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KTV包廂裏,沈念端着酒杯,滿腦子都是方映秋那句帶着哭腔的“救我”。
一只溫軟的手臂忽然纏上他的胳膊,夏鳴蟬嬌小的身子順勢倒了過來,腦袋輕輕靠在他的肩上,溫熱的呼吸噴在他的脖頸。
“教授,你怎麼啦?看你一直不開心。”
她的聲音又甜又膩,像融化的麥芽糖,黏得人掙脫不開。
沈念的身體僵了一下,喉結滾動:“......映秋她一個人,我有點不放心。”
“哎呀,師母嘛!”夏鳴蟬咯咯地笑了起來,聲音不大,卻剛好能蓋過震耳的音樂。
她直起身,湊到沈念耳邊,吐氣如蘭:“教授你就是太老實了。”
“你想想,師母她敢穿着那種衣服在學校裏走來走去,說明什麼?”
“說明她骨子裏就不是個安分的人,放得開呀!”
夏鳴蟬的眼神裏閃着精光,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再說了,她可是二婚呢。這種女人,什麼男人沒見過?什麼場面沒經歷過?你就別擔心她的安危啦。”
她的聲音壓得更低,帶着一絲惡毒的暗示。
“你呀,與其擔心她,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己,小心她給你戴頂漂亮的綠帽子!”
“綠帽子”三個字,像三根鋼針,狠狠扎進沈念的心裏。
那份所剩無幾的擔心,瞬間被燎原的怒火和屈辱吞噬。
他一直都知道方映秋愛慕虛榮,買的包、穿的衣服,幾乎都是名牌。
只要不造成太大的經濟負擔,他向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他萬萬沒想到,她竟敢穿着那種不知廉恥的暴露衣服,在書香門第的大學校園裏招搖過市!
簡直就是放蕩!無恥至極!
一個離過婚的女人,本就該夾着尾巴做人,她倒好!
沈念捏着酒杯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也罷。
就讓她在外面吃點苦頭,好好長長記性!
這個念頭一起,他心裏的石頭反而落了地。
下半場結束,衆人作鳥獸散。夏鳴蟬拉着已經有了幾分醉意的沈念,沒有回家,反而打車去了另一處銷金窟。
“教授,我帶你去個好地方,全城最大的洗浴中心,新開的,據說能連玩三天三夜呢!”
另一邊。
方映秋幾乎是在喊出那個名字的瞬間,就耗盡了所有力氣。
她沿着冰冷的牆壁滑坐在地,連呼吸都帶着血腥味。
時間仿佛被拉得很長,又似乎只是一瞬。
包廂的門“砰”一聲,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
木屑紛飛。
門口背光處,立着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
傅寒澈。
他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整個人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刃,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凜冽寒氣。
他身後,跟着幾個同樣黑衣的保鏢,面無表情,氣場駭人。
那幾個剛從地上爬起來的贊助商,看到這陣仗,腿肚子當場就軟了。
傅寒澈的目光掃過全場,最後,定格在角落裏那個蜷縮成一團、狼狽不堪的身影上。
他的瞳孔驟然一縮。
那雙總是帶着嘲弄和冷漠的眼睛裏,瞬間燃起了滔天的怒火。
他甚至沒有給那些人一句廢話的機會。
只一個冷冷的眼神。
他身後的保鏢便一擁而上。
一時間,包廂裏只剩下拳頭到肉的悶響和殺豬般的慘叫。
傅寒澈徑直走到方映秋面前,脫下自己那件價值不菲的西裝外套,不由分說地將她從頭到腳裹住,然後一把將她橫抱起來。
他的懷抱,堅硬,卻帶着一絲熟悉的、讓她眷戀的溫度。
方映秋把臉埋在他的胸口,再也忍不住,眼淚無聲地浸溼了他昂貴的襯衫。
......
車子一路疾馳,停在市區位置最好的別墅區。
這裏,曾是她的家。
傅寒澈一腳踹開門,抱着她徑直上了二樓臥室。
他把她輕輕放在柔軟的大床上,動作和剛才踹門的暴戾判若兩人。
很快,他端着一杯熱氣騰騰的醒酒湯,拿着醫藥箱,又黑着臉走了回來。
他坐在床邊,一聲不吭地用棉籤蘸着碘伏,處理她逃跑時膝蓋和手肘上的擦傷。
氣氛壓抑得可怕。
終於,他忍不住了,冷笑一聲。
“真是沒想到啊,方大小姐。”
“我傅寒澈這裏養尊處優的金絲雀生活不過,非要去外面參加什麼《變形計》,體驗人間疾苦?”
他的話,字字誅心。
“怎麼?現在知道苦了?”
方映秋咬着下唇,一言不發。
一邊是沈念那句“別給我惹事”,一邊是眼前這個男人又氣又心疼的笨拙模樣。
前夫,現任。
地獄,人間。
強烈的對比,讓她五髒六腑都攪在一起,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
她的沉默,徹底點燃了傅寒澈的火藥桶。
“不說話?怎麼,還想着你那個窩囊廢教授?”
他猛地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瞪着她,眼底是瘋狂的占有欲和嫉妒。
“你要是還喜歡他,我現在!立刻!就把你打包送回他身邊!”
方映秋終於抬起頭,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靜靜地看着他。
她輕聲問:“你舍得?”
三個字,像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傅寒澈所有的囂張氣焰。
“我——”
他“我”了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最後,只能氣急敗壞地將手裏的棉籤狠狠扔進垃圾桶。
“方映秋,你可真會拿捏我!”
他敗下陣來,語氣裏滿是無奈和妥協。
方映秋知道,她贏了。
她一直都是傅寒澈的軟肋。
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她朝他伸出雙臂,聲音帶着剛哭過的沙啞和鼻音,像只討要安撫的小貓。
“要抱。”
傅寒澈想裝酷,想冷着臉,想讓她知道自己還在生氣。
可那張冰山臉只維持了不到三秒,就徹底破功。
他幾乎是認命般地嘆了口氣,俯下身,十分沒志氣地將那個朝思暮想的女人緊緊摟進懷裏。
熟悉的溫暖將方映秋包裹。
所有的委屈、不甘、後怕,在這一刻盡數決堤。
她放聲大哭,捶打着他的後背。
“傅寒澈......對不起......我好想你啊!”
男人的身體猛地一僵,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緊,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裏。
他的鼻子也酸得厲害,聲音嘶啞。
“不讓你出去被外面的豺狼虎豹啃一遍,你就永遠不知道,我對你有多好!”
第二天,沈念還在洗浴中心的豪華套房裏酣睡。
一份快遞被送到了他大學的辦公室。
裏面是兩樣東西。
一份籤好字的離婚協議書。
和一個U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