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錚——！！！”
琴弦在顫抖。
那不是樂曲，是單純的、暴力的音頻沖擊。
陸然根本不懂五線譜，也沒練過指法。
他的手指像是鐵錘，狠狠砸向那些黑白琴鍵。
【疼！輕點！老腰要斷了！】
鋼琴內部的擊弦機發出憤怒的抗議。
【那個穿白襯衫的瘋子在幹什麼？他把我也當成炸彈了嗎？】
陸然聽不見外界的任何聲音。
他的耳膜裏只有一種頻率。
那是頭頂五米高處，那個被密封在玻璃管裏的水銀球發出的聲音。
【哎喲……左邊……往左邊滾……】
【碰到那個金屬觸點，就會有好玩的火花哦……嘻嘻……】
那團液態金屬像個調皮的惡鬼，在玻璃管裏肆意流淌。
隨着吊燈的微幅晃動，它正一點點逼近引爆電路的觸點。
不能讓它碰上去。
“給我……頂回去！”
陸然雙目赤紅，十指在琴鍵上瘋狂跳動。
他不需要旋律。
他需要共振。
他在尋找那個頻率——那個能和這滴水銀產生對抗的、絕對的物理頻率。
咚！咚！咚！
低音區的琴弦發出沉悶的轟鳴，整個大廳的空氣仿佛都在震顫。
“他在幹什麼？亂彈琴能拆炸彈？！”
吳剛穿着厚重的防爆服，手裏捏着一把汗。
他想沖上去把陸然拽下來，卻被李建軍死死攔住。
“別動！”
李建軍的手槍甚至還沒收回槍套，那雙老練的眼睛死死盯着頭頂的水晶燈，“你看上面。”
吳剛下意識抬頭。
那盞原本還在因慣性而輕微搖晃的水晶吊燈，此刻竟然詭異地……“定”住了。
不，不是定住。
是它周圍的空氣變得粘稠了。
巨大的聲浪在大廳這個封閉的圓柱體空間內回蕩，形成了一堵無形的牆。
【00:15】
倒計時的紅光像催命符一樣跳動。
陸然的額頭上青筋暴起，汗水流進眼睛裏，生疼。
腦海中的系統面板瘋狂閃爍。
並不是正義值在增加，而是那個灰色的【聲波回溯】技能圖標旁邊，突然亮起了一個紅色的警告：
【警告：精神閾值突破臨界點。】
【檢測到宿主正在嚐試強制共鳴。】
【聽覺過載風險：90%。】
管不了那麼多了。
陸然能“看”到那個畫面——聲波像一只只無形的大手，沖上穹頂，鑽進那個石膏天使的肚子裏，死死托住那滴想要滑向深淵的水銀。
【滾開！你這討厭的聲音！】水銀球尖叫着，【讓我過去！我要碰它！我要爆炸！】
“想都別想！”
陸然嘶吼一聲，雙手重重砸在最高音區的鍵位上。
刺啦——
一聲極其刺耳的金屬摩擦音。
鋼琴裏的一根琴弦崩斷了。
那根鋼絲抽在陸然的手背上，瞬間抽出一條血痕。
但他沒停。
因爲倒計時還在走。
【00:09】
“吳隊！那個水銀不動了！”一直盯着熱成像屏幕的技術員突然驚叫，“它懸浮在管子中間了！這是……聲懸浮？！”
“這他媽怎麼可能？那是鋼琴，不是實驗室的超聲波發生器！”吳剛覺得自己的物理學常識碎了一地。
但事實擺在眼前。
那滴致命的水銀，就在這亂七八糟、震耳欲聾的琴聲中，像是被膠水粘住了一樣，死死定在玻璃管中央，進退不得。
【討厭！討厭！耳朵要聾了！】水銀球在玻璃管裏瘋狂震顫，卻寸步難行。
【00:05】
陸然的手指已經麻木了。
血順着指尖流進琴縫裏。
鋼琴在哀鳴，地板在震動。
“還沒停嗎？！”陸然大喊。
“還有三秒！”李建軍吼了回來，聲音都變了調。
三秒。
對於普通人來說，不過是眨眼一瞬。
但對於現在的陸然，這三秒就是三個世紀。
他的耳膜開始流血。
過載的聽覺讓他不僅聽到了鋼琴和水銀的聲音，還聽到了遠處警笛的尖嘯、地下水管的水流聲、甚至旁邊吳剛急促的心跳聲。
所有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像是一把把尖刀插進腦漿。
【00:02】
【00:01】
“啊啊啊啊啊！！！”
陸然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雙拳狠狠砸在琴鍵正中央。
所有的琴弦同時震動。
一股肉眼可見的聲浪爆發開來。
穹頂上的水晶燈猛地一顫。
那個紅色的數字歸零。
滴——
長鳴聲響起。
大廳裏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陸然保持着砸琴的姿勢，大口喘息，胸膛劇烈起伏，像個壞掉的風箱。
沒有爆炸。
也沒有火光。
那個石膏天使依舊懸在頭頂，像是在嘲笑下面這些狼狽的人類。
“怎……怎麼樣了？”
吳剛的聲音在發抖。
旁邊的技術員盯着屏幕，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觸發電路接通了……但是水銀沒有觸底。引信……沒炸。”
吳剛一屁股坐在地上，防爆頭盔裏的面罩全是霧氣。
“活下來了……”
李建軍抹了一把臉，手心裏全是冷汗。
他看向舞台中央那個年輕的背影。
白襯衫被汗水溼透，緊緊貼在背上。
那個剛才還在瘋狂砸琴的年輕人，此刻正緩緩滑落，靠着鋼琴腿癱坐在地。
“我不行了……”
陸然虛弱地擺擺手，“這琴……脾氣太大了。”
李建軍快步沖上舞台，一把扶住陸然。
“沒事吧？”
“耳朵……有點疼。”陸然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李建軍低頭一看，陸然的耳孔裏正滲出兩道血線。
“叫救護車！”李建軍沖下面吼道。
“別……”陸然一把抓住李建軍的胳膊，眼神卻越過他，死死盯着頭頂那個已經熄滅倒計時的天使浮雕，“還沒完。”
“什麼沒完？炸彈不是沒響嗎？”吳剛也爬了起來，帶着拆彈組的人正準備搭梯子上去拆除。
“它在說話。”
陸然的聲音很輕，輕得像是在夢囈。
“誰？”李建軍汗毛豎起，警惕地環顧四周。
“那個炸彈。”陸然閉上眼睛，屏蔽掉周圍雜亂的人聲，專心去聽那個大家夥最後的“遺言”。
隨着倒計時結束，電路雖然沒有引爆雷管，但似乎觸發了另一個隱藏的音頻模塊。
那個聲音很微弱，是通過骨傳導直接震動傳出來的，普通人根本聽不見。
但在陸然過載的聽覺裏，清晰得如同驚雷。
【演出……很精彩。】
那個經過變聲處理的詭異男聲，再次響起。
這次不是錄音筆，是從炸彈的電路板裏發出來的。
【作爲獎勵，告訴你們一個秘密。】
【天使只有一只翅膀是飛不起來的。】
【另一只翅膀……在地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