住了一把藥粉。
“看?”
“你也配?”
王主任並不生氣,反而笑得更深了。
“姜同志別這麼大火氣。”
“我是來跟你們談合作的。”
“只要你把箱子裏的那本《青囊毒經》交給我。”
“我可以保證,霍團長的腿,能得到最好的治療。”
“甚至,我可以幫他在軍區恢復原職。”
“怎麼樣?這筆交易,很劃算吧?”
姜酒和霍雲霆對視一眼。
《青囊毒經》?
這箱子裏裝的,竟然是傳說中的苗疆聖典?
怪不得這王主任像條瘋狗一樣咬着不放。
姜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如果不給呢?”
王主任聳了聳肩,眼神驟然變得陰毒。
“那就別怪我舉報你們,搞封建迷信,私藏禁書。”
“到時候,可就不是坐牢那麼簡單了。”
“霍團長這身軍裝,怕是也要被扒下來踩在泥裏了。”
威脅。
赤裸裸的威脅。
霍雲霆的臉色瞬間變得冰冷刺骨。
但姜酒卻笑了。
笑得花枝亂顫。
“舉報我們?”
“王主任,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她一步步走向王主任,手裏的藥粉已經蓄勢待發。
“你是醫生,應該知道。”
“有一種毒,殺人於無形。”
“連屍檢都查不出來。”
“你想試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