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衣裙帶來的贊譽聲還沒完全散去,周曉白卻像一根刺,扎在了林晚晴的心裏。
他那天在樓下看她時,眼神裏的不認同和隱約的失望,讓她在忙碌的間隙,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來。
她知道他理想中的伴侶,應該是像他一樣,捧着書本,談論詩歌與理想,而不是埋頭在布料和針線裏,琢磨着怎麼把東西賣出去。
這種認知讓她心裏發悶,卻又無可奈何。
路是自己選的,而且,她並不後悔。
這天傍晚,林晚晴端着盆去水房洗菜,正好遇上王春蘭也在洗衣服。
水房裏霧氣氤氳,肥皂泡的味道彌漫在空氣裏。
王春蘭用力搓着衣服,瞥了眼林晚晴盆裏水靈靈的菠菜,像是隨口一提,聲音卻不大不小,剛好能讓水房裏外的幾個人聽見:
“晚晴啊,你跟懷瑾的生意做得還挺紅火,這又是買新布,又是研究新款式的,沒少投入本錢吧?”
林晚晴心裏一緊,知道這是春蘭嬸子對兒子不斷往她這邊拿東西心存不滿了。
她穩住心神,平靜地回答:
“陸嬸,懷瑾哥是看我手快,讓我幫着做點手工,掙點辛苦錢貼補家用。本錢都是懷瑾哥出的,我就是出把力氣。”
王春蘭拖長了調子,手下搓衣服的力氣更大了些。
“懷瑾跑前跑後,又是找雜志又是找布料的,耽誤多少正事?這投入的人力物力,可不是小數目。別到時候東西做出來賣不掉,砸手裏了,這損失算誰的?”
這話就有些尖銳了,帶着明顯的質疑和敲打。
周圍幾個正在洗涮的鄰居都放慢了動作,豎起耳朵。
林晚晴的臉頰有些發燙,不是羞愧,而是一種被當衆質疑的屈辱。
她攥緊了手裏的菠菜,指甲掐進了菜梗。
她知道,王春蘭是在提醒她,也是在提醒所有鄰居,她林晚晴是靠着她兒子陸懷瑾吃飯的,別太拿自己當回事。
“媽!您胡說什麼呢!”
陸懷瑾低沉的聲音突然從水房門口傳來。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臉色不太好看,幾步走進來,站到了林晚晴身邊,形成了一種無聲的維護姿態。
“我怎麼胡說了?”王春蘭見兒子來了,聲音反而更高了些,“我這不是擔心嗎?你投進去那麼多錢,萬一……”
“沒有萬一。”
陸懷瑾打斷母親的話,語氣斬釘截鐵,目光掃過水房裏外的鄰居,聲音清晰沉穩,
“我和晚晴是正經合夥,她出手藝,我出本錢跑腿。我相信她的判斷,就算真有什麼損失,也是我陸懷瑾一力承擔,跟晚晴沒關系。”
他這番話,不僅駁斥了母親,更是當衆給了林晚晴最大的肯定和尊重。
王春蘭被兒子噎得說不出話,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憤憤地端起洗衣盆,剜了林晚晴一眼,嘟囔着“兒大不由娘”,扭身走了。
水房裏的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陸懷瑾轉向林晚晴,語氣緩和下來:
“別往心裏去,我媽她就那樣,心眼不壞,就是嘴快。”
林晚晴抬起頭,看着他眼中毫無保留的信任,心裏那點委屈和屈辱瞬間消散了大半。
她搖了搖頭,低聲道:“我沒事。”
她知道,陸懷瑾這是在用他的方式,爲她撐起了一片天。
這件事很快就在筒子樓裏傳開了。
版本各異,但核心意思大家都明白了:陸家小子是鐵了心要跟林家姑娘合夥,而且極其維護她,連自己親媽的面子都沒給。
趙秀梅聽說後,在家裏氣得直跺腳:“這個王春蘭,也太瞧不起人了!我閨女憑手藝吃飯,怎麼到她嘴裏就那麼難聽!”
林國棟悶頭抽着煙,半晌才說:“懷瑾這孩子……是個有擔當的。”
林晚晴沒說什麼,只是晚上做活計時,更加用心。
她設計了幾款結合了盤扣和現代元素的發飾,既典雅又新穎。她要用事實說話,證明陸懷瑾的信任沒有錯付。
幾天後,陸懷瑾拿着林晚晴新做的樣品去了他常跑動的一個百貨公司櫃台。
沒想到,櫃台負責人一眼就看中了那幾款融合中西的發飾,當場就訂了一批貨,數量還不小。
當陸懷瑾把這個消息帶回來,並把第一筆分紅:二十塊錢交給林晚晴時,王春蘭正好也在林家,她是來送自己醃的酸豆角的,試圖緩和一下之前的氣氛。
看到那實實在在的二十塊錢,王春蘭到了嘴邊的客氣話卡住了,眼神裏充滿了震驚。
她這才真正意識到,兒子說的“合夥”不是小打小鬧,林晚晴的“手藝”也不是簡單的縫縫補補,是真能換來真金白銀的!
趙秀梅接過錢,手都有些抖,臉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對着王春蘭說話也更有底氣了:
“哎呀,孩子們瞎折騰,沒想到還真能成點事。春蘭嫂子,你這酸豆角送得正是時候,晚上咱們包餃子,就在這兒吃!”
王春蘭表情有些訕訕的,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最終含糊地“哎”了一聲。
林晚晴看着這一幕,心裏明白,這第一場小小的風波,她靠着陸懷瑾的維護和自己的實力,算是穩穩地度過了。
但她知道,這僅僅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