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末醒來時,發現自己蜷縮在車後座上。
車窗外的天色是黎明前最深的墨藍,街燈還亮着,但光芒疲倦。車裏彌漫着一股淡淡的咖啡味和紙張的陳舊氣息。他動了動僵硬的身體,每塊肌肉都在抗議。
前座,沈清悅趴在方向盤上睡着了。她的側臉在儀表盤微弱的光線下顯得很蒼白,眼下的陰影深重。手裏還握着一部手機,屏幕已經暗了。
陳末坐起來,動作很輕,但沈清悅還是醒了。她睜開眼睛,眼神裏有瞬間的迷茫,然後迅速恢復清明。
“幾點了?”她的聲音沙啞。
陳末看了看手機:凌晨五點十七分。
他們已經在這輛車上待了六個小時。昨晚逃出學校後,沈清悅開車在城市裏繞了兩個小時,確認沒有被跟蹤,才把車停在老城區這條偏僻的小巷裏。這裏沒有監控,周圍的居民樓都是租戶,流動性大,沒人會注意一輛停了一夜的車。
“你父親……”陳末開口,又停住了。
沈清悅搖搖頭,沒有說話。她發動車子,暖風慢慢吹出來,驅散了車窗上的霧氣。
“計劃需要調整。”她終於說,“李浩然知道我父親在哪裏,而且情況……不太好。照片上那些監護儀器,不是普通的病房配置,是重症監護。”
陳末想起那張照片。沈致遠躺在病床上,身上連着各種管線和電極。與其說是治療,更像是……監測。
“他要挾你。”陳末說。
“不止。”沈清悅苦笑,“他是要我做出選擇:繼續保護你,或者救我父親。無論選哪個,都會輸掉另一個。”
車子緩緩駛出小巷。清晨的街道空無一人,清潔工在遠處掃地,刷刷的聲音在寂靜中傳得很遠。
“所以你打算怎麼做?”陳末問。
沈清悅沒有立刻回答。她把車停在路邊一家早點鋪前,店鋪剛剛開門,蒸籠的熱氣在寒風中升騰。
“先吃飯。”她說,“然後我們去找李老師。”
兩人下車,要了兩碗豆漿,幾根油條。坐在塑料凳上,熱氣騰騰的食物讓身體稍微暖和了一些。老板是個五十多歲的阿姨,一邊炸油條一邊哼着老歌,對兩個凌晨來吃東西的年輕人似乎見怪不怪。
“我以前常來這裏。”沈清悅忽然說,“父親還沒失蹤的時候,每周六早晨,我們會來吃早餐。他總是點一碗甜豆漿,我點鹹的。他會把油條泡在豆漿裏,說這樣最好吃。”
她盯着碗裏的豆漿,熱氣模糊了她的臉。
“我選第三條路。”陳末說。
沈清悅抬起頭。
“不按李浩然的選項選。”陳末繼續說,“也不完全按李老師的計劃。我們……自己制定規則。”
“怎麼做?”
陳末從口袋裏掏出李閻給的那份復印件,還有那個銀色吊墜。他把吊墜放在桌面上,金屬在晨光中微微發亮。
“李浩然想要我的數據,想要研究我的系統。好,我給他。”
沈清悅的瞳孔收縮:“你瘋了?”
“不是真的給。”陳末壓低聲音,“是讓他以爲他得到了。我需要你幫我……僞造數據。制作一套看起來真實,但包含錯誤信息的腦波記錄和認知評估報告。”
他頓了頓:
“然後我們用這份假數據做交易,換你父親的自由。同時,真正的證據,按李老師的計劃,交給記者曝光。”
沈清悅盯着他看了很久。她的眼神裏有驚訝,有擔憂,還有一種……重新燃起的希望。
“這很冒險。”她說,“李浩然不是傻子,他能分辨真假。”
“所以要做得足夠真。”陳末說,“你是神經科學教授的女兒,你懂這些。而且……系統可以幫忙。”
他說出這句話時,自己也有些不確定。系統真的會幫忙嗎?還是會像之前那樣,在關鍵時刻出問題?
