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姐姐莫不是行醫行傻了?”
姜蒔掀起眼簾,笑看對面的人,“歷來新皇登基爲彰顯君王的寬厚仁義,皆會大赦天下。”
“忘了,蘇姐姐醉心醫術,只看醫書不看史書。”
蘇嵐狐疑:“大赦天下?”
姜蒔將醫書合上擱在幾案,喝了口茶水,與蘇嵐說:“最晚去歲便會頒布新年號,定會大赦天下,除了十惡不赦之罪,皆會獲免或減刑。”
蘇嵐的祖父曾是太醫署院判,有婦科聖手之稱,一心沉醉醫術;二十年前因男女大防,不能近身爲前朝寵妃診治女子之症,那寵妃最終病逝於女子之症,先皇痛斥蘇嵐祖父是庸醫,直接罷免了他的官職。
自此蘇嵐祖父被冠上罪臣、庸醫之名,蘇家在上京變得舉步維艱;蘇嵐的父親剛入仕也此受到牽連。
蘇家不得不舉家搬回祖籍,但族人過慣了優渥的日子,回到祖籍哪過的習慣?也開始埋怨蘇嵐祖父,後面竟將他們這一脈逐出蘇家,無奈之下蘇老帶着一家老小來梁州避禍。
來了梁州,蘇老拜訪了沈玉山,這才在梁州徹底安頓下,次年蘇嵐出生,沒過幾年蘇嵐母親又誕下兒子,蘇穆。
只是蘇嵐父親因仕途沒了,又放不下臉面從商,更是痛恨醫術,漸漸愈發頹廢,某個冬日飲醉醉倒在街頭,發現時人已凍硬了,蘇母生蘇穆時傷了身子,男人又去了,沒多久也撒手人寰。
蘇老接連白發人送黑發人,被先帝冠上庸醫名銜像緊箍咒,無論梁州百姓贊他醫術如何高明,但他的污名還在,強撐了幾年最後還是鬱鬱而終。
如今只剩下蘇嵐和蘇穆兩姐弟相依爲命,這些年沈家對蘇家姐弟也頗有照拂。
蘇嵐的眸子已泛起光亮,若新帝大赦天下,自己和阿穆便不再是罪臣之後,阿穆將來也可科舉。
姜蒔將她反應看在眼裏,私心也想蘇嵐去上京,“我知蘇姐姐想成爲大夫原因除了行醫救人之外更想爲蘇老正名。”
"證明蘇老不是庸醫!可蘇姐姐不去醫考便只能當醫女,連收徒的資格都沒有。”
大燕醫制嚴格,行醫者需獲得太醫署發的行醫證,無行醫證便不可看診,若私下看診被人檢舉會被官府量刑。
姜蒔又說了個蘇嵐不得不考量的原由:“蘇老臨終前將蘇穆托付於你,你若不嚐試洗脫污名,蘇穆讀書又那般刻苦,若他將來入仕了,定有人拿蘇老當年之事做文章,屆時他哪有機會大展宏圖?”
‘罪臣之後’‘蘇家是庸醫’這些皆是壓在蘇嵐姐弟身上的巨石,她也知姜蒔說的在理。
可是…
“女子醫考談何容易?光是太醫署的人就不會同意。”
“大燕律法六百餘條,沒有一條律法言明女子不能從醫。”姜蒔聲音柔和,卻字字透着力量,“歷史是人推着往前走的,蘇老將畢生醫術傳於你,不傳蘇穆。蘇老比你更懂女子之症適合女醫診治!”
“他不守舊亦是對症下藥,不是嗎?”
“我想大燕不乏心胸寬廣的男子,婦科當是女醫看診最爲妥帖,此舉亦並非惡意挑釁男性大夫的地位,而是天下女子需要女醫!”
“但凡當時有女醫,蘇家不會遭此劫難!”
蘇嵐只覺自己的心跳動的厲害,放在幾案上手指捏得手背泛起了青筋,可她擔心是空歡喜一場,“茂音妹妹,陛下當真會大赦天下?”
姜蒔點頭,語氣柔和、篤定,“新官上任還三把火,何況新帝登基?”
