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上午，風和日麗，姜蒔戴着面紗出府。
“姑娘傷勢可好些？” 姜蒔的馬夫徐廣見到姜蒔便關切問。
徐廣約莫三十來歲，左眉骨有道疤，面容堅毅卻不像壞人。
“小傷，無礙。”姜蒔語氣從容，“徐叔可願跟我去上京？若不想，我便讓管家爲你另尋門差事。”
徐廣哪有不願意的，“姑娘若不嫌棄，小的自是願意。”
“那你準備準備過幾日便啓程，先去孟春書齋。”姜蒔踩馬凳上馬車。
“好嘞。”徐廣彎腰抄起馬凳往車頭去，認真瞧他步伐右腳微跛，片刻馬蹄聲踢踏踢踏響起，車軲轆緩緩往前轉動。
姜蒔落座便感覺腚下柔軟舒適，“這回不會遭罪了。”
“是啊，八年前來梁州那回，奴婢坐的感覺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柳英摸摸這摸摸那，鋪的褥子真厚實，就是顏色不鮮，畢竟還在國喪不敢逾矩。
車廂似拓寬不少，車門也改至車尾，車窗兩側也打了矮櫃，櫃面鋪着厚褥，左側微寬，放有軟枕，能供人倚躺，小案上整齊擺着水壺、水杯，處處盡顯周全。
袁春嘿嘿一笑，“這回姑娘坐累了奴婢給您揉揉。”
一炷香後。
姜蒔踏進書齋讓袁春去選話本，自己則帶着柳英去了書齋後院的賬房。
丫鬟奉上茶欠身退出去，片刻書齋的馮管事拿着兩本賬簿來了，恭恭敬敬向姜蒔行了禮，“小的見過姑娘。”
他呈上賬簿時，露出了他斷一節的右大拇指，姜蒔拿起面上的賬簿翻看，馮管事立馬匯報近來書齋的暢銷進項。
姜蒔發現近來營收不錯，來年恢復科考，筆墨紙張銷量皆漲了不少。
她指尖輕翻一頁，“過幾日我便要回上京，書齋照舊，還是由你來管，有事便去沈府尋三夫人。”
“叫孟雲即刻來見我，還有將信盡快送去禮縣。”
柳英立馬從衣袖抽出信封遞給管事，他伸手接信，見信封用蠟封着，急忙收好，“正巧明日要用牛車送貨去禮縣。”
馮管事走了兩步又停下，轉過身來，向姜蒔恭敬地行了叉手禮，“小的願姑娘往後順遂無虞，小的也定盡心將書齋打理好，姑娘往後得空了回梁州來看看。”
說罷，他轉身離去。
姜蒔垂着的眼睫顫了顫，這一去怕是很難有機會回梁州了，很快她要見的人來了。
“奴婢見過姑娘。”孟雲笑着進屋屈膝一禮。
姜蒔示意柳英去門外守着，柳英會意去守在門外，孟雲曾是死士極會察言觀色，“姑娘可有要事吩咐？”
姜蒔合上賬簿，伸手端茶飲，“我需你重操舊業一段時日，可願意？”
舊業？
舊業，不就是殺人咯？
聽得柳英驚駭不已，瞬間警惕萬分，眼掃四方可不能讓人聽見。
“能爲姑娘分憂，奴婢求之不得。”孟雲心裏那可是太願意了，“當年若非被姑娘救，奴婢早被野犬啃食。”
“姑娘不嫌奴婢出身低賤，還教奴婢讀書、識字；說姑娘是奴婢的再生父母也不爲過。”
“這些年奴婢苦愁沒機會回報姑娘，旁的奴婢是真不在行，這個嘛只要姑娘您一句話。”
姜蒔當初救她本就存了今日目的，“你即日啓程前往上京，在我抵達上京前，我庶妹姜穎要長眠於地下，不能讓人察覺是蓄意爲之。”
“若沒得逞，目標可換成李姨娘，但她的命需留着，不良於行便可。”
“切記，二者只擇其一。”
“其他人別動，我自有章程，有事便往興月書齋遞消息。”她又囑咐，“此行你定要顧好自己安危，智取才是上策。”
說罷，從荷包拿出一張銀票，擱在幾案上，“這是盤纏。”
那句‘顧好自己安危。’讓孟雲身形微震，作爲死士只赴死的命，主人只會要求他們完成任務，從不顧他們死活。
可姑娘讓她顧好自己安危？
孟雲眼眶溫熱，心底也似火燙了下，她肅然抱拳領命，“請姑娘放心，奴婢定不讓姑娘失望。”
她上前收好銀票，從發髻上拔了根銀色蝴蝶簪雙手呈給姜蒔，“這簪子給姑娘防身用，姑娘路上小心。”
銀簪小巧，尖刃鋒利，危機時候是把防身利器，姜蒔接了，“有心了。”
見姜蒔不嫌棄，孟雲臉上抑制不住的歡喜，“奴婢在上京等姑娘。”
說罷，屈膝一禮，轉身出去，出門時，柳英抓着她的手臂，小聲叮囑，“孟雲姐姐，你定要將痕跡抹幹淨，萬不能讓人懷疑到主子身上。”
“你放一萬個心，對付她們那就是小菜一碟兒。”孟雲眉宇間自信飛揚，她也叮囑柳英，“路上照顧好姑娘。”
柳英點頭，“我會的，反倒是你要多注意安危。”
“上京見。”
“上京見。”孟雲走了。
等人走遠了，柳英進屋將房門關上，快步到姜蒔身側，小聲說道，“姑娘，您這法子真好！”
“換做旁人定是回去才謀劃，奴婢起初也這般以爲。”柳英擔心外面有人偷聽，又將嗓音壓低，“但聽了姑娘的謀劃，奴婢才知自己眼界淺薄。”
“悄無聲息解決，誰會知曉背後另有乾坤？”
“對付他們還不至於賠上自己的名聲。”姜蒔邊整理賬簿邊說，“自己的羽毛自己得愛惜，你若輕賤了它，便難再替你撐起體面。”
“只盼孟雲莫要叫我失望才好。”
柳英深以爲然，嘆息一聲，“那些話本上手刃仇敵大殺四方看着痛快，回到現實中名聲總歸不好，這世間女子到底比不得男兒肆意妄爲，處處是名聲的枷鎖。”
“只是奴婢有一事不明，爲何換個人就要留着？”
殺李姨娘？那倒是給她痛快了。
讓她癱在床上，日復一日看着被至親至愛之人厭棄，讓她在痛苦的煎熬裏苟活，又求死不得，可比殺她解氣多了！
“不必事事親爲，借他人之手也可達到目的。”姜蒔起身離開了書齋。
着手對付姜家的事安排妥當，姜蒔去買了兩身路上御寒的衣物，給柳英、袁春也買了兩身。
此番離去，少不得帶些梁州土貨回上京，姜蒔去了常光顧的牛肉幹店鋪。
店面不大但牛肉幹的味道不錯，煙熏的、麻辣的口味都有，價格嘛就有些小貴了，一百五十文一斤。
掌櫃見老買主來了，當即笑顏相迎，“七姑娘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