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五十分,陳末站在校門口對面的便利店屋檐下。
雨剛停不久,地面溼漉漉的,倒映着街燈昏黃的光。晚自習的教室燈火通明,隱約能聽見背書的聲音。穿着校服的學生三三兩兩地進出校門,有人討論題目,有人抱怨作業,有人商量周末去哪裏玩。
平凡的高三夜晚。對大多數人來說,最大的煩惱是解不出的數學題和背不完的單詞。
陳末拉了拉兜帽——這是沈清悅從車裏找出來的黑色連帽衫,有點大,但能遮住臉。他的身體還在隱隱作痛,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神經末梢的抗議。但比起疼痛,更強烈的是某種緊繃的、臨戰前的清醒。
七點五十五分,沈清悅從街角走來。她也換了衣服,深色夾克,牛仔褲,頭發扎成低馬尾,看起來很普通,像任何一個晚歸的學生。
“李老師已經到了。”她低聲說,眼睛掃視着周圍,“檔案室在行政樓三層,這個時間應該沒人。但我們得小心監控。”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校園。門衛室裏,值班大爺正戴着老花鏡看報紙,頭都沒抬。行政樓離主教學樓有一段距離,是一棟老式的五層建築,外牆爬滿了爬山虎,在夜色中像一片墨綠色的陰影。
一樓大廳的燈壞了,只有安全出口的綠光幽幽照明。沈清悅用一張門禁卡刷開側門——她說是從父親舊物裏找到的,三年前還能用。
門鎖發出輕微的咔嗒聲,開了。
樓梯間裏很暗,腳步聲在空曠中回蕩。陳末數着台階:一層十二級,二層十一級,三層十級。建築老了,尺寸都不標準。
三層走廊盡頭的門牌上寫着“檔案室(1980-2010)”。門是厚重的木門,上方有個小小的玻璃窗,裏面透出微弱的光。
李閻已經等在裏面。
檔案室比陳末想象的要大。一排排的鐵皮櫃子從地面延伸到天花板,密密麻麻的標籤寫着年份和類別。空氣中彌漫着紙張陳舊的黴味,混合着灰塵和鐵鏽的氣息。
李閻坐在一張老舊的木桌前,桌上攤開幾本厚重的檔案冊。台燈的光線照在他臉上,顯得皺紋更深,疲憊更重。
“把門鎖上。”他說,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裏顯得有些空洞。
沈清悅反鎖了門。木門發出沉悶的聲響,隔絕了外面的世界。
“坐吧。”李閻指了指旁邊的兩張折疊椅,“時間不多,我長話短說。”
陳末和沈清悅坐下。椅子腿有些搖晃,發出吱呀的聲音。
李閻從檔案冊裏抽出幾張復印件,推過來。紙張已經泛黃,邊角卷起,上面的字跡是手寫的,有些潦草。
“這是李想出事前三個月,學校的借閱記錄。”李閻指着其中一行,“每周三下午,他都會來檔案室,借閱這些資料。”
陳末看向那些書名:《神經可塑性與學習機制》《認知科學的軍事應用簡史》《腦機接口技術倫理爭議匯編》……都是專業書籍,有些甚至是英文原版。
“一個高三學生,爲什麼會看這些?”沈清悅問。
“我當時也問過他。”李閻閉上眼睛,像是在回憶,“他說是‘興趣’。說想了解大腦是如何工作的,想知道學習的科學原理。我當時還很高興,覺得他求知欲強。”
他睜開眼,手指點在另一份文件上:
“直到他死後,我在整理遺物時發現了這個。”
那是一本筆記本的復印件。封面是普通的黑色硬皮,內頁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跡和圖表。大部分是數學推導和物理公式,但中間幾頁,夾着一張手繪的示意圖:
一個大腦的簡筆畫,周圍標注着各種術語:γ波同步、神經突觸可塑性、海馬體記憶編碼……最引人注目的是大腦上方畫着一個雲狀的圖案,標注着“外部數據庫接入點”。
圖案旁邊有一行小字:“如果知識可以直接下載,爲什麼還要浪費時間去學?”
