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夜色如墨,將鎮北王府新掛上的牌匾吞噬得只剩輪廓。
楚逸負手立於院中,指尖無意識摩挲着影十三方才呈上的密報。
夜風帶着未散的血腥氣,吹動他玄色衣袍,卻吹不散眼底凝結的寒意。
“福源當鋪......好一個不起眼的聯絡點。”
他低聲自語,聲音冷得像冰。
白日裏懸掛的人頭餘威尚在,京城上下視他如修羅惡鬼,但這遠遠不夠。
楚雲山那條老狗,竟還敢在他眼皮底下活動。
“主子,暗衛回報,那管家半個時辰前又進去了,尚未出來。”影十三如一道影子悄無聲息地靠近,聲音低沉。
楚逸抬眼,目光銳利如刀:“備馬。本王要親自去會會這位‘貴客’。”
“主子,此舉是否過於冒險?那當鋪底細不明,恐有埋伏。”
柳明聞聲從廊下快步走出,面露憂色。
他剛清點完王府庫房,臉上還帶着疲憊。
楚逸嘴角勾起一抹殘酷的弧度:“冒險?本王就是要告訴楚雲山,他的龜殼,本王想敲就敲!他越覺得安全的地方,本王越要把它砸個稀巴爛!”
他頓了頓,看向柳明,“你留守府中,若天亮本王未歸,便將我床頭匣中那封奏折,直接遞進宮去。”
那奏折裏,羅列了楚雲山數條不大不小的罪狀,雖不至死,卻足以讓那老狐狸焦頭爛額。
這是後手,更是決絕。
柳明心神一震,明白這是破釜沉舟之兆,不再多言,深深一揖:“屬下明白,定守好家門。”
......
京城西市,即便入夜,依舊有幾分喧囂。
但福源當鋪所在的巷子,卻異常僻靜昏黑,只有門口兩盞氣死風燈,投下慘淡的光暈。
楚逸、影十三、趙鐵柱三人身着夜行衣,如同鬼魅般融入陰影,悄無聲息地潛至當鋪後牆。
“主子,就是這裏。前門有人看守,後牆這扇窗戶是暗衛發現的死角。”
影十三低語,手指在牆壁某處一按,一塊磚石竟微微鬆動,露出僅供一人通過的縫隙。
暗衛的效率,遠超楚逸預期。
楚逸眼中戾氣更盛。
楚雲山,經營得果然夠深!
他率先側身而入,一股陳腐的墨臭和塵埃味撲面而來。
裏面是一間堆滿雜物的倉房,蛛網密布。
隔着板壁,能隱約聽到前堂傳來撥弄算盤的細微聲響,以及兩個壓低的對話聲。
“......那邊催得急,這批貨必須盡快出手。”一個略顯尖細的聲音,正是楚逸在叔父府上見過的那個管家!
“放心,渠道早已打通。只是風聲緊,價格嘛......”另一個聲音沙啞,帶着商賈的精明。
“價格好說,主人交代,安全第一。這是上次邊關糧草延誤的尾款,主人很滿意,這是額外的賞賜。”
“糧草延誤”四個字,像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楚逸的耳膜!
他身體瞬間繃緊,腦海中浮現父親孤軍奮戰、糧盡援絕的畫面,胸腔裏翻涌的殺意幾乎要破體而出!
影十三敏銳地察覺到主子氣息的變化,手已按上刀柄。
楚逸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立刻沖出去將兩人碎屍萬段的沖動。
他示意影十三和趙鐵柱噤聲,三人屏息凝神,貼牆細聽。
那沙啞聲音笑道:“管家客氣。對了,上次提及的軍械圖樣,北漠那邊的朋友很感興趣,不知......”
“圖樣在此。”管家聲音帶着一絲得意,“這可是兵部最新制式,主人費了不少心思。老規矩,絕版孤本,價高者得。”
轟——!
楚逸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頭頂!
通敵叛國,證據確鑿!
他再也按捺不住,正要下令動手,卻聽那管家又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先走。圖樣和貨款,老地方交接。”
腳步聲響起,竟是朝着後門而來!
楚逸眼中寒光一閃,打了個手勢。
影十三如狸貓般躥出,藏身於門後陰影。
趙鐵柱則堵死了前堂通往後院的路。
“吱呀”一聲,後門被推開,管家鬼鬼祟祟地探出頭。
就在他一只腳邁出門檻的瞬間,影十三動了!
快如閃電,一記手刀精準砍在管家後頸。
管家連哼都沒哼一聲,軟軟倒地。
幾乎同時,前堂那沙啞聲音警覺喝道:“誰?!”
楚逸再不隱藏,一步踏出陰影,身形如電,直撲前堂!
