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役院的後牆爬滿枯藤,月光篩下來,在小囡囡手背映出蛛網似的影。她蜷在柴堆最深處,指腹反復描摹青銅面具的紋路——那日測靈玉迸發的金芒,此刻竟在銅鏽下凝成血絲般的細脈,隨她呼吸明明滅滅。
"囡囡。"阿春從門縫擠進來,懷裏揣着個油紙包,"廚娘偷給的飴糖,快含着止疼。"
糖塊粘着她的牙,甜得發苦。小弟弟在阿春背上咿呀伸手,抓住小囡囡一縷頭發。三個小腦袋抵在一處時,窗外忽然飄來笛聲,嗚咽如南嶺夜風。
"是林師兄。"阿春悄聲道,"他在後山吹笛子時,執事們就不敢巡夜。"
笛聲裹着星輝滲進窗櫺。小囡囡懷中的面具忽然微震,銅鏽簌簌落下,露出底下暗金的紋路——竟是北鬥七星的排布,杓尖正指她小指上的戒指。
她猛地坐起,從柴堆抽出根焦黑的樹枝,就着月光在地上劃刻。阿春看得怔住:"這是啥?"
"哥教的。"小囡囡第一次說這麼多字。樹枝劃過土坯地面,留下七枚歪扭的星點,恰與面具浮紋重合。當最後一筆落下,戒指突然燙如烙鐵,在地面灼出個極小的孔洞。
孔洞裏竟埋着東西。
是個鏽跡斑斑的銅匣,匣面刻着羽化神朝的蟠螭紋——與那日祭壇黑袍人衣角的圖案一模一樣。阿春嚇得後退半步,小弟弟卻咯咯笑着伸手去抓。
匣中只有半片龜甲,甲背裂痕組成古怪的讖文:"混沌胎藏,北鬥開竅"。小囡囡的手指剛觸到龜甲,那日測靈玉深處的混沌氣突然在丹田翻涌,震得柴房梁柱簌簌落灰。
"轟隆!"
雷聲毫無征兆炸響。暴雨傾盆而下,掩住了門外雜亂的腳步聲。柴門被猛地推開,灰袍長老踏雨而入,目光如電射向龜甲:"果然藏着羽化邪物!"
林清緊隨其後,道袍盡溼:"長老明鑑,這孩子只是..."
"凡骨引動北鬥異象,身懷混沌氣,更私藏神朝禁物。"長老枯爪疾探,龜甲凌空飛入他掌心,"按門規當廢去丹田,逐出山門!"
阿春突然撲上去咬住長老手腕。慘叫聲中,小囡囡被林清猛地推向窗外:"往北走!北鬥星亮處有生路!"
她滾進泥濘雨幕,懷中面具爆出刺目金芒。龜甲在長老手中寸寸碎裂,裂痕竟與那日測靈玉上的道紋一模一樣。混沌氣自龜甲中沖天而起,攪得漫天雨滴倒卷如珠!
"竟是魔頭的遺讖..."長老駭然退步,"這凡骨丫頭是讖中之人!"
小囡囡在雨水中狂奔。破布鞋陷進泥潭,露出凍得發紫的腳趾。身後追兵的火把如嗜血流螢,她卻突然停下——指間戒指正發燙牽引,面具上的北鬥紋路在雨中泛出青光,直指北方斷崖。
崖下雲霧翻涌,隱約有五色祭壇的虛影浮動。哥哥被金光吞沒前的笑顏在眼前一閃,她忽然明白:青木門不是終點,北鬥星指引的去處,藏着哥哥消失的真相。
追兵已至崖邊。胖弟子獰笑着擲出玄鐵劍:"凡骨廢物,跳啊!"
劍風襲來的刹那,懷中面具突然自行飛起,銅鑄的嘴角竟彎起真實的弧度。似哭非笑的面具凌空旋轉,暴射出七道金芒,如北鬥七星墜世,轟然擊碎玄鐵劍!
金芒裹住她下墜的身軀。雲霧吞沒一切前,她看見林清踏笛而來,阿春抱着弟弟在崖上揮手,長老們驚懼的嘴臉被雷光映得慘白。
還有面具上愈來愈亮的血紋,正與她掌心的"囡囡"刻痕共鳴。
哥,囡囡來了。
這次不是走向粥棚或柴房,而是走向你走過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