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姐姐是通透之人。”姜蒔用帕子輕拭嘴角:“咱們女子自出生就困在四方的宅院,是庇護亦是約束。”
“要想如男兒那般自由,不知得等哪朝哪代去了。”
“我們只能困中求生,盡量活成凌霄花,借着架子向上爬,開出亮眼的花,若能成就一番事業,那是最好不過。”
沈靜姝認同,薛氏疲憊的臉上總算有了欣慰的笑容。
用了飯,等薛氏喝了藥,姜蒔、沈靜姝一道離開錦華堂,出了院子走了一小段,沈靜姝說了件讓人頗爲意外的事:
李氏被送去祈福了,要去歲才回府。
沈靜姝迎上姜蒔驚訝又狐疑的目光,壓低嗓音,“想必昨兒你也看出來了,二叔母她……”
想沈蓉攀高枝兒。
後半截子話沒說出口,姜蒔卻是明白的,李氏表現的太明顯了。
沈家有祖訓:沈家女不得入宮爲妃。
李氏顯然把沈家祖訓忘了,她也不用腦子想想當年外祖父身居高位爲何丁憂過後毅然辭官離京,甚至不讓大舅舅入仕!
不過,李氏到底是長輩,姜蒔沒評頭論足,回到芙蓉居,姜蒔讓袁春去吃早飯,又讓柳英繾人去備馬車稍後出府。
如今要提前回京,對付姜家的計劃也得提前,須出府安排。
辛嬤嬤端湯藥來時得知姜蒔要出府,打趣她,“姑娘老實在院子養身子吧,留在府裏的馬車都在改造,姑娘想出去也出去不了。”
“還有啊早上姑娘剛走,刺史府的管家帶了一堆補身子的來,還帶了四姑爺的話,讓姑娘在院子好好養身子。”
“大房、二房、三房都差人送了好些補品來。”
柳英也勸,“昨夜姑娘沒睡好,今兒在屋裏好好補覺,姑娘要是出府奴婢都擔心您暈在半道上。”
姜蒔聽出來了秦學義哪是叫她養身子?這是暗戳戳禁她足了。
“好吧,那過兩日再出去”
柳英等姜蒔喝完湯藥,拿了個軟枕擱在羅漢榻上,“姑娘歇着,奴婢和袁春去收拾細軟。”
姜蒔側身躺着,思忖清算姜家的事,不僅要顧及沈、秦兩家的名聲,還得顧及自己的名聲。
萬不能再讓外祖母操心了,否則自己真是大不孝了!
屋外,辛嬤嬤將柳英獨自叫到房間,她細細叮囑柳英回上京了要照顧好姑娘,莫讓旁人鑽空子害姑娘。
“袁春有拳腳能護姑娘安危,但她年歲小心性還不沉穩,你要時時叮囑她謹言慎行,莫要給姑娘惹來麻煩。”
“奴婢會的。”柳英認真聽着。
辛嬤嬤又說,"你是跟着姑娘長大的,又比姑娘長兩歲,說是姑娘的半個姐姐也不爲過,你要多爲姑娘的前程考慮。”
“到了上京,昨夜之事萬不可提,對姑娘、對夫人、對沈家和伯爵府的名聲都不利,這其中要害你該明白。"
她嘆息一聲,“不管如何四姑奶奶終究是姑娘的母親,四姑爺遲早會調回上京,伯爵府也是姑娘的依仗,適當時勸勸姑娘莫與四姑奶奶鬧太僵。”
柳英明了這是在點她昨夜的冒失,“奴婢謹遵嬤嬤教誨,奴婢不會再冒失了。”
辛嬤嬤點頭,也知曉昨夜之事,責任不全在柳英,追根究底源頭還是在姜家。
“我也沒什好叮囑的了,去忙吧。”
“是。”柳英欠身告退。
——
次日,上午。
姜蒔剛踏入書房,一陣淡淡的墨香與舊紙張的味道沁入鼻息。
是她百聞不厭的味道。
書房不小,內外兩室,高大的檀木書架上層層疊疊擺滿了文人雅集、畫卷、竹簡;牆壁上掛着不少字畫,有些邊緣微微卷起,在光線照射下邊緣顯得更加泛黃。
姜蒔落在黃花梨木書桌後的圈椅,柳英奉上茶,“姑娘有傷在身,奴婢和袁春來裝書就行。”
姜蒔叮囑,“仔細些,莫弄壞了。”
“奴婢會仔細着。”袁春在開窗,柳英打開木箱當即聞見一股淡淡香樟味,隨後小心翼翼從書架取下幾本書冊,平平整整地放入箱內。
姜蒔瞧了一會兒閒來無事,扭頭看向窗外,滿園花色映入眼簾。
院牆下的一排八仙花與攀附在牆頭的三角梅在陽光下爭豔,不遠處的紅山茶也攢着勁兒綻放,花圃幾株花色不一的秋菊又給院子添了幾抹色彩。
瞧瞧本是秋意正濃的時節,梁州這會兒枝葉仍不見半分秋黃,也不知上京眼下是何光景?等她們一行人抵達上京那會兒定是銀裝素裹了。
她突然在想,自己出現姜家大門前,會不會被攔在門外不讓進?
頃刻,她往硯台加水研磨,隨後從抽屜取出三張小紙條,提筆寫下簪花小楷。
待擱下筆,紙上出現三個人:姜老太太、李慧然、姜穎。
李慧然是姜老太太娘家的侄女,姜懷英的表妹,千裏投奔,趁沈月華那會兒懷着姜蒔,奔上了姜懷英的床。
還一舉得男,頭胎便生了個兒子姜承望,姜老太太對這個大孫子寶貝的不得了,兩姑婆沒少陰陽怪氣說沈月華是不會生蛋的,還說姜蒔是賠錢貨!
一個投奔的表姑娘把姜家好不容易立起來的門戶毀了,姜懷英的前程毀了,沈月華的人生毀了,姜蒔也成了尷尬的存在!
爹怨,娘恨!
是以,她極其痛恨厭惡,投奔爬床的表姑娘!
她也引以爲戒,與沈家的兒郎刻意保持距離。
李姨娘後面又生了個女兒姜穎,誰能想到三歲姜穎心思歹毒到去害懷胎八月的婦人?
姜蒔把三張字條揉搓成團,隨意灑在桌案,撿了滾的最遠的紙團。
展開,是姜穎!
還真是冤有頭債有主!
那就先除掉姜穎!
待姜蒔抬眼時,書架已空曠不少,她的心頃刻間跟着空了,好似柳英、袁春每取走一物,如抽絲般抹去她在沈家存在過的痕印。
當下,府中皆知兩件事:
一是:七姑娘前夜被狸奴抓傷手臂,二夫人見出行前見血不吉利,昨日去祈福去了。
二是:七姑娘不日回京,由三老爺親自護送,太夫人會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