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請我吃飯,是爲了看我跪下
巴黎邀請函靜靜躺在蘇晚的辦公桌上,封面上那行燙金法文在台燈下泛着微光,像一道通往新世界的門縫。
窗外城市燈火流淌,她卻毫無睡意。
手機屏幕忽然亮起。
林婉兒的頭像跳了出來,消息只有一句:“晚晚,聽說你最近很累?出來吃頓飯吧,像從前一樣。”
配圖是她們大學時期的合照——陽光灑在藝術學院的白牆上,林婉兒摟着她的肩膀,笑得燦爛,嘴裏說着“你是我的光”。
那時候蘇晚以爲,這束光是真的。
她盯着屏幕良久,指尖懸在屏幕上方,沒有點開,也沒有刪除。
退婚後第三天,也是這樣一個夜晚。
全城都在議論蘇家千金被掃地出門的笑話,而林婉兒的朋友圈更新了:“真心待人,卻被辜負。”配圖是一束紅玫瑰,和陸景行當年送給她的那一款,一模一樣。
她還記得那天,自己蜷縮在出租屋的地板上,手機不斷彈出陌生號碼發來的惡意留言。
只有林婉兒打來電話,聲音溫柔:“晚晚,別怕,我陪你。”
可那通電話之後,再沒出現過。
蘇晚閉了閉眼,把記憶壓進心底最暗的角落。
她最終還是回了一條:“好,老地方見。”
不是因爲她相信什麼舊情,而是想親眼看看——那些曾握着她的手說“我永遠站在你這邊”的人,如今是否連影子都扭曲成了刀。
“雲頂”餐廳的包廂位於頂層,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璀璨夜景。
林婉兒早已等候多時,妝容精致,香水味淡雅,笑容依舊溫柔似水。
“晚晚,你瘦了。”她起身擁抱,語氣心疼,“但眼神不一樣了,更有力量了。”
蘇晚笑了笑,沒接話。
她在對面坐下,目光掃過桌上的菜單——全是她曾經最愛吃的菜。
“你還記得這些?”她問。
“怎麼會忘?”林婉兒輕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一頓飯從回憶開始,溫情脈脈。
林婉兒聊起大學時光,聊起她如何爲蘇晚抱不平,又如何替她難過。
她說着說着,眼眶竟真的紅了。
然後,話題悄然轉向現實。
“你現在雖然站上了舞台,可這條路太難走了。”她語氣溫柔卻不容置疑,“一個女人單打獨鬥,資源、人脈、背景,哪一樣能靠自己拼出來?”
蘇晚垂眸,用筷子輕輕撥動碗裏的湯面。
“所以我跟我表哥說了你的情況。”林婉兒順勢從包裏取出一張名片,推到她面前,“鏡界影像·藝術孵化計劃。他那邊正缺創意助理,籤不籤合同都行,先實習三個月,表現好直接轉正。”
蘇晚接過名片,指尖微頓。
鏡界影像。
她當然聽說過。
這家影樓近幾個月風頭極盛,打着“扶持新銳藝術家”“免費爲素人拍攝高定寫真”的旗號,在社交平台爆火。
無數女孩排隊求一個拍攝名額,稱其爲“夢想起點”。
可業內也有傳言——有人拍完寫真後被私下索要“額外配合”,有人發現自己的照片出現在未授權的付費網站,甚至有模特報警稱私密視頻遭泄露,最後卻因證據不足不了了之。
而更令人不安的是,所有涉事女孩,事後都被刪評、拉黑,再無聲息。
蘇晚低頭看着那張設計極簡的名片,黑色底紋上銀線勾勒出一面破碎的鏡子,寓意“打破界限,照見真我”。
諷刺得近乎挑釁。
“謝謝你還記得我。”她終於開口,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沒想到這麼多年,你還在幫我。”
林婉兒眼底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鬆動,隨即笑意更深:“我們是姐妹,不說這個。”
蘇晚將名片收進包裏,沒說答應,也沒拒絕。
她不需要這份工作。
但她需要知道,這層溫情面具之下,究竟藏着多少腐爛的真相。
第二天清晨六點,蘇晚準時出現在鏡界影像大廈後門。
沒有歡迎儀式,沒有入職培訓,只有一個中年女主管帶着虛假的笑容,遞給她一件深灰色工服。
“我們這裏不講究形式,藝術家都是從奉獻開始的。”女人拍了拍她的肩,“先幹活,再談理想。”
她被安排住進地下室員工宿舍——一間不足十平米的房間,潮溼陰冷,牆角長着黴斑。
同屋的女孩早已麻木,只抬頭看了她一眼,便繼續刷着手機裏某位前輩“逆襲成名”的短視頻。
接下來的日子如同機械運轉。
