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安極大,也格外繁華。
哪怕夜色暗了下來,街上攤販叫賣聲也此起彼伏。
路上行人穿着也整潔幹淨,富裕程度哪怕比起魚米之鄉的永州也不遑多讓。
捏緊手裏的信封,崔令宜接連被兩個大娘嫌棄的避開,無奈找到街邊躺着睡覺的乞兒。
許是日子過得不錯,這看起來七八歲的小男童雖然穿的破爛,身子卻滾圓,臉上還帶着嬰兒肥。
他面前的破碗裏散落着兩枚銅板,周邊的乞丐似乎沒看見似的,誰也不上來爭搶。
情況有些怪異,但聯想到戌安的富庶程度,崔令宜又覺得可以理解。
她伸手輕輕拍拍小乞兒裸露的肚皮,下意識的想靠近聽聽響。
“你做什麼?”
乞兒不耐煩的睜開眼,看見崔令宜一身破爛也不意外。
就是這臉也太黑了些,像是抹上去的煤灰,在夜色下一雙眼睛亮的出奇,若不是他不信鬼神,怕是要被嚇死。
小乞兒嫌惡的撇開眼。
“打擾我睡覺做什麼,煩死了。”
崔令宜趕緊賠不是:“對不住,我想問問你知道福源錢莊怎麼走嗎?”
她說着掏出了一枚銅板來,放到地上的破碗裏。
崔令宜身上碎銀不多,都是整張的票子,只有一枚銅板了。
乞兒嫌棄的嗤了聲,不過還是好心的給她指了路。
“你這身上也太髒了,快走快走。”
崔令宜被嫌棄了也不生氣,她彈了下小乞兒的肚皮,還是沒響。
道了聲謝,她趕忙起身,腳步匆匆往福源錢莊的位置而去。
娘親的嫁妝大部分都被她賣了銀子,存進了永州的福源錢莊。
這家錢莊在大虞朝各地都有分號,憑借特制木牌即可跨州存取錢財,這大大方便了崔令宜。
不過她不是來存錢的,而是想送封信。
她前腳剛走,乞兒身邊就圍過來幾個年長的乞丐。
其中一個長手長腳和竹竿似的中年男人開口。
“小四,她看起來是條大魚不?咱們跟着嗎?”
被叫小四的孩童聞言直接翻了個白眼,從兜裏拿出個荷包給他。
“你看這窮的,荷包都聽不出響兒來。”
中年乞丐把荷包接過來,打開一看就啐了一口。
“娘的,空荷包,窮鬼!”
“還摳,算了算了,還是找人跟着吧,說不定是裝的呢,不然去錢莊做什麼,難不成打劫嗎?”
“成,老二老三,你們倆去看着,別讓這小娘們跑了。”
四人是這戌安乞丐裏的狠茬子,不乞討,只幹偷錢搶錢的買賣。
沒活幹的時候整日在這碼頭物色人選,找好目標就下手。
本來今日是想找別人的,主要是崔令宜看着太寒酸,連乞丐都懶得理她。
可誰讓她自己送上門呢。
崔令宜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她看着福源錢莊古樸厚重的黑底金字牌匾,抬腳走了進去。
這家錢莊的夥計很快迎了上來。
“這位,呃,公子可是要存錢?”
