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工園。
巨大的熔爐如同蟄伏的赤紅巨獸,沉默地吞吐着灼熱的氣浪,空氣裏彌漫着硫磺、金屬和汗水混合的獨特氣味。
鏗鏘的打鐵聲、尖銳的金屬切割聲、以及學徒們緊張的呼喝聲交織成一片喧囂的樂章。
園子中心,一座座臨時搭起的展台如同礁石般矗立在人潮中。
展台上陳列着墨家年輕一代引以爲傲的作品:
寒光凜冽、刻滿符文的劍胚;結構精巧、能自動發射弩箭的小型機括;
甚至還有一尊半人高、關節處鑲嵌着靈石、能做出簡單劈砍動作的青銅力士傀儡,引得圍觀者陣陣驚嘆。
衣着光鮮的墨家子弟們穿梭其中,臉上帶着或矜持或得意的笑容,接受着來自各大世家門派代表或真或假的贊美。
他們的展品,無一不是選用上好的靈材,耗費心力精心打造而成,閃耀着根骨天賦與資源堆砌的光芒。
在這片流光溢彩、烈火烹油的景象邊緣,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雲河有些局促地站着。
她依舊穿着那身半舊的鵝黃衫子,洗得發白的裙角在熱浪中微微拂動。
與周圍那些華服美飾、意氣風發的少年少女們相比,她顯得格格不入,像誤入盛宴的灰麻雀。
她懷裏緊緊抱着一個用粗布小心包裹的東西,
那是她幾天來在廢料堆裏“淘”出來、又在軒轅慕言幫助下精心制作的“風動鈴”。
“別緊張,河兒。”軒轅慕言站在她身側,低聲安撫。
他今日換了一身低調的墨藍色勁裝,少了幾分世家公子的矜貴,多了幾分幹練,卻依舊引人注目。
他的存在,無形中爲雲河隔絕了許多探究、好奇,甚至是不懷好意的目光。
墨清婉如衆星捧月般,被一群同齡人簇擁着,從最大的那座展台前走過。
她今日盛裝出席,一身流霞般的緋色錦裙,裙擺上用金線繡着展翅欲飛的火鳳,在熔爐的火光映照下熠熠生輝。
她剛剛展示完一柄由她親手熔煉、嵌入了三枚火屬性靈石的短匕“赤翎”,那匕首通體赤紅,揮動間隱有鳳鳴之聲,引來無數贊嘆。
此刻,她正享受着衆人的恭維,眼波流轉,顧盼生輝。
當她的目光掃過人群邊緣,看到那個抱着粗布包裹、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瘦小身影時,
眼底瞬間掠過一絲冰冷的輕蔑和毫不掩飾的厭惡。
尤其是在看到雲河身邊那個挺拔如鬆、氣質卓然的軒轅慕言時,那厭惡更是化作了淬毒的針。
“哼。”一聲極輕的冷哼從她精致的鼻間溢出。
她身旁一個衣着同樣不俗的少女立刻會意,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嘴角勾起刻薄的弧度,故意揚聲道:
“喲,清婉姐姐快看,那邊角落裏抱着的什麼寶貝?裹得那麼嚴實,別是怕人瞧見了吧?咱們百工園什麼時候連廢料堆裏的東西也能登堂入室了?”
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讓周圍一圈人聽見。
頓時,幾道目光帶着不加掩飾的鄙夷和戲謔,齊刷刷地投向雲河和她懷裏的粗布包裹。
雲河的身體瞬間繃緊了,小臉微微發白,抱着包裹的手指用力到指節泛白。
那些目光,像測靈殿那天一樣,冰冷而刺人。
軒轅慕言的眉頭倏然蹙緊,眼神冷了下來,正要開口。
“巧思會,巧思爲先,何拘材質出處?”
一個清朗平和的聲音先一步響起,帶着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
說話的是站在雲河展台附近的一位身着樸素灰袍的中年男子,他面容儒雅,氣質溫和,正是墨家負責主持此次巧思會的三長老墨文博。
他目光溫和地看向雲河,“這位小友,既帶了作品來,何不展示一二?巧思之妙,往往藏於微末之間。”
三長老的開口,讓那些嘲諷的目光收斂了幾分。墨清婉臉上的得意也微微一滯,閃過一絲不悅。
雲河深吸一口氣,感受到身邊軒轅慕言無聲的支持和三長老溫和的鼓勵。
她想起了娘親的話——“眼要亮,心要靜”。
她抬起頭,目光不再躲閃,雖然臉頰依舊微紅,但眼神卻清澈而堅定。
她不再猶豫,走到那張簡陋的小展台前,動作有些生疏,卻異常鄭重地解開了粗布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