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將整片山林籠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林中偶爾傳來幾聲蟲鳴,更顯陰森。
山澗旁,李鐵和他的弟兄們背靠着背,圍成一個簡陋的防御圈。火堆早已熄滅,連一絲火星都不敢留下,生怕暴露自己的位置。每個人都將手裏的步槍抱在懷裏,那是他們唯一的依靠。
空氣中彌漫着緊張和絕望的氣息。
“連長,你說……咱們還能活着走出去嗎?”黑暗中,一個年輕士兵的聲音帶着哭腔,壓抑地響起。他是隊伍裏年紀最小的,剛滿十七歲,參軍還不到半年。
李鐵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掌粗糙而有力。他想說幾句鼓勁的話,但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他自己都沒有信心,又如何去安慰別人?
“都打起精神來!”他只能用呵斥來掩蓋自己的虛弱,“我們是軍人!死,也要死在沖鋒的路上!誰他娘的再哭哭啼啼,老子第一個斃了他!”
士兵們被他一罵,都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出聲。但那股絕望的氣氛,卻如同濃霧一般,越來越厚重。
就在這時,李鐵那雙在戰場上磨練出的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動靜。
是風聲,但又不僅僅是風聲。那是一種輕微的、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正從他們後方的山坡上傳來,由遠及近。
“有情況!戒備!”李鐵猛地低喝一聲。
所有人瞬間神經緊繃,紛紛拉動槍栓,將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聲音傳來的方向。黑暗中,他們什麼也看不見,只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嘿嘿嘿……”
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聲,從黑暗中傳來。接着,一個囂張的日語聲音響起:“夏國豬,我知道你們就在那裏!出來投降,或許可以留你們一個全屍!”
是鬼子!他們還是追上來了!
李鐵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最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媽的,跟他們拼了!”一個老兵咬牙切齒地罵道,“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對!拼了!”
弟兄們的情緒被點燃了,絕境之下,反而激發出了一股悍不畏死的血性。
“都別沖動!”李鐵死死按住身邊想要站起來的士兵,“節省子彈!等他們靠近了再打!”
他很清楚,他們每人手裏平均只剩下不到五發子彈,一旦打完,就只能跟鬼子拼刺刀了。以他們現在的體力,無異於以卵擊石。
山坡上,鬼子的小隊長,一個名叫渡邊信的曹長,正得意地用望遠鏡觀察着下方。雖然天黑看不清楚,但他能肯定,那夥殘兵就在下面。
“機槍準備!”渡邊信揮了揮手,“給他們來個下馬威!讓他們知道大日子皇軍的厲害!”
“哈伊!”
一挺歪把子機槍迅速被架設起來,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李鐵他們藏身的方向。
渡邊信的臉上露出了殘忍的笑容。他仿佛已經看到,在機槍的咆哮聲中,那些夏國兵被打成篩子的慘狀。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們側後方大約三百米外的一處山崖上,另一雙眼睛,正通過一片幽綠色的鏡片,冷冷地注視着他們。
陳鋒像一塊岩石般趴在地上,與環境融爲一體。他手中的莫辛納甘步槍穩穩地架在岩石上,夜視瞄準鏡中,鬼子們的一舉一動都清晰可見,纖毫畢現。
“想玩機槍?”陳鋒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調整了一下呼吸,十字準星,穩穩地套在了那個準備開火的鬼子機槍手的腦袋上。
就在渡邊信準備下令開火的瞬間。
“噗。”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是樹枝折斷般的聲音,在山崖上一閃而過。
山坡上,那名剛剛把手指搭在歪把子機槍扳機上的鬼子機槍手,身體猛地一僵,眉心處,一個細小的血洞驟然出現。他連哼都沒哼一聲,就一頭栽倒在地,死得不能再死。
“嗯?”旁邊的副射手愣了一下,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伸手去推他,“喂,你怎麼了?”
