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柱象征最後時限的香被點燃,青煙嫋嫋升起,在死寂的內院中顯得格外刺目。每一分燃燒,都灼烤着在場所有人的神經。
李世民面色陰沉如水,目光不時掃過那柱香,又掠過氣息奄奄的李承訓和持槊而立的李毅,心中念頭飛轉,權衡着每一種可能的選擇,但每一種似乎都伴隨着無法承受的代價。
太子妃鄭氏緊緊抱着兒子,淚水早已流幹,只剩下絕望的嗚咽和徒勞的擦拭着兒子嘴角不斷溢出的血沫。她能感覺到,懷中小小的身軀正在迅速變冷,生命力如同指間流沙,飛速消逝。
長孫無垢摟着自己的兩個孩子,背脊一陣陣發寒。她既擔憂丈夫的決斷,又對眼前這慘劇心生惻隱,更對李毅那說到做到的狠絕感到恐懼。
時間,在壓抑的寂靜和濃重的血腥味中緩慢流淌。
終於,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名頭發花白、提着藥箱的老太醫在親衛的引領下,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
“快!快看看承訓!”李世民立刻下令,語氣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他需要這個孩子活着,至少現在不能死!
太醫令不敢怠慢,連忙上前,在鄭氏希冀又絕望的目光中,蹲下身搭上李承訓的脈搏。片刻之後,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凝重,又翻看了李承訓的眼瞼,最終,他收回手,對着李世民緩緩搖了搖頭,匍匐在地,顫聲道:
“殿下……安陸王……髒腑受創極重,鬱結於心,加之驚懼過度,生機已絕……老臣……回天乏術了。”
盡管早有預感,但當這話從太醫令口中說出時,鄭氏還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哀嚎,眼前一黑,暈厥過去,連同懷中的李承訓一起軟倒在地。
那柱香,恰在此刻燃盡最後一縷青煙,灰白的香灰無聲跌落。
李承訓,終究沒能熬過去。歷史似乎以其冷酷的慣性,碾過了這微不足道的變數。
李毅看着那倒在地上的小小身影,心中亦是輕輕一嘆。他盡力了,但有些事,非人力所能挽回。
然而,這孩子的死,卻如同一個信號,徹底點燃了壓抑已久的火藥桶!
“逆賊!安陸王已被你所害!還敢挾持王妃世子!衆將聽令!誅殺此獠,救回王妃世子!”李世民抓住這機會,厲聲怒吼,將李承訓之死的責任瞬間扣在了李毅頭上!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李承訓一死,鄭氏暈厥,乘着李毅分神之際,說不定可以將之一舉拿下。
“殺!”
早已按捺不住的尉遲恭發出一聲咆哮,即便沒有鋼鞭,他也揮舞着從親衛手中奪過的橫刀,如同暴怒的黑熊,第一個沖向李毅!他要將方才的恥辱,連本帶利討回來!
幾乎同時,侯君集、段志玄、張公謹等秦王府一衆悍將,如同聽到獵食信號的群狼,刀槍並舉,從四面八方朝着李毅圍攻而去!他們配合默契,攻勢覆蓋了李毅周身所有要害,顯然打定了主意,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其亂刃分屍!
面對這如同狂風暴雨般的圍攻,李毅眼中非但沒有懼色,反而燃起了滔天的戰意!
“來得好!”
他發出一聲長嘯,聲震四野,體內李存孝的傳承之力如同火山般徹底爆發!一股遠比之前更加凶戾、更加狂霸的氣息沖天而起,仿佛沉睡的太古凶獸於此蘇醒!
“鐺!”
禹王槊後發先至,與尉遲恭劈來的橫刀悍然相撞!那百煉精鋼的橫刀,在禹王槊恐怖的重量與力量下,如同朽木般應聲而斷!尉遲恭更是被震得踉蹌後退,體內尚未平復的氣血再次翻騰,臉上涌起一抹潮紅。
一擊逼退尉遲恭,李毅身形如鬼魅般旋轉,禹王槊化作一道死亡的黑色弧線,橫掃千軍!
“咔嚓!噗嗤!”
侯君集刺來的長槍被從中砸斷,段志玄劈下的馬槊被震得脫手飛出!槊風過處,兩名沖得稍前的偏將如同被高速行駛的戰車撞中,胸甲凹陷,口噴鮮血倒飛出去,眼看是不活了。
快!準!狠!
李毅將力量、速度、技巧完美結合,禹王槊在他手中不再是兵器,而是他肢體的延伸,是毀滅的具現!他每一步踏出,都精準地踩在圍攻浪潮的縫隙之間;每一槊揮出,都必然帶起一蓬血雨或一聲兵刃碎裂的哀鳴!
他時而以槊爲槍,疾刺如電,逼得張公謹狼狽躲閃;
時而以槊爲棍,猛砸力劈,震得諸將手臂發麻,虎口崩裂;
時而以槊爲盾,格擋架攔,將來自死角的攻擊盡數化解。
圍攻他的,無不是當世一流的猛將,久經沙場,經驗豐富。但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他們的配合,他們的勇武,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砰!”又一名將領被禹王槊掃中,如同斷線風箏般砸在院牆之上,筋骨盡碎。
“噗!”一名試圖偷襲的校尉,被回馬槍般的槊尾點中咽喉,瞬間斃命。
李毅如同不知疲倦的戰爭機器,在刀光劍影中縱橫捭闔,所向披靡!他渾身浴血,宛若地獄歸來的修羅,那杆禹王槊飲飽了鮮血,暗紅色的槊身仿佛有黑光流動,散發出令人靈魂戰栗的凶威。
李世民站在戰圈之外,原本陰沉冷厲的眼神,漸漸被一種前所未有的震驚與……一絲無力感所取代。
他眼睜睜看着自己麾下這些能征慣戰、足以令敵軍聞風喪膽的驕兵悍將,在一個接一個地倒下,或是重傷敗退。那人單槊獨立的身影,在人群中是如此醒目,如此不可撼動!
尉遲恭再次被一槊震飛,倒地嘔血,難以起身。
侯君集虎口徹底撕裂,持刀的手臂顫抖不止,已無再戰之力。
段志玄、張公謹等人亦是人人帶傷,氣喘籲籲,眼中充滿了駭然與難以置信。
不過短短一炷香的時間,秦王府在場所有能戰的將領,竟被李毅一人一槊,盡數擊敗!非死即傷!
院內還能站着的,除了李毅,便只剩下那些瑟瑟發抖的親兵,以及面色慘白的長孫無忌、房玄齡等文臣。
李毅持槊立於屍骸與傷者之間,微微喘息,周身蒸騰着血色的煞氣。他目光如冷電,掃過全場,最後定格在臉色鐵青、眼神復雜的李世民身上。
整個秦王府內院,鴉雀無聲。唯有傷者的呻吟和火把燃燒的噼啪聲,襯托着那如神如魔般身影的無上威嚴。
李世民看着場中那個年輕人,看着他腳下敗倒的衆將,看着他手中那杆仿佛能撕裂蒼穹的凶槊,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股難以言喻的無力感。
這……真的還是人嗎?
人,怎麼可以強到這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