每天工作超過十二小時,任務卻是整理客戶情緒崩潰的錄像帶、擦拭監控鏡頭、搬運廢棄婚紗道具。
她見過凌晨三點的剪輯室,也見過深夜仍亮着紅燈的攝影棚。
更詭異的是,每間攝影棚的角落,都藏着一個不起眼的小孔——那是隱蔽攝像頭的位置。
她不動聲色地記下了編號。
直到第五天,她被指派清潔一間長期封閉的影棚。
推開門的瞬間,一股陳舊布料與灰塵混合的氣味撲面而來。
角落裏,堆着數十件撕裂的白色婚紗,裙擺破碎,胸花脫落,內襯上卻整齊繡着不同的名字——林小雨、周婷、陳思……每一個,都是曾經在社交媒體上曬過“鏡界夢想寫真”的女孩。
蘇晚蹲下身,指尖撫過其中一件婚紗的標籤,編號07。
她默默拿出隨身攜帶的速寫本,翻開夾層,將編號一一記錄。
門外傳來腳步聲。
她迅速合上本子,若無其事地繼續清理。
沒人看見她眼底翻涌的寒意。
當晚,她在檔案室外等復印資料時,瞥見財務辦公室的燈還亮着。
門虛掩着,一個戴眼鏡的男人坐在桌前,正顫抖着手翻看一份文件。
是李會計。
他抬頭看見她,明顯一怔,隨即慌忙合上文件,欲言又止。
四下寂靜。
蘇晚沒有離開,也沒有靠近,只是靜靜站着。
良久,李會計終於低聲開口,聲音幾不可聞:
“三號棚的備份硬盤……你最好別碰。”蘇晚把手機倒扣在床板上,屏幕熄滅的瞬間,鐵欄投影在地上的暗影仿佛活了過來,像一張越收越緊的網。
熱搜詞條還在全網瘋傳,“假千金賣身還債”八個字被加粗、放大,配圖是她提着行李走進鏡界影像後門的側影——角度刻意壓低,讓她看起來佝僂而卑微。
她沒辯解,也沒哭。
只是從枕頭下抽出那本邊緣磨毛的速寫本,指尖用力劃過紙面,在“他們想看我破碎,我就把破碎變成武器”這行字下方,緩緩勾勒出第一根線條。
那是婚紗殘片撕裂的輪廓,像傷口,也像翅膀。
三小時前,她在檔案室再次遇見李會計。
他抱着一摞紙質合同,手微微發抖,額角滲着冷汗。
四下無人,走廊盡頭的安全出口指示燈忽明忽暗。
他只說了七個字:“別碰三號棚硬盤。”聲音輕得幾乎被通風系統的嗡鳴吞沒。
蘇晚點頭,目光平靜如深潭。
但她記住了他眼底的恐懼——不是怕事敗,是怕連累家人。
當晚十一點,整棟樓陷入沉寂。
她換上電工工裝,戴上老馬給她的舊頭燈,悄無聲息潛入B2配電間。
指尖熟練地撥開主控線路箱,按照老馬教的分流法,將一組備用電源從監控回路中剝離出來。
金屬工具在黑暗中泛着冷光,她屏住呼吸,接入微型攝像機,信號源直連自己藏在舞美工作室的加密硬盤。
三號棚,開始記錄。
接下來三天,她不動聲色完成所有雜務,甚至主動申請值夜班。
每當攝影棚紅燈亮起,她就蹲守在隔壁道具間,透過通風口觀察——那些所謂的“藝術孵化”,實則是精心設計的心理操控:燈光壓迫式聚焦,導演言語誘導情緒崩潰,再以“釋放真我”爲名拍攝失控畫面。
更有甚者,女孩們籤下的空白授權書,早已被掃描歸檔,編號與婚紗標籤一一對應。
她拍下一切。
也記下每一個人的名字、時間、編號。
直到第五天夜裏,她在剪輯室外聽見爭吵。
一個年輕女孩帶着哭腔:“你們不能發布這些!我說過不授權私密鏡頭!”回應她的是一句輕笑:“你表姐林婉兒都同意了,你還掙扎什麼?”
林婉兒。
蘇晚靠在牆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原來不是誤會,不是被蒙蔽,而是親手遞刀。
她終於明白,這場“幫扶”,從頭到尾就是一場獵殺。
林婉兒要的不是她低頭求饒,而是她徹底崩塌,淪爲社交平台上供人羞辱的素材,成爲她博取同情與流量的墊腳石。
可她錯了。
蘇晚合上速寫本,吹滅台燈。
月光透過鐵欄照進來,落在那幅未完成的裝置草圖上——《標籤》。
扭曲的婚紗殘片拼成囚籠形狀,中央嵌着數十個微型監控鏡頭,每一顆“眼睛”都反射着觀衆自己的臉。
你想看戲?
那就給你一場,永生難忘的演出。
三天後清晨,她遞交辭呈,前台小姐翻着白眼籤收。
傍晚,手機響起。
來電顯示:林婉兒。
蘇晚望着窗外漸暗的天色,輕輕按下接聽。
“晚晚,聽說你最近太敏感,壓力大就別勉強啦。”溫柔嗓音流淌而出,帶着恰到好處的擔憂,“身體最重要,別硬撐……”
她沒說話,只是嘴角緩緩揚起。
電話那頭的呼吸,悄然重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