“他一直在研究這些東西。”李閻的聲音沙啞,“不只是研究,他還在……實踐。筆記本最後幾頁,記錄了他自我實驗的數據:日期、時間、使用的‘刺激頻率’、持續時長、以及效果評估。”
陳末感到後背發涼。他想起了自己的系統,想起了那些自動浮現的解題思路。
“他從哪裏學會這些的?”沈清悅問。
“這裏。”李閻翻開檔案冊的另一頁。
那是一份學生社團的登記表。社團名稱:“認知科學興趣小組”。成立時間:2018年9月。指導老師籤名欄,寫着一個名字:沈致遠。
沈清悅的父親。
“這個社團只存在了三個月。”李閻說,“2018年12月,因爲‘不符合學校社團管理規定’被解散。但根據記錄,社團期間組織了六次活動,五次是在學校,最後一次……”
他頓了頓:
“……是在天啓教育的實驗室。校外實踐活動申請上寫着:‘參觀前沿科研機構,拓寬科學視野’。”
檔案室裏一片寂靜。只有老舊的空調發出低沉的嗡鳴,像某種困獸的喘息。
“我父親從來沒提過這件事。”沈清悅輕聲說。
“因爲他可能也不知道這個社團的真正目的。”李閻從檔案袋裏又拿出一張紙,“看這個。社團成員的名單。”
名單上有七個名字。李想在第一個。後面還有幾個陳末不認識的名字。但最後一個名字,讓他瞳孔收縮:
陳末。
不是他。是同名同姓?不,學號不一樣。這個“陳末”的學號是2016開頭的,比他高三屆。
“這是……”陳末的聲音有些幹澀。
“你的表哥。”李閻看着他,“或者說,你父親的侄子。三年前從這所學校畢業,考上了省醫科大學。然後……”
他沒有說完。
“然後怎麼了?”陳末問。
“大一上學期末,他在宿舍裏突發腦溢血,搶救無效死亡。”李閻的聲音很平靜,但那種平靜下藏着某種可怕的東西,“屍檢報告顯示,大腦有與李想類似的微出血點和蛋白質沉積。家屬收到的結論是:‘先天性腦血管畸形導致的意外’。”
陳末的手在顫抖。他從未聽說過這個表哥。父母從未提起。
“你父母不知道。”李閻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這件事在家族裏是個禁忌。你爺爺奶奶受不了打擊,嚴令禁止任何人再提起。你父親當時在外地工作,知道得也不多。”
他從檔案袋裏拿出最後一樣東西:一張合影。
照片上是七個少年,站在學校操場上,穿着校服,對着鏡頭微笑。前排左二是李想,笑得最燦爛。後排最右邊是個清瘦的男生,眉眼間確實和陳末有幾分相似。
照片背面寫着一行字:“認知科學小組第一次活動留念。2018.9.15。願智慧之光指引我們。”
“七個成員。”沈清悅數了數,“李想死了,你表哥死了,還有五個……”
“還有五個,目前已知的:一人高三時轉學去了外地,失聯;兩人考上大學後退學,下落不明;還有兩人……”李閻的手指在名單上移動,“正常畢業,正常上大學,但現在都在接受‘心理治療’,據說有嚴重的焦慮和記憶障礙。”
他抬起頭,看着陳末和沈清悅:
“這不是意外。這是一場持續了至少三年的……篩選。或者說,實驗。”
檔案室的燈光忽然閃爍了一下。
三人都抬起頭。燈泡發出輕微的滋滋聲,然後恢復正常。
“電壓不穩。”沈清悅說,但她的眼神很警惕。
李閻站起身,走到窗邊,拉開百葉窗的一條縫,向外看了看。校園很安靜,只有路燈和教學樓的光。遠處門衛室的燈還亮着。
“時間不多,我接着說。”他回到桌邊,壓低聲音,“我調查了三年,零零碎碎拼湊出了一些線索。天啓教育——或者說它背後的‘天啓會’——在做一件事:尋找和培養‘認知增強者’。”
“培養?”陳末問,“不是自然覺醒嗎?”