“蘇姐姐只需用你擅長的醫術去征服上京大宅裏的夫人太太,時機到了指不定就水到渠成了。”
“倘若最後失敗,但爲之努力過,不是嗎?至少將來面對蘇穆及你們的後人時你心裏無愧。”
一席話聽的蘇嵐心湖蕩漾,身子下意識坐直,沒人知曉她有多渴望成爲一名真正的大夫,用祖父授的醫術爲祖父正名!
“容我準備準備。”
“蘇姑娘想開就好。”柳英說,“那夜來尋蘇姑娘來爲姑娘診治,還是府醫主動提的,可見是有大夫認可蘇姑娘的醫術。”
“何況明年真的大赦天下了,蘇姑娘可正大光明回上京,再有哪怕在上京繼續當醫女也賺的比在梁州多。”
“對對。”袁春連連點頭。
“蘇小公子的束脩書院雖酌情減免,可書本筆墨這些得你們自個兒掏錢買不是?還得吃喝呢,將來到了年歲還得嫁娶,這些都要好多好多銀錢。”
“奴婢的娘時常提醒奴婢要攢錢,往後嫁人了才不會被婆家看低,蘇姑娘總不能爲了蘇小公子不嫁人吧?自己怎麼也得攢點嫁妝才行,不然在婆家如何抬的起頭?”
“何況,將來蘇小公子娶妻也需聘禮,這定是要蘇姑娘張羅,若無聘禮哪戶人家會把姑娘嫁過來?叫婆家那邊出不鬧翻天?”
這賬啊真是不能細算,一算才知往後得需好多金箔才行,蘇嵐愈發堅定了回京的決心。
她在明和堂時常幹着大夫的活兒卻拿醫女的工錢,月銀不夠蘇穆讀書的花銷,筆墨紙硯太貴了,她得時不時上山采藥賣錢才能維持與弟弟的生計。
玉肌膏是祖父研制的方子,但不是每個病患都用得起、用的上,家裏時常捉襟見肘。
姜蒔想了想,“蘇姐姐的玉肌膏療效甚好,等我回了上京,若有機會我想個法子將這東西推出去,如何?”
“屆時,你再研制些其他養顏的方子。”
此舉,似贈蘇嵐曙光,她眸色又亮幾分,“那我等冬日下雪了,多去采些草藥備着。”
“定要注意安全,命才是重要的!”姜蒔給予尊重,她有些乏了,微微抬手,柳英急忙伸手臂過去,姜蒔借勢起身,“到了上京,蘇姐姐去興月書齋留信。”
蘇嵐也起身,“好。”
臨走前姜蒔買了四瓶玉肌膏,蘇嵐贈了繡着芍藥花的香囊給姜蒔,“聽我祖父和母親講過上京後宅裏的隱私算計不少,到了上京佩戴在身上,若聞見不好的味道,使勁兒聞聞香囊。”
“不沾水藥效能管個一年半載,屆時若我還未到上京,你自己去藥鋪讓藥童照着藥材配就行。裏頭還有顆用臘裹着的藥丸,關鍵時刻能保命。”
這可真是千金難求的好東西,姜蒔感激不盡:“多謝,我在上京等蘇姐姐。”
話剛落下,有人喊柳英幫忙,柳英匆匆道了一句珍重便去幫忙了。
姜蒔坐在馬車上眼皮快打架了,將香囊湊近聞了聞,淡淡的藥香沁人心脾,頭腦似乎清醒了不少。
她突然想到什麼,“袁春,回府你收拾收拾便去莊子上陪你雙親小住幾日,啓程的頭天晚上趕回來就成。”
袁春歡喜不已,一把將美人抱個滿懷,整張臉在她懷裏蹭了蹭,“姑娘真好!”
姜蒔一巴掌啪在袁春撅着的腚,“你快起開,想熱死你家姑娘?”
袁春鬆開軟軟的美人主子,笑的猥褻,“姑娘那好軟!”
姜蒔耳尖一紅,手指着袁春,“你……你個女流氓!”
“柳英,快幫我報仇!”
“好嘞!”
“哈哈哈,姑娘饒命……奴婢錯了……”
前頭駕馬車的人聽見歡笑聲忍不住也彎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