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纓等微生硯回殿時都已經是晌午了,她眯了會,一睜眼就看見微生硯不知何時坐到了她對面,裝模作樣的拿着本書,寶纓想也沒想的一伸手就抽了出來,又是之前的那本書,真是沒意思…
微生硯見她無聊的很,非要給她找些事來,“聽說明日蘇太傅要提前進行年底考核,你…”
“什麼?”寶纓當即起身,“不是離年底還有兩月嗎?”
微生硯本是逗她的,剛想開口但寶纓下一秒就沖出了殿門,但是…僅僅只是半盞茶的功夫就又折回來了,手上還拿着一根玉如意
寶纓一進來就看到微生硯還坐在那裏,氣得不行,把手上的玉如意就砸向微生硯,幸好在她進來的時候微生硯就已經注意到了她手上的‘凶器’,優雅的一個起身轉身就躲過去了,兩人又是好一陣的追鬧…
直到年底的時候蘇太傅也沒有進行考核,聽說是太傅向皇帝舉薦了另一位夫子…
算了,沒有考核就是最好的消息,連帶着寶纓都高興了不少,母親和太後都已經從巫溪山回來了
歲末宮宴
麟德殿內暖香浮動,觥籌交錯
赤金龍鳳燭將大殿映照得恍如白晝,百官命婦錦衣華服,言笑晏晏,一派盛世華章
太後端坐御案左下首首位,身着絳紫繡金鳳紋雲裙,雖年邁目力不濟,通身氣度卻依舊雍容沉靜,長公主陪侍在側,一襲蹙金雙層廣綾長尾鸞袍,雲鬢高聳,金鳳步搖流光溢彩,眉眼間是毫不掩飾的尊貴與鋒芒
寶纓今日被母親早早的精心打扮過,穿着一身淺藍繡纏枝牡丹的雲錦浮光裙,裙擺迤邐,梳着精致的朝雲近香髻,簪着赤金鑲紅寶的蝶戀花頭面,嬌豔得如同初春最鮮嫩的花苞,顧盼間神采飛揚,她的席位緊鄰着微生硯
微生硯一身玄色暗繡雲紋常服,襯得他面容愈發清俊,既有幾分灑脫不羈,又隱隱透出沉穩,兩人並未多言,只在舉杯間隙,目光短暫交匯,便已心領神會,默契自成
宴會行至高潮,絲竹漸歇
素美人今日亦是盛裝,她覷準時機,盈盈起身,向御座上的皇帝行禮,聲音柔婉卻清晰:“陛下,今日佳節盛宴,臣妾見太子殿下日漸沉穩,所謂成家立業,太子妃之位空懸已久,實非社稷之福
妾身鬥膽,聽聞丞相柳大人之女,賢良淑德,蕙質蘭心,家世才貌皆與太子相配,若陛下恩準,促成此佳緣,必能穩固國本,亦是天家之幸。”
殿內霎時一靜,皇帝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頓,太子微生珏年紀尚輕,他本意再觀察幾年,且丞相勢大,聯姻後外戚權柄過重,並非他所樂見,他目光掃過下方面色平靜的太子,又瞥了一眼垂眸不語的丞相
四五位官員立刻出言附和,稱此言大善,素美人更是言辭懇切,再三強調“穩固國本”之大義
皇帝沉吟片刻,目光在殿內逡巡一圈,最終緩緩點頭,聲音聽不出太多情緒:“素美人所言,亦有道理,太子確實到了該選妃的年紀,柳卿家教嚴謹,其女想必賢德溫順,此事,朕準了。”
“謝陛下恩典!”素妃大喜過望,連忙謝恩,太子亦起身,恭敬行禮,面色平靜無波,仿佛這樁婚事與他並無太大幹系
一直冷眼旁觀的長公主,此時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她優雅起身,面向皇帝,聲音清越含笑,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陛下,今日真是雙喜臨門!太子殿下婚事已定,我這兒也有一樁喜事,想向陛下討個恩典。”
皇帝心情尚可,笑問:“長公主有何喜事?”
長公主目光轉向微生硯與寶纓,笑意更深:“陛下你看,硯兒與寶纓這兩個孩子,自幼一同長大,情誼深厚,陛下也是看在眼裏的,前些年陛下也曾默許過兩個孩子親近,如今孩子們都大了,硯兒穩重可靠,寶纓也即將及笄,我瞧着真是再般配不過的一對璧人…
不若趁今日這大喜的日子,陛下也成全了這對小兒女,將他們的婚事一並定下,待寶纓及笄後便完婚,豈不又是一段佳話?”
瞬間,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微生硯和寶纓身上,皇帝依言看去,見微生硯聞聲已從容起身,身姿挺拔,面容沉靜,目光清正
旁邊的寶纓也略顯羞澀地站起,嬌俏明媚,與微生硯並肩而立,果然是一對耀眼的璧人,皇帝對微生硯近來表現本就滿意,此刻見這場景,更覺順眼,朗聲笑道:“好!好!確實是一對璧人!朕準了!待寶纓及笄,便爲你們完婚!今日雙喜臨門,當浮一大白!”
“謝父皇(陛下)恩典!”微生硯與寶纓一同下拜謝恩
太子微生珏隨着衆人舉杯祝賀,面上笑容得體,儀態完美無缺,只是在酒杯遮掩下,他的目光極快地、難以察覺地掃過寶纓的方向,那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有瞬間的失神,是難以言喻的溫和,只是快得如同錯覺,很快便湮滅在完美的笑容之下
寶纓謝恩後,下意識地抬頭看向身旁的微生硯,微生硯也正看向她,兩人目光在空中相遇,交織着驚訝、茫然,以及某種塵埃落定般的復雜情緒
這樁他們自幼便知、或明或暗被推動的婚事,在此刻被御口親定,未來似乎清晰又模糊地展現在眼前
宴會接近尾聲的時候,寶纓隨口編了個理由讓宮女去向母親稟告一聲,自己則是先離場了
她從偏門離開麟德殿,不許宮人跟着,但宮人怎能真的離開,只能遠遠的跟着郡主
冬夜的寒氣包裹上來,寶纓提着裙擺,快步走在通往御花園的廊下,冷風吹在滾燙的臉頰上,才讓她因那樁突如其來的賜婚而紛亂的心緒稍稍平復
她走到一株覆着薄雪的枯梅樹下,停下腳步,望着遠處宮殿的燈火,微微出神,指尖無意識地摳着袖口精致的刺繡
就這麼…定下了?和微生硯?那個從小和她吵吵鬧鬧、卻又無處不在的微生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