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太平洋裂隙七十二小時倒計時,還剩五十三小時。
“鯤鵬號”空中指揮平台在距離裂隙坐標三百海裏的高空盤旋。這架由大型運輸機改裝的指揮機,此刻是整個作戰體系的中樞。
陳鋒透過舷窗看向下方。海面上,三支航母戰鬥群已經完成部署,艦載機在空中巡邏,驅逐艦和護衛艦組成三道防線。更遠處,數十架大型運輸機正在投放聲呐浮標和深水探測器——一張覆蓋整個區域的監控網正在形成。
“裂隙擴張速度又加快了,”王建國指着全息沙盤,“現在直徑9.2米,而且能量讀數顯示,另一側有大規模聚集反應。”
“數量預估?”陳鋒問。
“至少三百個熱信號,”技術員報告,“而且……它們開始上浮了。”
屏幕上,代表無面人的紅色光點從海底裂隙涌出,像逆流的魚群,以驚人的速度朝海面上升。
“它們要登陸?”王建國皺眉。
“不,”陳鋒盯着數據,“它們的目標是……聲呐浮標。”
話音剛落,監控顯示第一批投放的浮標開始失效。不是被破壞,而是信號逐漸扭曲,最後變成無法識別的雜波。
“認知幹擾在通過水體擴散,”隨行的沈澤淵教授分析,“無面人就像移動的信號幹擾源,它們經過的地方,電子設備都會受影響。”
“那我們的艦船呢?”
“暫時安全,因爲距離遠。但如果它們靠近到一定範圍……”沈澤淵沒說完,但意思很清楚。
陳鋒拿起沈澤淵帶來的“認知炸彈”原型機。那是個銀白色的圓柱體,大約保溫杯大小,表面有復雜的電路紋路。
“這東西怎麼用?”
“激活後投入水中,它會下潛到預定深度釋放意識幹擾脈沖,”沈澤淵解釋,“有效半徑五百米,持續時間約三十秒。但注意——在它起效期間,半徑一公裏內所有未佩戴加強防護的人都會受到影響,輕則頭痛惡心,重則暫時失去意識。”
“加強防護呢?”
沈澤淵指了指陳鋒耳朵裏的隔離耳塞:“你那個是基礎版。加強版需要全頭盔式裝置,我們只趕制出了十套。”
十套。也就是說,只有十個人能進入核心區域。
“足夠了,”王建國說,“我的小隊加上陳鋒,正好十人。我們乘‘海龍’深潛器下去,靠近裂隙投放炸彈。”
“太冒險,”許衛國中將反對,“‘海龍’的最大潛深只有一千五百米,裂隙在四千米。你們根本到不了那裏。”
“不需要到底,”陳鋒調出地形圖,“看這裏——距離裂隙八百米處,有個海底山脊。如果我們把炸彈放在山脊上,調整釋放方向,脈沖可以覆蓋裂隙區域。”
“但無面人不會讓你們靠近。”
“所以需要佯攻。”陳鋒看向許衛國,“海軍需要發動一次大規模攻擊,吸引無面人的注意力。聲呐顯示它們對能量波動很敏感,如果艦船主動發射魚雷或深水炸彈,它們可能會去攔截。”
許衛國思考了幾秒,點頭:“可以。但你們只有一次機會——攻擊開始後三十分鍾內必須完成投放並撤離。超過時間,我們無法保證制空權和制海權。”
“明白。”
一小時後,“海龍”深潛器從一艘支援艦的後甲板入水。
深潛器內部空間狹窄,十個人擠在一起,只能勉強轉身。陳鋒坐在觀察窗前,看着海水從淡藍變成深藍,最後變成漆黑。
深度計顯示:五百米、八百米、一千米……
外部燈光打開,照亮前方一小片區域。深海中寂靜得可怕,只有深潛器推進器的微弱嗡鳴。
“距離目標山脊還有兩海裏,”駕駛員報告,“聲呐顯示,前方有大量移動目標……是無面人。它們朝海面去了。”
陳鋒看向上方監控屏幕。海面上,海軍的第一波佯攻已經開始——十二枚訓練用魚雷(沒有裝藥,但能模擬真實魚雷的聲學特征)被發射,目標指向遠離裂隙的區域。
聲呐顯示,大部分無面人都被吸引了過去。但還是有大約三十個留在裂隙附近,像是在守衛。
“數量太多了,”王建國皺眉,“三十個,我們突破不了。”
“用這個。”陳鋒從裝備箱裏取出一個小型裝置——那是他用主神碎片剩餘能量制作的“意識誘餌”。
原理很簡單:釋放微弱的、模仿人類意識的信號,吸引無面人注意。
“這東西有效範圍多大?”
