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噠、咔噠、咔噠……
古董鍾有條不紊地擺動。
方知夏有一個壞毛病，一緊張或者犯難，就喜歡咬東西。
以前喜歡咬筆。
養母說再咬壞就不給她買，於是就不再咬筆頭了。
但這個咬東西的習慣，還是沒改掉。
草稿紙上寫滿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步驟，但得到的結果怎麼也和參考答案不一樣。
她蹙着眉，咬手指的動作越來越用力……
無意間抬眼，一個頎長身影立在玄關處。
方知夏嚇了一跳，慌忙站起來，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孟、孟先生，晚上好。”
“晚上好。”
孟青陸一身黑，手上拎着西裝外套和甜品禮盒。
他慢條斯理掛好衣服，然後走進廚房，把甜品放進冰箱。
“其他人呢？”
“曼卿姐和蘇燎去樓下買東西，一會兒就回來。”
孟青陸關冰箱門的手一頓，沒說什麼。
他走到客廳的沙發坐下，瞥見前面擺着一個透明水杯。
這是蘇曼卿專門用來招待客人的杯子。
水已經涼了，杯壁上掛着液化的水珠，女孩清晰的唇膏印還留在上面。
方知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這個人看起來對這裏很熟，連門鎖密碼都知道。
而且也不知道他進來多久了，無聲無息，跟個鬼似的。
眼下主人不在。
雖然都是客人，但方知夏先來的，於是主動承擔起暫時招待客人的任務。
她倒了一杯溫水，走到孟青陸旁邊：
“孟先生，請喝水。”
孟青陸頓了頓，抬眸看了她一眼才伸手接住。
像上位者的審視。
拿到水杯時，他忽然說：
“我沒有喝熱水的習慣。”
“對不起，是我的疏忽，我給您重新換一杯。”
方知夏臉上帶着愧色，百草枯你喝不喝？
“不用麻煩，我不渴。”
他手裏依然拿着那杯水，絲毫沒有要放下來的意思。
方知夏轉身回去寫作業時，才聽見身後傳來水杯輕輕擱在茶幾上的聲音。
瞥了一眼手表，都半個多小時了，蘇曼卿他們怎麼還沒回來？
孟青陸坐在沙發上，偶爾看一眼手機，也沒有別的動作。
一個安靜寫作業，一個安靜坐着，只有古董鍾咔噠咔噠在響。
方知夏偶爾用餘光觀察他，看見他在喝水。
心中不禁譏笑，不是沒有喝熱水的習慣嗎？
不是不渴嗎？
那你喝什麼？
有錢人就是矯情。
-
好香。
孟青陸雙唇覆在杯沿那圈淺淺的唇膏印上，輕輕抿了一口。
喝了一口又喝一口，水杯已經見底。
好渴，根本不解渴。
唾液瘋狂分泌，這次已經不是簡單的燥渴了。
是飢餓。
“孟先生，我可以請教您一道題嗎？”
女孩扭頭對他說。
“可以。”
孟青陸聲音平靜。
見女孩就要起身，他率先站起：
“我過來。”
他摘下眼鏡，放在茶幾上。
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細節，方知夏不禁聯想起上次的事。
什麼意思？
還要用上次的事來暗諷她？
哼，知識無罪，不跟他一般見識。
方知夏乖乖坐下。
用手把試卷捋平，輕輕拉出來一些，方便孟青陸從旁邊看。
孟青陸站到她身後，左手撐在椅背上。
他的手臂很長，將方知夏整個人圈進自己的領地裏。
“哪道？”
“這道。”
方知夏指了指。
孟青陸垂眸閱讀題目，片刻後淡淡吐出四個字：
“題目錯了。”
方知夏捏着筆的手一頓，語氣裏帶着難以置信：
“不可能。這是聯考的押題卷，怎麼會出錯？”
孟青陸沒有反駁，而是說：
“給我看看正確答案。”
方知夏把參考答案指給他看。
孟青陸掃了一眼，把視線落回她攤開的草稿紙。
“如果你認定題目沒錯，那就應該質疑參考答案。”
他的手指從方知夏寫的密密麻麻的計算步驟上劃過：
“三次計算得到的結果都是一樣的，爲什麼不相信自己？”
話音未落，他拿起桌上的筆。
俯下身，女孩身上的馨香險些讓他一命嗚呼。
他索性屏住呼吸。
沙沙沙……
筆尖在紙上走出流暢利落的字跡。
每一個字都風骨挺拔，帶着幾分不馴。
他真是鬼嗎？連呼吸聲也沒有。
方知夏忍不住用餘光偷瞟。
他垂着眼，長睫在眼瞼下投出淺淺陰影。
鼻梁筆挺，皮膚透着冷白質感。
胡渣收拾得很幹淨，只留下淡淡的青影。
鬼會長胡子嗎？
……
“試試解這道。”
孟青陸把修正過的題幹寫在草稿紙空白處。
方知夏接過筆開始解題。
這種題型她做過無數遍，思路異常順暢。
計算結果出來，和參考答案分毫不差。
改過的題目，答案和參考答案一致。
也就是說，她的之前的計算結果其實是對的。
如果不是執着所謂的參考答案，根本不用在這個問題上糾結。
方知夏又繼續請教了幾個難題，寫完試卷後，蘇曼卿他們還是沒回來。
孟青陸從冰箱裏取出剛剛帶來的甜點，拆開遞給她。
方知夏沒接：
“等曼卿姐他們回來再一起吃吧。”
“他們都不愛吃。”
孟青陸又補充說：
“而且，他們一時還回不來。不想餓肚子的話，你就吃。”
“謝謝。”
方知夏將信將疑接下甜點。
他們不愛吃那你還帶？
帶就帶了，怎麼帶這麼少？你自己不算人，這裏還有三個人呢！
再說了，你怎麼知道他們一時還回不來？
真是一個莫名其妙的人。
“孟先生，你不吃嗎？”方知夏問。
“我不喜歡吃甜的。”
孟青陸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一手隨意搭在護欄上，另一只手插在褲袋裏，姿態慵懶鬆弛。
他的比例很好，肩寬腿長。
腰臀線條緊致流暢，能看得出鍛煉過的痕跡。
深灰色西裝褲往下延伸，包裹住一雙筆直長腿。
作爲腿控，方知夏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屋內的燈光太亮，落地窗像一面巨大的鏡子，反倒看不清窗外的景致。
方知夏小口吃着甜品，心裏好奇他在看什麼，能看那麼久？
“孟先生，我能請教您一個學習之外的問題嗎？”
孟青陸微微一怔，“什麼問題？”
方知夏躊躇片刻，語氣吞吐：
“您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嗎？”
孟青陸指尖一頓，喜歡一個人？
她喜歡蘇燎？
孟青陸覺得好像有密密麻麻的螞蟻，順着他的腳往上爬。
鑽進他的腦子裏，啃得他很痛苦。
可面上，依舊維持着慣常的冷淡：
“我不知道。”
方知夏眼底的光亮暗下去，輕輕“哦”了一聲，低下頭，默默用叉子戳着盤子裏的甜品：
“但還是謝謝您。”
頓了頓，孟青陸平靜微沉的聲音響起：
“不過，你可以告訴我你的感覺，我可以給你一些分析……和建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