“兩者都有。”李閻說,“有些人是自然覺醒,像你。有些人,是通過他們的技術‘催化’出來的,像李想。但無論哪種,最終都要經過他們的‘評估’和‘引導’。”
他翻開筆記本的最後一頁:
“李想死前一周,在這頁寫了一段話。字跡很潦草,像是匆忙寫下的。”
陳末接過復印件。紙張上的字跡確實很亂,有些字甚至疊在一起:
“他們不是要培養天才,是要制造武器。聽話的、高效的、沒有道德負擔的武器。數學武器,物理武器,生物武器……任何領域的頂尖大腦,都可以成爲武器。而我,是第一批次的產品。產品編號:LX-001。”
下面還有一行更小的字,幾乎看不清: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這些,記住:不要相信他們說的任何話。不要接受任何‘幫助’。跑。跑得越遠越好。”
陳末的手指撫過那些字跡。墨水已經褪色,但那種絕望的警告,透過紙面依然清晰可感。
“產品編號LX-001。”沈清悅重復道,“李想是第一個。那麼我父親研究的……”
“可能是第二批,第三批。”李閻說,“你父親發現了真相,想帶着研究資料離開。但他沒跑掉。”
他看向沈清悅:“你知道你父親最後傳出來的消息是什麼嗎?”
沈清悅搖頭。
“是一串數字。”李閻在紙上寫下一行:37.7749° N, 122.4194° W
“經緯度?”沈清悅皺眉。
“舊金山。”李閻說,“具體位置,是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醫學中心。全球頂尖的神經科學研究中心之一。”
“父親在那裏?”
“不知道。但這條信息是他失蹤前三天,用加密郵件發給我一個老同學的。郵件裏只有這串數字,沒有其他內容。”李閻說,“我查過,那個醫學中心確實有一個與天啓教育合作的研究項目,負責人是個華裔科學家,姓林。”
沈清悅的身體繃緊了。
“林清源。”她輕聲說,“我父親的師兄。二十年前出國,一直在美國做研究。父親提起過他,說他是‘真正的天才,但走錯了路’。”
線索開始連接。像散落的拼圖,一塊塊找到位置。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陳末整理着思路,“天啓教育在尋找和培養像我這樣的人。他們有一套評估和引導系統,可能會用藥物、設備或者……直接的大腦幹預。李想是早期實驗品,死了。我表哥可能也是。而我,是新的目標。”
“不只是目標。”沈清悅看向他,“你是特殊的。自然覺醒,沒有經過外部幹預。對他們來說,你是最珍貴的樣本。他們想研究你,復制你,然後……量產。”
量產。這個詞讓陳末想起工廠流水線。一模一樣的零件,源源不斷地產出。
“那我們該怎麼辦?”他問。
李閻從桌下拿出一個牛皮紙袋,推到兩人面前。
“兩個選擇。”他說,“第一,按原計劃,明天轉院去省城,然後找機會徹底消失。我已經安排好了路線和接應的人。你們可以隱姓埋名,等高考結束,等風頭過去。”
“第二呢?”
“第二,”李閻的眼神變得銳利,“留下來,反擊。”
檔案室裏安靜了幾秒。窗外的風聲更大了,吹得百葉窗輕輕晃動。
“反擊?”陳末問,“怎麼反擊?他們有錢,有資源,有關系網。我們有什麼?”
“有真相。”李閻說,“有李想的筆記本,有社團的記錄,有你表哥的屍檢報告。還有你,陳末——你是活着的證據,證明他們的實驗可能導致死亡。”
他站起身,在檔案櫃之間踱步:
“我聯系了幾個記者,都是當年報道過李想事件但被壓下來的。他們願意幫忙,只要我們提供確鑿的證據。另外,教育局和衛健委裏也有我認識的人,雖然職位不高,但可以把事情往上捅。”
“這很危險。”沈清悅說,“天啓教育不會坐以待斃。他們會銷毀證據,會威脅證人,甚至可能……直接讓危險消失。”
她說“消失”時,語氣很輕,但意思很清楚。
“我知道危險。”李閻停下腳步,“但這是唯一能徹底解決問題的辦法。跑,只能躲一時。他們不會放棄尋找你,陳末。只要你還活着,還擁有那種能力,你就是他們的目標。”
他看向陳末:
“你願意一輩子活在躲藏中嗎?願意讓你的父母也永遠擔驚受怕嗎?願意看着可能有更多像李想、像你表哥那樣的學生,變成他們的實驗品嗎?”