“噗。”
又是一聲輕響。
副射手的腦袋也像是被重錘砸了一下,猛地向後一仰,眉心同樣的位置,多了一個同樣的血洞。
兩個鬼子,在不到三秒的時間內,悄無聲息地倒下了。
“八嘎!怎麼回事?”渡邊信察覺到了不對勁,大聲吼道。
黑暗中,沒人能回答他。他的士兵們驚恐地看着那兩個倒下的同伴,完全不知道攻擊來自何方。沒有槍聲,沒有火光,什麼都沒有。
仿佛,是來自地獄的詛咒。
山澗裏,李鐵和他的弟兄們也懵了。他們已經做好了迎接機槍掃射的準備,可等了半天,預想中的槍林彈雨並沒有到來。周圍,只有死一般的寂靜。
“怎麼回事?鬼子搞什麼鬼?”一個士兵納悶地問。
李鐵也皺起了眉頭,他同樣搞不清楚狀況。
就在這時,渡邊信似乎意識到了他們遭遇了狙擊手,驚恐地大叫起來:“有埋伏!隱蔽!快隱蔽!”
他一邊喊,一邊慌亂地想要尋找掩體。
但在陳鋒的夜視鏡裏,他那驚慌失措的樣子,就像是黑夜裏的一盞明燈,無比清晰。
陳鋒的嘴角微微上揚,手指再次輕輕扣動。
“噗。”
渡邊信的喊聲戛然而止。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口炸開的血花,眼神裏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懼,然後重重地倒了下去。
指揮官被幹掉了!
這一下,剩下的鬼子徹底炸了鍋。他們像是沒頭的蒼蠅一樣,在黑暗中亂竄,發出驚恐的嚎叫。他們不知道敵人在哪裏,不知道敵人有多少,只知道自己的同伴正在一個接一個地無聲死去。
這種源於未知的恐懼,遠比真刀真槍的對射要可怕一百倍。
“是……是山神!是山神發怒了!”一個鬼子心理防線徹底崩潰,扔掉手裏的槍,哭喊着向山下跑去。
“噗。”
他沒跑出兩步,就一頭栽倒。
陳鋒就像一個高效的屠夫,冷靜而精準地,挨個點名。他的槍口每一次輕微的跳動,都意味着一條鬼子生命的終結。
在李鐵和他的弟兄們聽來,黑暗中只是偶爾傳來幾聲悶響,以及鬼子們越來越淒厲的慘叫和求饒聲。
他們一個個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滿臉的匪夷所思。
“這……這是怎麼了?”
“鬼子……鬼子在自相殘殺?”
“不……不對!你們聽!有人在幫我們!有個神槍手在暗中幫我們!”李鐵最先反應過來,聲音裏充滿了激動和震撼。
神槍手?
弟兄們面面相覷,隨即臉上都露出了狂喜的表情。他們不知道是誰,但他們知道,他們有救了!
不到五分鍾,山坡上的槍聲、慘叫聲,全都消失了。
世界,再次恢復了死寂。
但這一次,籠罩在李鐵他們心頭的絕望陰雲,已經被徹底驅散,取而代之的,是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對那位神秘援手的無盡好奇。
又過了許久,確定鬼子真的沒有動靜了,李鐵才壯着膽子,朝着山坡的方向大聲喊道:“是哪位兄弟出手相助?我川岸第七十四軍李鐵,在此謝過了!”
他的聲音在山谷間回蕩,充滿了感激。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呼嘯而過的夜風。
山崖上,陳鋒早已收起了步槍,將所有的痕跡都清理幹淨,悄然退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他並不打算現身。
救他們,是因爲他們是抗擊侵略的同胞。不現身,是爲了保護自己的秘密。
一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幽靈”,遠比一個有血有肉的盟友,更具威懾力,也更安全。
李鐵又喊了幾聲,依舊無人應答。他只好作罷,但心裏卻已經將這位神秘的“兄弟”當成了救命恩人,甚至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連長,我們現在怎麼辦?”一個士兵問道。
“打掃戰場!把鬼子的武器彈藥都給老子收起來!”李鐵精神大振,下令道,“然後,我們往東走!這位兄弟幫了我們,我們不能就這麼走了,得搞清楚他是誰!這份恩情,我們必須得報!”
“是!”
死裏逃生的士兵們爆發出震天的吼聲,紛紛沖上山坡,去搜集他們的戰利品。
而他們不知道,一份更大的驚喜,正在不遠處等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