雖然崔令宜一副乞丐打扮,臉也黢黑一片,五官都看不清,好像剛從煤堆裏出來一般。
可她身材纖細,胸前微微起伏,一看就是個姑娘家。
不過夥計很貼心,這年頭誰沒有點癖好,還是選擇尊重她。
崔令宜從衣襟裏拽出根紅繩,紅繩上串着一塊木牌,上面刻着金色的‘甲’字。
她把木牌遞給夥計看,又把信給他。
“麻煩幫我送到永州給銀莊掌櫃,誰來取錢都不給,哪怕是我爹,要是我少了一兩銀子,那輔國公府不會放過銀莊的。”
銀莊的戶頭雖然是她,可崔府在永州根基太深,難保威逼利誘之下拿她的東西送人情。
還是扯一下虎皮以防萬一。
出來時天空飄起了雨。
崔令宜腳步匆匆,不敢在外面多留。
這些年大虞朝雖然國泰民安,燒殺搶掠的事情少了很多。
可她一個姑娘家,到底還是單薄了些,盡量小心爲好。
走到巷子處時,崔令宜卻看到一個還算熟悉的身影。
她識人的本事比旁人差些,算不上過目不忘。
可那胖乎乎露在外面的肚子實在太顯眼了,軟肉顫動的頻率都一致,她甚至還上手摸過。
這不就是那個小乞丐嘛!
這太不對勁了,崔令宜心裏發慌,在越來越大的雨點中加快了腳步。
看見逐漸變大的雨勢,她反倒安心了些,連身上溼了都不覺得如何了。
總不能有人頂着大雨幹壞事吧。
哈哈。
嗯?
崔令宜想到自己,一口氣又提了上來。
……
戌安的雨來的特別急,像是河水倒掛天際潑灑下來,打在人身上格外疼。
街上逐漸沒了人影,只有崔令宜貼着牆急走,一刻不敢停。
不遠處,牆邊站着四個高矮不一的人,小聲密謀着什麼。
小四摸着疼的出奇的腦袋,臉色難看的抱怨。
“爲什麼非要今日動手,我腦袋都起包了。”
老大伸手拍拍他肩膀,硬是拍出了一點水花。
他抹了把臉上的水,尷尬的開口:“要不回去?”
他倆磨磨唧唧的,老二老三不幹了。
“大哥四弟,上吧,夜黑風高夜,殺人越貨時,多好的時機啊。”
“這麼大的雨咱們搶了就跑,她那小身板,保證都不敢追的。”
“咱們淋成這樣了,不偷點錢怎麼行,保不成今夜就會受了風寒,沒銀子怎麼看病?”
“對啊,我看那個跑堂的對她可殷勤了,一定是取了不少銀子出來。”
“這錢咱們不拿也得被她花了,她一個人花還不如咱們四個花,這麼一算多賺啊。”
老大想想也是這個理兒,他推着小四往前沖。
“快去吧你,快點。”
小四無語:殺人越貨,你們倒是上啊,還不如要我去偷。
他跑了幾步,跟上了崔令宜。
擦肩而過時,他快速伸手,卻摸了個空。
!
“摸什麼呢?”
小四一愣,轉身就要跑,崔令宜匕首直接戳到他腰上,威脅般的磨了磨。
“說,跟着我做什麼?”
“我來……來,老大救我~”
小四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不遠處望風的三人聽見動靜趕忙跑過來,卻發現這地方一點亮光也無。
天色黑沉,此處沒有人家點着燭火,竟是什麼都看不見。
老大人仗義,怒吼一聲就沖了上來:“放開我四弟,有什麼沖我來。”
“沖你來也行。”崔令宜直接給了他一匕首。
老大嗷了一嗓子,捂着流血的肚子連連後退。
“我去你你你你!”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起來,誰也看不清,卻不影響動手打人。
老二老三剛要上,一行人飛快過來,一腳踹飛了想要動手的老三。
崔令宜眼神看向趕來的幾人,有人舉着燈籠撐着傘,視線也清晰了些。
她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領頭之人身上。
謝琢一身玄色錦袍,劍眉星目,薄唇緊抿,神色不虞的看了她一眼。
崔令宜腳步往後退了一步,鐵牛趕緊撐着傘上來,嗷了一嗓子。
“我的姑娘啊,你受苦了!”
“別怕,我的身手你還不知道嗎?”
只有她欺負別人的,想傷害她還是回去練練吧。
謝琢睨了她一眼,心裏的氣越來越多。
他冷眸像刀子一樣刮過幾個乞丐:“找死。”
當街都敢盜竊行凶,簡直無法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