陳末沒有說話。他看着桌上的照片,看着李想燦爛的笑容,看着那個素未謀面的、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表哥。
他想起了李浩然溫和的笑容,想起了那間白色的實驗室,想起了漂浮在營養液中的大腦。
然後他想起了李閻疲憊的眼睛,想起了沈清悅父親的失蹤,想起了自己在地板上幹嘔的狼狽。
最後他想起了系統冰冷的提示音,想起了那些自動浮現的知識,想起了那種超越常人的、令人上癮的力量感。
力量。是的,系統給了他力量。但力量應該用來做什麼?用來躲藏?用來逃避?還是用來……
“我選第二條路。”陳末聽見自己的聲音說,“反擊。”
沈清悅看着他,眼睛裏有什麼東西閃了閃。然後她也點頭:“我也留下。我需要知道我父親的真相。”
李閻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
“好。”他說,“那我們制定計劃。”
計劃其實很簡單,但每一步都充滿風險。
第一步:陳末明天按時出現在醫院,辦理轉院手續,迷惑天啓教育的監視。
第二步:在轉院途中,沈清悅安排一次“意外”——車輛故障或者小事故,制造混亂。
第三步:趁亂,陳末帶着證據材料,在記者保護下前往省電視台。李閻已經聯系好了一檔調查類節目的制片人,對方答應提供保護並進行采訪。
第四步:節目錄制完成後,立即播出。同時,李閻聯系的教育局和衛健委的人會同步啓動調查。
“時間窗口只有二十四小時。”李閻在紙上畫着時間線,“從明天上午九點出發,到後天上午九點節目播出。這期間,天啓教育一定會察覺並采取行動。我們必須比他們快。”
“證據材料怎麼帶出來?”沈清悅問。
“我已經復印好了。”李閻指着桌上的文件袋,“原件留在這裏,復印件分成三份,我們三人各帶一份。這樣即使有一份被截獲,還有其他備份。”
他看了看手表:九點三十七分。
“你們該走了。明天按計劃行事。”
三人開始收拾東西。陳末把屬於自己的那份復印件塞進衣服內側口袋,紙張貼着胸口,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
走到門口時,李閻忽然叫住陳末。
“還有一件事。”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盒子,打開,裏面是一個銀色的吊墜,造型很普通,像一滴眼淚。
“這是李想的遺物。”李閻輕聲說,“他母親給他的護身符,說是能保平安。他沒戴過,覺得太女生氣。現在……你戴着吧。也許真的能保平安。”
陳末接過吊墜。金屬冰涼,但在手心很快溫暖起來。
“謝謝李老師。”
“別謝我。”李閻搖頭,“是我該謝謝你。謝謝你沒有成爲第二個李想,謝謝你願意站出來。”
他拍了拍陳末的肩膀,手很重,但很穩:
“去吧。小心點。”
陳末和沈清悅走出檔案室,重新回到昏暗的走廊。腳步聲在空曠中回響,像有兩個人在走。
下到一樓時,沈清悅忽然停住。
“怎麼了?”陳末問。
沈清悅沒有回答。她側耳傾聽,表情越來越凝重。
“太安靜了。”她低聲說,“剛才我們來的時候,門衛室的大爺在看報紙,電視開着,有聲音。現在……”
一片死寂。
兩人對視一眼,慢慢走向側門。門還鎖着,但玻璃窗外,門衛室的燈滅了。
沈清悅小心地推開門。夜風灌進來,帶着雨後泥土的氣息。
校園裏一個人都沒有。路燈依然亮着,但光線似乎比剛才暗了一些。遠處的教學樓還有燈光,但窗戶裏沒有人影走動。
“不對勁。”沈清悅說,“晚自習還沒結束,應該有學生出來上廁所或者接水。但現在……”
整個校園像被按下了暫停鍵。
陳末的手機忽然震動。他掏出來一看,是李閻發來的短信:“快走,他們來了。”
幾乎同時,遠處傳來了引擎聲。
兩輛黑色SUV從校門口駛入,車燈刺破夜色,徑直朝着行政樓方向開來。
“跑!”沈清悅拉起陳末,沖向最近的圍牆方向。
但已經晚了。
SUV在他們面前急刹,車門打開,下來四個黑衣人。不是白天那兩個,這些人動作更利落,眼神更冷。
爲首的人摘下墨鏡,露出一張年輕但毫無表情的臉。
“陳末同學,沈清悅同學。”他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李浩然老師想請二位回去,繼續今天的談話。這次,是正式邀請。”
沈清悅擋在陳末身前:“如果我們拒絕呢?”
