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秘密,大姐?”
慧貞往前湊了湊,膝蓋都快碰到陳慧梅的腿,眼裏滿是急切的光。
今晚的消息像驚雷似的炸在她頭頂,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和兩個姐姐竟然都不是爹親生的,而是娘和別的男人留下的種。
可奇怪的是,她心裏沒有半分對娘的羞恥感,反倒有種變態的慶幸,其實是不是陳霖生的種不重要,只要她和大姐、二姐還是一家人就好。
“娘其實沒死。”陳慧梅壓低聲音說道,“她在城裏跟別的男人過上日子了,前年還偷偷回來過一次,給了我和你二姐一些錢,讓我們別跟外人說。”
“什麼?娘沒死?”陳慧貞聲音都發顫了,雙手緊緊攥住陳慧梅的胳膊,指節都泛了白,“大姐,你說的是真的?那她爲什麼不見我,是不是嫌棄我,不要我了?”
這個消息對她的沖擊比知道自己不是爹親生的還要大,在她心裏,娘一直是模糊又遙遠的存在,如今突然得知娘還活着,甚至就在不遠的城裏,她心裏又酸又急,滿是委屈。
“怎麼會呢。”陳慧梅拍了拍她的手背,語氣帶着幾分安撫,“娘是怕你年紀小,心裏藏不住事,萬一不小心說漏嘴,讓爹知道了就麻煩了,這事要是敗露,指不定會出什麼大亂子。”
這母女四人真是沒一個有良心的,但凡有一個人念着陳霖生的好,他也不至於被蒙在鼓裏這麼多年。
最可笑的是這三個白眼狼絲毫沒怪過那個爲了過好日子拋棄她們的娘,反倒打心底裏厭惡那個辛辛苦苦把她們拉扯大,供她們上學,還想着給她們操辦嫁妝的爹,這份壞與惡簡直沒法用言語形容。
“我都十五了,大姐,不小了。”陳慧貞嘟囔着,心裏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陳慧梅點點頭:“是啊,一轉眼你都成大姑娘了,所以我才敢把這事告訴你,但你可得記牢了,絕對不能讓爹知道,自己心裏有數就行。”
“那大姐,你知道我們的親爹是誰嗎?”
慧貞忍不住追問,眼裏閃過一絲憧憬,她偷偷盼着,自己的親爹是個有錢人,最好是個當官的,那樣她以後就不用在農村土裏刨食了,她吃不了下地幹活的苦,那些頂着日頭在地裏勞作的人,在她眼裏跟牲口沒兩樣。
“這個娘沒說。”陳慧梅搖搖頭,“不過你放心,以後總會知道的。”
她以前也問過這個問題,可王楠每次都把話題岔開,壓根不肯多說,但不管親爹是誰都比陳霖生那個窩窩囊囊,只會埋頭幹活的男人強,也難怪她們對陳霖生沒有半分尊重,這根子打小就種下了。
“大姐,我想娘了。”
慧貞眼圈紅了,聲音帶着哭腔,“她什麼時候再回來啊?能不能把我接到城裏去?我不想再跟爹住那個破地方了,每天看着就堵心。”
對那個爲了自己的幸福拋棄她的娘,她沒有半分恨意,反倒滿是濃濃的思念,可對那個一直把她捧在手心裏、有一口吃的都先緊着她的爹,她卻只有憤恨和厭惡。
她其實一直很羨慕大姐和二姐,大姐結了婚,總算逃離了那個令人窒息的家。
二姐雖然還沒嫁人,卻在公社當了老師,是份體面的工作,每個月只需要偶爾回村裏幾次,而且二姐還談了個公社的男朋友,以後肯定能留在城裏,不用再回農村受苦。
只有她,還得跟着陳霖生在這個窮地方熬日子。
“要是能早生幾年就好了。”
這是慧貞心裏藏了很久的念頭,她迫切地想要逃離這個原生家庭,卻完全忘了陳霖生壓根沒讓她吃過什麼真正的苦,無非是吃穿用度差了點。
而且陳霖生堅持供她上學,在這個年代的農村,有幾個女孩子能有上學的機會。
只可惜,她根本不是讀書的料,每天在課堂上不是睡覺就是走神,成績一塌糊塗,跟她二姐陳慧琴比起來,簡直是天差地別,陳慧琴是真的靠着讀書改變了命運,至少不用像村裏其他姑娘那樣,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
“慧貞,不是大姐說你。”
