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裏熱氣騰騰,人聲鼎沸。
正是飯點,幾個連隊的戰士正排着長隊打飯。
空氣裏彌漫着一股子大鍋菜特有的味道——混雜着陳油味、煮過頭的白菜腥氣,還有那種硬邦邦的饅頭味。
夏清皺了皺鼻子。
這味道,對於現在的她來說,簡直是刑罰。
“嫂子!這邊!”
昨天那個小警衛員眼尖,一眼就看見了裹着團長大衣的夏清,連忙揮手。
這一喊,大半個食堂的目光都聚了過來。
現在的夏清可是全團的名人。
不僅是因爲她長得漂亮,更因爲昨晚那場手術,還有那個真假媳婦的電話。
夏清走過去,看了一眼大鐵盆裏的菜。
清湯寡水的煮白菜,上面漂着幾星油花。
土豆燉牛肉,土豆成了泥,牛肉硬得像鞋底。
這夥食,難怪昨天那個戰士大動脈破裂時血液顏色偏暗,明顯是長期營養不均衡。
“就吃這個?”
夏清問站在大桶後面打飯的司務長。
司務長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兵,姓王,這會兒正因爲幾個戰士抱怨飯菜難吃而上火,聽見這話,臉色頓時黑了。
“有的吃就不錯了!這大冬天的,除了白菜土豆就是蘿卜,神仙也做不出花來!”
王司務長把大鐵勺敲得當當響。
“再說了,這也是根據營養配比來的,油水足着呢!”
夏清搖了搖頭。
“油水是足,但這油是生油直接下鍋,白菜也沒煸透。”
她聲音不大,但在嘈雜的食堂裏卻格外清晰。
“這種做法,寒氣鎖在菜心裏,油膩浮在表面。戰士們訓練量大,脾胃本來就虛火旺,吃了這種菜,不拉肚子才怪。”
話音剛落,旁邊幾個正在吃飯的小戰士立馬捂着肚子附和。
“對對對!嫂子神了!我這兩天老是胃脹氣,一跑操就想吐!”
“我也是,拉得腿都軟了!”
王司務長臉掛不住了,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你會醫術我不跟你犟,但做飯我是專業的!你個城裏來的嬌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懂個屁的大鍋飯!”
他把勺子往桶裏一扔,濺起一片湯汁。
“你要是能把這破白菜做出花來,以後這食堂你說了算!”
夏清笑了。
她脫下軍大衣,遞給旁邊的小警衛員。
紅裙子,白襯衫。
袖口挽起,露出一截欺霜賽雪的手腕。
“行啊。”
她也不怯場,直接走進後廚操作間。
“那就借貴寶地一用。”
食堂裏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往裏看。
夏清環視一圈,灶台上還有剩的半盆老豆腐,幾顆品相不太好的大白菜。
她從調料罐裏抓了一把花椒,又找了幾塊生姜。
這都是最普通的食材。
起鍋,燒油。
大鐵鍋被燒得微微冒煙。
夏清動作利落,刀工快得讓人眼花繚亂。
白菜幫子被片成了薄如蟬翼的片,豆腐切成了菱形塊。
呲啦——!
花椒和姜片下鍋,激起一股濃烈的香味。
緊接着,白菜片入鍋。
大火爆炒。
夏清的手腕很有力,十幾斤重的大鐵鍋在她手裏顛得飛起。
白菜的水分被瞬間鎖住,邊緣帶上了一層誘人的焦黃。
隨後倒入開水,下豆腐。
咕嘟咕嘟。
湯汁迅速變成了奶白色。
她在出鍋前,看似隨意地從口袋裏(其實是空間)摸出一小撮褐色的粉末撒了進去。
那是她自己配的陳皮粉,專門理氣健脾,還能提鮮。
五分鍾不到。
一股霸道的香味從後廚飄了出來。
這香味太絕了。
不像是白菜豆腐,倒像是燉了一鍋老母雞湯,鮮得讓人天靈蓋都發麻。
“出鍋。”
夏清把一大盆“白玉翡翠湯”端上了窗口。
“嚐嚐?”
她笑眯眯地看着已經目瞪口呆的王司務長。
王司務長咽了口唾沫,狐疑地拿起勺子嚐了一口。
這一口下去,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鮮!
白菜脆嫩爽口,豆腐吸滿了湯汁,入口即化。
最重要的是,那股子暖流順着喉嚨滑進胃裏,原本隱隱作痛的老胃病竟然覺得一陣舒坦。
“這……這是白菜?”
王司務長瞪大了眼睛。
“這叫‘金玉滿堂’。”
夏清擦了擦手上的水漬,慢條斯理地解釋。
“白菜性寒,得用姜熱油爆香去寒氣。加陳皮理氣,豆腐補鈣。這一碗,比你們那個生油燉菜強百倍。”
譁——!
食堂炸鍋了。
“給我來一碗!嫂子給我來一碗!”
“我也要!這味兒太香了,比肉還香!”
剛才還對夏清指指點點的軍嫂們,此刻也忍不住吞起了口水。
這哪裏是做飯,這簡直是變魔術啊!
就在這時,食堂門口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
霍野剛從團部開完會回來,還沒進門就聞到了這股子異香。
他一進門,就看見那個穿着紅裙子的小女人,正站在打飯窗口後,笑意盈盈地給戰士們分菜。
蒸汽氤氳。
她臉上掛着汗珠,原本清冷的氣質此刻多了幾分人間煙火氣。
美得驚心動魄。
“團長!嫂子這手藝絕了!”
“團長你有福氣啊!”
霍野聽着周圍戰士們的起哄,目光深沉地落在夏清身上。
他那個原本冷冰冰的家,好像真的要變天了。
夏清看見了他。
她盛了一碗湯,隔着人群,沖他揚了揚下巴。
那眼神像是在說:看,這就是本小姐的實力。
霍野喉結滾了滾。
他大步走過去,接過那碗湯。
低頭,一飲而盡。
熱辣滾燙。
像是喝進了一團火。
“好喝嗎?”夏清歪着頭問。
霍野盯着她紅潤的嘴唇,嗓音暗啞:“好喝。”
人比湯更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