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的目光在李衛國和趙振之間來回掃了兩次，最後，他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
“媽的！幹了！”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眼睛裏冒着火光，“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有衛國兄弟這手絕活，咱們要是還不敢啃這塊肥肉，以後就別他娘的叫抗聯了，回家抱孩子去吧！”
趙振也點了點頭，表情嚴肅：“既然衛國同志有把握，這個險，就值得冒。老王，你來安排吧。”
“好！”王虎立刻進入了指揮官的角色，他指着地圖，開始下達命令，“隊伍分成兩組！一組由我帶領，埋伏在鷹嘴崖路段的南側，負責主攻！老趙，你帶二組，在北側，堵住他們的退路，順便打援！”
他頓了頓，看向一個精瘦的戰士：“猴子，你帶爆破組，提前去路上埋好地雷，把鬼子第一輛卡車的輪子給我炸上天！”
“是！”
“其他人，帶上咱們所有能用的家夥，捷克式、手榴彈，都給我招呼上！”王虎的拳頭揮舞着，“衛國兄弟打掉機槍手和指揮官之後，所有人聽我槍響，一起開火！記住，速戰速決，打完就撤，不跟鬼子戀戰！”
“是！”窩棚裏的戰士們齊聲應道，士氣高昂。
最後，王虎的目光落在了李衛國身上，眼神裏充滿了信任和期待：“兄弟，最關鍵的兩槍，就看你的了。”
李衛國沒有說話，只是檢查了一下手裏的三八大蓋，又從趙振遞過來的布袋裏，仔細地挑出了十發看起來最光亮的子彈，揣進懷裏。
半個小時後，隊伍就出發了。
李衛國走在最前面，他的腳步又輕又快，在崎嶇的山路上如履平地。那個叫小馬猴子的年輕戰士，緊緊地跟在他身後。
“李哥，你等等我。”小馬猴子氣喘籲籲地說，“你咋走這麼快？這黑燈瞎火的。”
“天亮前必須趕到鷹嘴崖。”李衛國頭也不回，“你跟不上，就回去。”
“誰說我跟不上！”小馬猴子不服氣地加快了腳步。
他們倆是先鋒，必須提前到達狙擊點。李衛國憑借着記憶，在漆黑的夜色中準確地找到了那條只有獵人知道的，通往鷹嘴崖頂端的小路。
那幾乎不是路，只是一條在懸崖峭壁上勉強可以落腳的縫隙。
“從這兒上去？”小馬猴子看着幾乎垂直的岩壁，倒吸了一口涼氣。
李衛國沒理他，把三八大蓋背好，四肢並用，像一只壁虎一樣，穩穩地向上攀爬。
小馬猴子咬了咬牙，也學着他的樣子跟了上去。有好幾次，他都差點腳滑摔下去，幸虧李衛國在上面伸手拉了他一把。
天色微明的時候，他們終於爬上了鷹嘴崖的頂端。
那是一塊巨大的，向外突出的岩石平台，下面就是萬丈深淵。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讓人睜不開眼睛。
“我……我的娘欸……”小馬猴子趴在地上，臉色發白，不敢往下看。
李衛國卻像沒事人一樣，走到岩石的最邊緣，趴了下來。他從這個角度往下看，整條山路都盡收眼底，確實是絕佳的狙擊位置。
“你在這兒幫我警戒。”李衛國對小馬猴子說，“有任何動靜，就拉我褲腿。”
說完，他就不再動了。他從懷裏掏出一塊幹糧，慢慢地嚼着，眼睛則一眨不眨地盯着遠方山路的地平線。他就那麼趴着，和身下的岩石融爲了一體，仿佛一座沒有生命的雕塑。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太陽升了起來，又慢慢地向西移動。
小馬猴子凍得嘴唇發紫，手腳都麻了。可他看了一眼身邊的李衛國，他依然保持着那個姿勢，紋絲不動。小馬猴子心裏不由得生出一股敬佩，也咬着牙堅持着。
臨近中午的時候，李衛國的眉毛，輕輕動了一下。
在山路的盡頭，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
黑點越來越大，漸漸變成了一支車隊。一輛卡車開道，後面跟着三輛馬車，隊伍前後，是三十多個端着槍的日本兵。
李衛國緩緩地架起了三八大蓋，把槍托穩穩地抵在肩膀上。
“來了。”他輕聲說。
小馬猴子緊張得心髒都快跳出來了，他死死地盯着下面的車隊。
