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歲心頭一跳,果然托夢這樣的事情雙方一對就會露餡,不過她目前對水邊婆婆是否真有神通還是持懷疑態度的,暫不打算暴露太多。
於是她連忙陪笑,坦誠的說:
“婆婆,我不是故意對您不敬的,只是想用這種方式讓爸媽相信我的話而已。”
水邊婆婆嘴角露出意味深長地笑意,語調沉穩的說:
“孩子你的來處我知曉了,既來之,則安之。”
看着微微變了臉色的穗歲,繼續道:
“我剛才說你命格不錯,並不是胡亂說來唬你家大人的,這就是你原本應該有的人生。只不過……上一世,你爲衆人擋了災禍,才有此劫難。
山崩地裂是大劫,可以身殉職是大義,你爲衆生舍小我,功德無良……”
她看着穗歲,眼中光芒微閃,似是欣慰,又似是感嘆:“是上天補償給你的,讓你好好過這一生。”
此番話聽在穗歲耳中,猶如驚雷。
她猛地退後一步,難以置信地看着水邊婆婆。
山崩、殉職……從她醒來,這些都是埋在她內心深處的秘密,從未對任何人說過,此刻卻被水邊婆婆輕描淡寫地揭破了。
之前她想過也許水邊婆婆是真的有本事,可以勘破信徒的運勢走向,可這樣像是親眼目睹般的精準,是她萬萬沒想到了。
她忽然覺得,自己存的那些防備和小心思,在這個老人面前就像稚子撒謊一般幼稚。
穗歲的嘴唇抖了抖,決定向水邊婆婆求教:
“婆婆,因這事情太過光怪陸離,我並不想直接和父母說自己因公殉職,以免惹得他們傷心。
我知道母親現在的工作會影響她的身體健康,想勸她從單位離職,到外頭去做小生意。
可我現在年紀小,說出來的話可信程度不高,所以才想了這個借您老人家光的法子。
沒想到,大人們直接就把我帶來見您了,婆婆,您能不能告訴我,我現在的經歷到底是不是真實的,或者只是一場夢而已。”
水邊婆婆緩緩站起身,看着從院子裏照進堂屋的光束中那些漂浮的細碎塵埃:
“天地運轉,自有其道。何必去在乎什麼是真實,什麼是夢境?你能重獲新生,即是機緣,也是你善行的福報。”
穗歲怔怔地站在原地,原來,她這一世的重來,竟是如此緣由。
水邊婆婆重新看向穗歲,目光溫和:
“按着你本來的命數,本該是平安順遂的。既然重來一次,不如按着心走,去見識你沒見過的風景,過你本該擁有的日子,這比什麼都強。”
穗歲在一陣沉默之後,問道:
“是因爲善行而得到的福報嗎?那我是否也應該繼續善行,畢竟對於未來,好的壞的,我都知道了很多。讓我重來一次,是否也是讓我……”
她的話還沒說完,水邊婆婆就開始搖頭,語氣微微加重,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告誡:
“江河流淌自有其道,日月輪轉自有其規。你既已身在福中,便安心享這太平年月。
莫要想着憑一己之力,去強扭那大勢的藤蔓。
小處的善意無妨,但過多幹涉天地的走向,猶如螻蟻妄圖撼動大樹,非但徒勞,反而可能引來不必要的風浪。你……明白婆婆的意思嗎?”
這番話,如同醍醐灌頂,又像是一道無形的界限,清晰地劃在了穗歲面前。
婆婆這是在告訴她,重生是她個人機緣,不要試圖用先知去強行改變歷史的大軌跡。
穗歲望着婆婆洞悉一切的眼神,這幾天裏冒出來蠢蠢欲動的念頭,和剛才突如其來感到的壓力,在這一刻似乎都被安撫和規束了。
她重重地點了點頭,聲音帶着一絲釋然,更多的則是頓悟:“婆婆,我明白了。謝謝您。”
水邊婆婆臉上皺紋舒展開來,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好孩子,回去吧,你的親人還在外面等你。”
穗歲起身,朝着水邊婆婆深深鞠了一躬,離去時的腳步比來時更加的穩健。
婆婆的話爲她撥開了迷霧,也卸下了一部分她不由自主又扛在肩上的重擔。
穗歲心中默念着水邊婆婆對她的告誡,“順勢而爲,方能長久”。
時代的洪流她無法撼動,但她可以利用優勢,守護好自己的小舟,過一世安穩日子。
風拂過院後的竹葉,沙沙作響,仿佛也在應和着這個想法。
……
一件大事解決了,從水邊婆婆家出來,蘇文華和林燕芳心頭大石落地,步履都輕快了許多。
既然回來一次,他們打算今天在村裏吃了飯再回寧縣。
蘇文光今天去采購的時候,多買了一只豬腳和一條漂亮的五花肉,就是爲了給飯餐加菜的。
“哥,拿着。”
穗歲看見父親掏出一張鈔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塞進五伯爺的口袋裏。
“哎呀!幹什麼幹什麼?”五伯爺手往口袋裏掏,卻被按住。
“那麼大只雞,嫂子肯定養很久了,我怎麼能白拿。”
“哎呀!這有什麼,我們自家散養的雞,都是放出去自己找吃的,沒有成本。
在村裏我們有田地,吃喝都不愁,用不上錢,你們在縣城什麼都要買,快快收回去。”
穗歲看着兩兄弟拉扯了幾個來回,被從廚房出來的五伯娘打斷:
“這是在搞什麼花招,練舞呢?”
蘇文光把被強塞回來的錢轉遞給她,說:
“嫂子,這是剛才那只雞的錢,我哥不收,你拿着吧。”
五伯娘連忙後退加擺手:
“不不不!可別給我,自家人客氣什麼,我要是拿了,你哥肯定又要罵的。”
見場面僵持不下,穗歲開口道:“伯娘,你拿着吧,我和五伯說,不讓他罵你。”
五伯娘的兩個孩子都比穗歲要大,所以她一直將穗歲當做自己小女兒來看。
此時聽穗歲小大人般的話,笑了,用逗小孩般的語氣說:
“好呀,穗歲,那你要怎麼說,才能讓你五伯不罵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