黑衣人沒有回答。他只是抬起手,揮了揮。
另外三人圍了上來,形成一個半圓。他們的手都放在腰間,那裏有明顯的凸起。
陳末感到心髒在狂跳。他想起了系統,想起了那些可以調用的知識,想起了數學公式、物理定律、化學反應……
但此刻,這些知識有什麼用?
黑衣人又走近一步。距離不到三米。
陳末握緊了手裏的吊墜。金屬的棱角刺痛掌心。
就在這時,行政樓的燈忽然全滅了。
不是停電,因爲遠處的教學樓還亮着。是這棟樓的電路被切斷了。
一片黑暗中,只有SUV的車燈照亮一小片區域。黑衣人的動作停頓了一瞬。
就這一瞬,一個聲音從行政樓門口傳來:
“誰允許你們在我的學校裏抓人的?”
李閻。
他站在行政樓門口,手裏拿着一個擴音器——那是學校開運動會用的,聲音洪亮得刺耳。
“我已經報警了。”李閻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遍整個校園,“警察五分鍾內就到。你們現在離開,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黑衣人首領皺了皺眉,對着耳麥低聲說了幾句。然後他抬起頭:
“李老師,我們只是奉命請兩位學生去談談。沒有惡意。”
“帶着武器請學生?”李閻冷笑,“我教書三十年,沒見過這麼請人的。”
雙方對峙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遠處傳來了警笛聲。很微弱,但確實在接近。
黑衣人首領咬了咬牙,一揮手:“撤。”
四人迅速上車,SUV掉頭,駛出校門,消失在夜色中。
警笛聲越來越近,紅藍閃爍的光已經能看見。
李閻走過來,臉色蒼白但鎮定:“警察是我十分鍾前就打電話叫的,說學校有可疑人員。他們應該會盤問一陣,你們趁現在走。”
“李老師,那你……”
“我留下應付警察。”李閻說,“你們按原計劃,明天醫院見。記住,無論發生什麼,按計劃行事。”
他推了兩人一把:“快走!”
陳末和沈清悅對視一眼,轉身跑向圍牆。那裏有一個小門,平時鎖着,但沈清悅有鑰匙。
跑出校門,拐進小巷,直到聽不見警笛聲,兩人才停下來,扶着牆壁大口喘氣。
夜風吹過,陳末感到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他鬆開手,看着掌心裏的吊墜。在昏暗的光線下,那滴銀色的眼淚似乎在微微發光。
沈清悅的手機亮了。是一條新信息,來自未知號碼:
“遊戲升級了。明天見。期待你的選擇。——李浩然”
信息下方,附着一張照片。
照片裏是沈清悅的父親。不是在簡陋的房間裏,而是在一個看起來像病房的地方。他躺在床上,身上連着各種監護儀器。眼睛閉着,臉色蒼白。
照片的拍攝時間顯示:一小時前。
沈清悅的手在顫抖。手機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照出眼睛裏涌出的淚水。
陳末握緊了拳頭。指甲陷進掌心,帶來清晰的痛感。
明天。
一切將在明天決定。
無論結果如何,這盤棋,已經到了必須將軍的時刻。
而他們手中的棋子,已經所剩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