車隊的速度不快，慢悠悠地駛進了鷹嘴崖下的狹窄路段。卡車的車鬥裏，架着一挺歪把子機槍，一個日本兵抱着機槍，警惕地掃視着四周。隊伍中間，一個騎着馬的日本軍官，正拿着望遠鏡四處觀察。
李衛國沒有急着開槍。他在等，等車隊完全進入王虎他們設下的埋伏圈。
近了，更近了。卡車的車輪，已經壓上了爆破組做過僞裝的路面。
就是現在！
李衛國的食指，穩穩地向後扣動。
“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在山谷間驟然炸開，驚起了一群飛鳥。
三百步開外，卡車上那個機槍手的腦袋，像是西瓜一樣猛地炸開，紅的白的濺了一車鬥。他手裏的歪把子機槍，也無力地垂了下去。
“轟！”
幾乎是同一時間，卡車的前輪下發生了劇烈的爆炸，地雷被引爆了！整個卡車頭被炸得飛了起來，車身也橫着堵住了本就狹窄的山路。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整個日本運輸隊都陷入了混亂。
“敵襲！敵襲！”那個騎在馬上的軍官最先反應過來，他拔出指揮刀，正要大聲命令士兵尋找掩體。
但是，他的話永遠也說不出來了。
“砰！”
第二聲槍響，穿越了三百步的距離，子彈精準地從他的左眼射入，貫穿了整個頭顱。他臉上的驚愕表情瞬間凝固，直挺挺地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指揮官陣亡！
“打！！！”
山路南側，王虎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他率先扔出一顆手榴彈，同時，他手裏的捷克式輕機槍也噴出了憤怒的火舌！
埋伏在兩側的幾十名抗聯戰士，同時開火！
步槍、手榴彈、甚至還有幾支土制的抬槍，暴雨般的彈藥和爆炸物，瞬間就將陷入混亂的日本兵淹沒了。
“噠噠噠噠……”
“轟！轟隆！”
慘叫聲、爆炸聲、求饒聲響成一片。日本兵們失去了指揮，又被堵住了去路，瞬間就成了甕中之鱉。他們想還擊，卻連敵人在哪裏都找不到。
戰鬥，從一開始就呈現出一邊倒的屠殺。
山崖上，李衛國放下了槍。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剩下的，就不需要他了。
他靜靜地看着山下那片人間地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小馬猴子已經完全看傻了，他張着嘴，喃喃自語：“兩槍……就兩槍……”
戰鬥持續了不到十分鍾就結束了。
王虎帶着滿身硝煙的戰士們從藏身處沖了出來，開始打掃戰場。
“快！動作快！把所有能用的東西都帶走！彈藥、糧食、藥品，一樣都不能留給鬼子！”王虎興奮地大喊着，他一腳踹開一個還沒死透的日本兵，補上了一槍。
趙振也帶着人從北側包抄了過來，確保沒有一個漏網之魚。
戰士們的臉上都洋溢着勝利的喜悅。這一仗，打得太痛快了！傷亡極小，收獲卻前所未有地巨大。
“隊長！你看！這是啥？”一個戰士從馬車上搬下來一個蓋着帆布的大箱子。
王虎過去一把掀開帆布，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箱子裏，裝得滿滿的，竟然是一箱嶄新的三八大蓋！旁邊還有好幾個箱子，打開一看，全是黃澄澄的子彈！
“發財了！他娘的發大財了！”王虎激動得聲音都變了。
這時，李衛國和小馬猴子，也從山崖上下來了。
當李衛國出現在衆人面前時，剛才還喧鬧的戰場，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戰士，都用一種看神仙似的眼神看着他。那是一種混合着敬畏、崇拜和感激的復雜目光。
王虎大步流星地走過去，也不說話，就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在李衛國的肩膀上狠狠地拍了拍。
“兄弟！”千言萬語，最後只匯成了這兩個字。
趙振也走了過來，他推了推因爲激動而有些下滑的眼鏡，由衷地說：“衛國同志，你，是我們這支隊伍的寶貝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