趙鐵柱怒吼一聲,掄起一根粗木棍,緊跟其後。
前堂櫃台後,一個穿着北漠服飾、身材精悍的商人正驚疑不定地望來,手已按向腰間彎刀。
他看到楚逸的瞬間,瞳孔驟縮,顯然認出了這位近日京城聞名的“閻王”!
“鎮北王?!你怎麼......”商人驚駭欲絕,拔刀欲砍。
“等你祖宗!”楚逸戾氣爆發,根本不給他機會!
他側身避開刀鋒,左手如鐵鉗般扣住商人持刀的手腕,用力一擰!
“咔嚓!”腕骨碎裂的脆響清晰可聞!
商人慘叫一聲,彎刀脫手。
楚逸右手成拳,裹挾着十年爲質積壓的所有憤懣與仇恨,狠狠砸向對方面門!
“砰!”
鼻梁塌陷,鮮血飛濺!
商人被這一拳打得倒飛出去,重重撞在貨架上,瓶瓶罐罐譁啦啦碎了一地。
楚逸上前,一腳踩住商人胸口,靴底碾磨着斷骨,聲音冰冷刺骨:“圖樣和密信,交出來。”
商人滿嘴是血,眼神怨毒,嘶吼道:“楚逸!你敢動我?北漠不會放過你!”
“北漠?”楚逸俯身,撿起地上掉落的彎刀,刀鋒貼上商人的臉頰,慢慢劃出一道血痕,“他們很快會下去陪你。”
他手腕一沉,刀尖刺入商人肩胛,“說!”
劇痛讓商人渾身抽搐,但仍在頑抗。
楚逸沒了耐心,對趙鐵柱喝道:“搜!”
趙鐵柱立刻上前,粗暴地撕開商人外袍,果然在內襯夾層裏摸出一個油紙包。
打開一看,正是幾張繪有精密圖形的絹帛,以及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
楚逸接過,粗略一掃絹帛上的圖形,正是大晟軍隊的制式弩機分解圖!
他眼中殺意幾乎凝成實質,撕開密信,上面雖用了密語,但“楚雲山”、“糧草”、“延誤”等關鍵詞依稀可辨!
“好!好一個忠君愛國的鎮國公!”
楚逸怒極反笑,笑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瘮人。
他收起證據,再看那如死狗般的商人,已無任何價值。
“處理幹淨。”楚逸丟下三個字,轉身走向後院,不再多看一眼。
身後傳來商人絕望的嗚咽,隨即是利刃割喉的輕微嗤響,以及重物拖行的聲音。
......
回到後院,影十三已將昏迷的管家捆得像粽子,嘴裏塞了破布。
楚逸蹲下身,扯掉管家嘴裏的布,用沾着商人鮮血的刀面拍打着他的臉。
管家悠悠轉醒,看到楚逸如同看到索命惡鬼,嚇得屎尿齊流,語無倫次:“王......王爺饒命!小的什麼都不知道!是國公爺......不,是楚雲山逼我的!”
“逼你?”楚逸刀尖抵住他的咽喉,“逼你通敵賣國?逼你害死我父兄?”
冰冷的觸感和致命的威脅讓管家徹底崩潰,涕淚橫流:“我說!我全說!楚雲山......他早就和北漠有勾結!十年前那場大戰,是他故意泄露軍情,延誤援軍,才害得王爺您父兄戰死!他......他還一直通過當鋪和北漠交易,出賣朝廷情報,貪墨軍餉......這些年,不知害死了多少邊軍將士啊王爺!”
雖然早有猜測,但親耳聽到這血淋淋的真相,楚逸的心還是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想起父親出征前摸着他頭的溫暖大手,想起兄長承諾帶他騎馬的爽朗笑聲......一切,都毀在這個人面獸心的叔父手中!
戾氣如火山噴發,楚逸眼中一片血紅!
他猛地起身,對影十三嘶聲道:“給他筆墨,讓他把剛才說的,連同所有細節、時間、人物,一字不落地寫下來!畫押!”
“是!”
楚逸走到院中,仰頭望着被高牆切割出的狹窄夜空,胸口劇烈起伏。
夜風吹拂,卻帶不走那刻骨的恨意。
影十三很快拿着按滿手印的供狀出來:“主子,辦妥了。此人如何處置?”
楚逸接過供狀,仔細折疊收好。
有了這份供詞,加上圖樣和密信,楚雲山的死期,已經進入倒計時!
他看了一眼癱軟如泥的管家,眼神冷漠得像看一件垃圾。
“留着無用,剁了,喂狗。”
命令下達得輕描淡寫,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殘酷。
影十三毫不遲疑,手起刀落。
楚逸不再理會身後的血腥,大步走出當鋪。
夜色更深,但他前方的路,卻因這染血的證據,而被復仇的火焰照亮。
楚雲山,你的好日子,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