陳慧梅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得好好上學,趁着爹還願意供你,要是讓他看出你不是學習的那塊料,讓你退學下地幹活,那你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你瞧瞧你二姐,現在過得多舒坦,每天就給孩子們講講課,就能掙滿工分,還有補貼,比下地輕鬆多了。”
陳慧梅其實挺羨慕這個妹妹的,當初她沒意識到學習的重要性,硬着頭皮混到四年級,實在跟不上了,才不得不跟着陳霖生下地幹活。
現在嫁了人,每天還是有幹不完的活,日子過得也不舒心,關鍵是婆家沒把她當回事,婆婆凶得很,動不動就挑她的刺,老公又總是向着婆婆,她也只能暗地裏受氣。
“大姐,爹說讓我以後下地幹活,掙不到工分就不給我飯吃。”
慧貞委屈地扁着嘴,眼眶又紅了,“我從來沒幹過活,怎麼會掙工分啊,萬一把我曬黑了,手腳磨破了,多難看啊,他一點都不知道心疼我,果然不是親生的就是不一樣。”
“他敢。”陳慧梅立刻瞪起了眼睛,語氣帶着幾分潑辣,“明天我就去跟他說道說道,你還這麼小,下地能幹什麼活?就該好好上學,你二姐給他掙了那麼大的面子,他要是敢不讓你上學,不給你飯吃,咱們就跟他鬧,讓他不得安生。”
陳慧梅說這話時,那股子硬氣勁兒,誰能想到她面對的是把她養大的親爹,不知道的還以爲陳霖生是她孫子呢,但凡她能把這份硬氣勻一半用在婆家身上,也不至於過得這麼憋屈。
就在這時,屋外突然傳來一個尖銳又帶着怒氣的聲音,刺破了夜的寧靜:“慧梅,都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燒熱水?你跟你妹在屋裏瞎聊什麼呢?趕緊出來燒熱水,一家子還等着洗澡呢。”
緊接着,那聲音又說道:“還有你那個妹妹,趕緊讓她走,家裏沒地方給她睡。”
“知道了娘,我馬上就去。”陳慧梅瞬間收起了剛才的潑辣,語氣變得恭順起來。
她心裏清楚,要是稍微慢一點,少不了又要被婆婆奚落一頓,這就是她現在的日子,也只有在陳霖生面前她才能找回一點趾高氣揚的感覺,典型的窩裏橫,說難聽點,這不就是欺負老實人嗎?
“吃完飯桌子也不收拾,碟子碗也不刷,你想等着誰幹?等着我給你伺候周全了?”一個面相尖酸刻薄的老婆婆掀開門簾走了進來,三角眼掃了一眼屋裏,對着正要起身的陳慧梅劈頭蓋臉教訓起來。
慧貞被老婆婆這凶神惡煞的樣子嚇了一跳,原以爲大姐嫁了人就過上好日子了,現在看來,好像也不是那麼回事,被婆婆呼來喝去的,跟古時候的丫鬟似的。
“娘,是我的不對,今天我妹妹來了,我就跟她多聊了兩句。”
陳慧梅低着頭說道,“我這就去燒水,這就去收拾桌子。”
頓了頓,她又小心翼翼地抬起頭,語氣帶着幾分卑微:“娘,您看這天都這麼晚了,路上又黑,我妹妹一個女孩子走夜路回去不安全,萬一出點什麼事就不好了,要不,就讓她在咱們家住一晚吧?”
“你說得倒輕巧。”老婆婆撇了撇嘴,語氣毫不客氣,“家裏哪有多餘的地方給她住?趁着現在還有月光,趕緊讓她回家。”
“娘,您就行行好。”陳慧梅好聲好氣的說道,“回頭我給您好好捏捏肩、捶捶腿,地裏的草也都交給我來除,您就讓我妹住一晚吧,我實在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去。”
老婆婆瞥了一慧貞,沉吟了片刻,才不情不願地說道:“那好吧,就這一次,下不爲例,讓她去側房的小屋裏睡。”
“謝謝娘,您真是太好了。”陳慧梅立刻露出了諂媚的笑容,連忙點頭哈腰地應着。
看着大姐臉上那卑微又討好的模樣,慧貞突然有些恍惚,這還是那個在家裏說一不二、強勢潑辣的大姐嗎?怎麼嫁人後變成了這個樣子。
她哪裏知道,除了陳霖生那個冤種爹會把她們三個當成寶貝疙瘩,在外人眼裏,她們什麼都不是。
好在這一世,陳霖生也幡然醒悟,不再當那個任人拿捏的冤種了。
此刻的他,正坐在床上等着洗完澡的白玲,一場破處行動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