“半徑一公裏,持續時間五分鍾。”陳鋒設定參數,“激活後,我會把它朝另一個方向發射。無面人應該會被吸引過去,給我們爭取時間。”
“風險呢?”
“如果它們意識到是誘餌,可能會更憤怒。”陳鋒實話實說。
“管不了那麼多了。”王建國下令,“準備行動。”
深潛器緩緩靠近海底山脊。那是一道陡峭的岩壁,頂部相對平坦,正對裂隙方向。
“抵達預定位置,”駕駛員說,“深度一千四百二十米。外部壓力……極限了,不能再深了。”
“打開投放艙。”
後艙門開啓,海水涌入平衡艙。陳鋒抱着認知炸彈,和另一名隊員一起遊出深潛器。
深海的壓力讓他耳朵劇痛,即使穿着特制抗壓服。照明燈的光束在漆黑中只能照出十幾米,更遠處是無盡的黑暗。
他遊向山脊頂部,找到一處平坦的岩石,固定炸彈。
“誘餌準備,”他在通訊裏說,“三、二、一……發射!”
一個小型推進器從深潛器側面射出,帶着意識誘餌朝東側疾馳而去。
幾乎同時,裂隙附近的三十個無面人全部轉向,朝誘餌方向沖去。
速度太快了,在深海中劃出一道道白色軌跡。
“它們中計了!”隊員興奮地說。
但陳鋒卻感到不安——太順利了。這些無面人展現過扭曲武器軌跡的能力,展現過影響電子設備的能力,怎麼可能這麼容易被簡單的誘餌騙走?
除非……
“不對!”他突然大喊,“撤!立刻撤回深潛器!”
晚了。
那些沖向東側的無面人,突然全部停下。然後,它們齊刷刷轉身,面朝山脊方向。
不是被誘餌騙走,是故意離開裂隙,給他們制造“機會”。
這是一個陷阱。
“快走!”王建國在通訊裏吼。
陳鋒和隊員拼命往回遊。但深潛器突然劇烈晃動——不是被攻擊,而是周圍的海水開始……旋轉。
一個巨大的漩渦,以裂隙爲中心形成,把周圍的一切都卷向深處。
“推進器失效!”駕駛員驚慌地喊,“我們在被拉向裂隙!”
陳鋒抓住山脊邊緣的一塊岩石,勉強穩住身體。他看到深潛器像玩具一樣被漩渦拉扯,離裂隙越來越近。
更可怕的是,那些無面人開始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它們不再隱藏,全部展現出真實速度——在深海中,比最快的魚雷還快。
“認知炸彈!”陳鋒朝通訊器喊,“提前激活!現在!”
“可是我們還在範圍內——”
“沒時間了!”
