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順心領神會,當即躬身領命,快步退出殿外。他不敢耽擱,親自領着御前最是嚴苛寡言的容嬤嬤,一路朝着靖安伯府去了。
聖諭抵達之時,靖安伯府上下如臨深淵。
從伯爺楚懷志到最低等的粗使仆役,黑壓壓跪滿前院。初夏的風掠過庭前玉蘭,卷起幾片落葉,恰似衆人此刻飄搖不定的心神。
趙德順拂塵輕擺,立於階前,聲音平緩卻字字千鈞:
“陛下口諭——”
滿院寂靜,唯聞風過竹梢的簌簌聲,混雜着幾不可聞的屏息。
趙德順目光平穩地掃過跪伏在地的衆人,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地傳遍庭院:
“楚氏雲舒,性情浮躁,宜靜心養性。特賜《金剛經》《心經》各百卷,於出閣前閉門抄錄,靜思己過。”
他視線微轉,落在面色發白的林氏身上:“楚夫人林氏,教女無方,未能盡嫡母之責。即日起與女同習經卷,身體力行,以爲表率。”
最後,他側身讓出半步,露出身後那位面容肅穆的老嬤嬤:“宮中容嬤嬤,奉旨教導楚小姐皇家禮儀。望府上謹遵聖意,好生配合。”
容嬤嬤上前一步,朝着皇宮方向屈膝一禮,這才轉向楚家衆人。她目光如古井無波,卻在掠過楚雲舒時微微一頓,那眼神冷得讓楚雲舒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老身奉旨而來,定當盡心竭力。”容嬤嬤的聲音平直無波,“明日卯時正,請楚小姐至繡樓候着。”
靖安伯楚懷志伏在地上的手微微發顫,卻只能叩首謝恩:“臣,謹遵聖諭。”
待趙德順與容嬤嬤離去,楚雲舒終於支撐不住,癱軟在地。林氏慌忙去扶,卻聽楚瞻猛地一拍案幾:
“孽障!”他指着楚雲舒,氣得渾身發抖,“你可知道,你差點毀了整個伯府!”
楚雲舒從未見過父親如此震怒,嚇得連哭都忘了。林氏護女心切,忙道:“老爺,雲舒也是受了委屈……”
“委屈?”楚懷志冷笑,“聖上,可不會聽你說這些,林氏從即日起府中中饋交於方姨娘管理,先好好抄寫佛經吧!”
不再去看林氏敢怒不敢言的面容,楚懷志的事件落在了楚雲舒的身上,眼神復雜,她能嫁給三皇子爲正妃,也是他想不到的,他們本是謀求庶妃之位的,戰隊三皇子,如果三皇子以後有了大造化,那他們靖安伯府又可以延續百年富貴,甚至……
可如今,竟被陛下訓斥,讓他心中惶惶不安。
目光掃過一直靜立一旁的楚夭夭,神色復雜。今日這一出,明眼人都看得出皇上對伯府的不滿,可偏偏只罰了雲舒和林氏……
“都給我安分些!”楚懷志拂袖而去前,厲聲吩咐,“即日起,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得出府!”
楚雲舒被丫鬟扶起時,淚水終於落下。她死死攥着衣袖,目光怨毒地瞪向楚夭夭,想來她肯定是在看自己的笑話吧。
巧合的是,二人的目光正好對上,楚雲舒不再掩飾眼底的惡意,反而有些得意,就算被陛下訓斥又如何,她以後可是皇子妃,楚夭夭見到自己照樣需要下跪行禮。
楚夭夭無視楚雲舒,抬起腳步離開。
容嬤嬤第二日準時出現在繡樓,立在階前,看着匆匆趕來的楚雲舒,目光在她略顯凌亂的發髻上一掃而過。
“皇家規矩,首要的是守時。”容嬤嬤緩緩踱步,“其次,是儀態。”
她突然出手,一根戒尺不知何時已點在楚雲舒腰間:“挺直。”
楚雲舒吃痛,卻不得不照做。
“從今日起,老身會教導小姐站、坐、行、臥,乃至一言一笑,皆要合乎規範。”容嬤嬤的聲音在空曠的繡樓裏回蕩,“若有半分差錯——”
戒尺輕輕敲在楚雲舒顫抖的手背上。
“便重來。”
遠處的閣樓上,楚夭夭靜靜望着繡樓的方向,默默繼續宮中規矩,這位嬤嬤看着很嚴厲,但是對於宮中的規矩定是了如指掌,她要趁此機會,多學幾招,以待來日。
皇宮長春宮內。
顧良妃——不
如今該稱顧修儀了——接到降位口諭時,整個人如遭雷擊,怔在原地。
待傳旨太監的身影消失在宮門外,她猛地將手邊的青玉杯盞狠狠摔在地上。
“陛下…您竟如此絕情!”
舉起一旁的花瓶,手臂顫抖着,卻遲遲不敢砸下。一個杯盞尚可說是無心之失,若接連損毀房中之物,便是明晃晃地對聖意不滿了。
屆時等待她的,只怕不止是降位這般簡單。
顧修儀頹然跌坐在繡墩上,淚珠無聲滾落。她死死盯着宮門方向,仿佛要穿透重重宮牆,看清那個冷酷的帝王。
“陛下既已查清一切,爲何獨獨對臣妾如此嚴懲?”她低聲自語,指尖深深掐進掌心,“沈賢妃更是毫發無傷…莫非陛下是看楚雲舒不順眼,覺得他不配爲皇兒正妃,借此發作?”
想到那個即將成爲她兒媳的楚雲舒,她更是心頭火起。一個空有爵位的伯府之女,也配做三皇子正妃?
一定是陛下看不上她,但是礙於動太後的面子,又不得不忍下這個兒媳,故此敲打自己。
“沈賢妃…”她冷笑一聲,“好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次是你贏了,但來日方長——”
林貴嬪——不
林貴人這個廢物,想算計自家侄女,借腹生子,她可不想在多幾個皇子跟她的兒子爭皇位,本來打算將計就計,利用一番楚夭夭陷害二皇子,順便絕了林貴人的想法,沒想到反被沈賢妃算計了。
碧霄宮內,沈賢妃聽完口諭,面上不見喜怒。
“臣妾領旨。”她平靜地叩首,待太監離去後,才緩緩起身。
“娘娘…”貼身抱琴宮女擔憂地上前。
沈賢妃抬手止住她的話,唇角泛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禁足抄經?陛下這是給本宮留了體面。”
緩步走向窗邊,望着顧修儀宮殿的方向。
“顧修儀,呵呵”,輕撫腕間玉鐲,這次棋局她險勝一招,相較於長春宮那位來說,她可算得上大獲全勝。
“傳話給二皇子,”沈賢妃轉身,神色恢復如常,“好生抄寫《清心經》,不得有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