負責遙控炸彈的隊員咬牙按下按鈕。
銀白色圓柱體開始發光。不是普通的光,而是一種……穿透性的脈沖,即使在海水中也清晰可見。
三十秒倒計時開始。
第一波意識脈沖釋放。
陳鋒感到耳朵裏的隔離耳塞瞬間發燙,一股強烈的眩暈襲來。他緊緊抓住岩石,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周圍的景象開始扭曲。不是物理扭曲,而是感知扭曲——他看到深潛器變成了兩個重疊的影像,看到無面人的動作變得遲緩而怪異,看到自己的手……仿佛在融化。
通訊頻道裏全是雜音和慘叫。隊員們顯然也在承受同樣的沖擊。
但無面人更糟。
那些灰白色的身影在脈沖中劇烈顫抖。它們開始無序移動,互相碰撞,有些甚至直接解體——不是物理上的爆炸,而是像沙子堆成的雕塑,被風吹散。
意識連接被強行切斷了。
漩渦的旋轉速度明顯減緩。
“起作用了!”王建國在通訊裏喊,聲音斷斷續續,“但炸彈撐不了……多久……”
陳鋒看向炸彈。銀白色圓柱體表面已經出現裂紋,釋放的光變得不穩定——原型機的承受能力有限,高強度脈沖正在摧毀它自己。
二十秒。
十五秒。
深潛器勉強穩定了姿態,推進器重新啓動,開始朝山脊方向靠攏。
“快上來!”艙門打開。
陳鋒和隊員鬆開岩石,奮力遊向深潛器。但就在他即將抓住伸出的機械臂時,一道身影突然從黑暗中沖出。
不是無面人。
是……劉浩。
他穿着外骨骼,戴着頭盔,但面罩是透明的。陳鋒能清楚看到他的臉——表情平靜,眼神空洞,嘴角甚至帶着一絲微笑。
“陳鋒,”劉浩的聲音直接出現在陳鋒腦海裏,不是通過通訊,“旅人讓我……問候你。”
他抬起手,手中握着一把造型怪異的武器,槍口對準陳鋒。
“他說,遊戲才剛剛開始。”
槍口亮起暗紅色的光芒。
但陳鋒的反應更快——或者說是本能。他激活手環的防御功能,雖然能量所剩無幾,但還是勉強展開了一層淡藍色的護盾。
暗紅色光束擊中護盾,兩者同時破碎。
沖擊波把陳鋒震飛,重重撞在山脊岩壁上。抗壓服發出警報,氧氣存量只剩三分鍾。
劉浩沒有追擊,而是轉身看向裂隙。
“時間到了,”他喃喃道,“大門……該完全打開了。”
認知炸彈的三十秒倒計時歸零。
銀白色圓柱體徹底碎裂,最後一波脈沖釋放。
但這一次,脈沖沒有擴散,而是被裂隙……吸收了。
不,不是吸收。
是共鳴。
裂隙邊緣的暗紅色光芒突然暴漲,直徑從9.2米,瞬間擴大到——
二十米。
一個巨大的、不規則的裂口,在海底張開。
而在裂口深處,不再是黑暗。
是無數灰白色的身影,層層疊疊,擠滿了整個空間。
成千上萬。
也許更多。
它們在等待。
等待門戶完全洞開。
等待涌入這個新的世界。
陳鋒看着那個裂口,看着裏面無數的無面人,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
這不是戰鬥。
這是一場……淹沒。
深潛器終於抓住他,把他拖進艙內。艙門關閉,氧氣注入,他大口呼吸。
“撤退!”王建國下令,“全速上浮!”
深潛器以最大功率沖向海面。
但陳鋒知道,已經晚了。
裂隙擴大到二十米,無面人的數量呈指數級增長。認知炸彈已經用完,海軍能做的有限。
而旅人,此刻可能正站在某個高處,欣賞他的“傑作”。
陳鋒抬起手環,看着能量讀數:0.7%。
只夠最後一次傳輸。
一個念頭,在他腦中形成。
瘋狂,但可能是唯一的希望。
“王隊長,”他開口,聲音嘶啞,“送我回基地。我有一個計劃。”
“什麼計劃?”
“用主神碎片……主動連接裂隙。”
王建國震驚地看着他:“你瘋了?那會把你變成無面人!”
“不,”陳鋒搖頭,“碎片裏有‘文明火種’協議。如果我主動連接,可能能反向入侵它們的意識網絡,找到旅人,或者……找到關閉裂隙的方法。”
“成功率多少?”
“不知道。但如果我們什麼都不做……”陳鋒看向監控屏幕,深潛器正在上浮,而下方,第一批無面人,已經開始從裂隙中涌出。
像一場灰白色的海嘯。
即將席卷整個海洋。
然後,是陸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