但已經沒有退路了。
沈清悅沉默着,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敲擊。那是她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假數據需要基準。”她終於說,“我需要你真實的大腦活動數據作爲模板,然後在這個基礎上修改關鍵參數。這需要……一次完整的系統激活記錄。”
陳末明白了。他需要再次啓動系統,讓沈清悅記錄整個過程。而這意味着風險——上次的癲癇發作還歷歷在目。
“現在?”他問。
“找個安全的地方。”沈清悅看了看時間,“李老師應該起床了。去他家。”
李閻住在學校附近的老教師宿舍樓。樓房建於八十年代,牆壁斑駁,樓道裏堆滿雜物。他的家在四樓,沒有電梯。
敲門後,李閻很快開了門。他顯然一夜沒睡,眼睛布滿血絲,身上的衣服還是昨天那套。看見兩人,他沒有多問,側身讓他們進來。
屋子很小,兩室一廳,陳設簡單得近乎簡陋。客廳裏除了一張沙發、一張茶幾和一台老式電視機外,幾乎什麼都沒有。牆上掛着一家三口的合影:年輕的李閻,溫柔的妻子,還有笑得燦爛的李想。
“坐。”李閻指了指沙發,“豆漿在廚房,自己去倒。”
陳末和沈清悅沒有去倒豆漿。他們坐在沙發上,把計劃告訴李閻。
聽完後,李閻沉默了很長時間。他走到窗邊,拉開窗簾一條縫,看着外面逐漸亮起來的天色。
“太冒險了。”他最終說,“如果李浩然識破,你們兩個人都會陷入危險。特別是你,陳末——他會認爲你在戲弄他,後果不堪設想。”
“但這是唯一可能兩全的辦法。”沈清悅說,“而且……時間不多了。今天中午之前,我必須給李浩然答復。”
李閻轉過身,看着沈清悅:“如果這個計劃失敗,你父親可能會……”
“我知道。”沈清悅打斷他,“但繼續按他們的要求做,父親也不會安全。這三年來,我按他們的要求做了所有事,但他們從未讓我真正見過父親,只是偶爾發張照片。這已經證明,合作換不來自由,只能換來更多的要挾。”
她的聲音很平靜,但陳末能看到她握緊的拳頭,指節發白。
李閻嘆了口氣,走回沙發前坐下。
“你需要我做什麼?”他問。
“兩件事。”陳末說,“第一,幫我們找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進行系統激活和數據記錄。第二,在中午十二點,準時把真正的證據材料送到記者手裏——無論我們這邊情況如何。”
李閻點點頭:“安全的地方……檔案室不行了,昨晚的事之後,學校肯定會加強安保。我在郊區有個老房子,是我父親的,空置很多年了。那裏應該安全。”
他站起身,從抽屜裏拿出一串鑰匙,遞給沈清悅。
“地址我發你手機上。現在就去,時間不多了。”
“那你呢?”陳末問。
“我按計劃行動。”李閻說,“聯系記者,整理材料,中午十二點準時送出。另外……”
他猶豫了一下:
“我聯系了李想當年的主治醫生。他退休了,但願意作證,說李想的死因有問題。這會給報道增加分量。”
陳末和沈清悅對視一眼。這是一個重要的突破。
“謝謝李老師。”陳末說。
李閻擺擺手:“別謝我。如果當年我有現在的勇氣,也許李想就不會死。去吧,抓緊時間。”
兩人離開李閻家,重新上車。沈清悅輸入地址,導航顯示車程四十分鍾。
路上,陳末給父母發了條短信,說學校組織封閉式沖刺訓練,這幾天不回家。母親很快回復,叮囑他注意身體,多吃點好的。父親只回了一個字:“好。”
簡單,平常。就像無數個普通的日子。
陳末關掉手機,看着窗外飛逝的街景。城市正在蘇醒,上班的人流開始出現,公交車擠滿了人,自行車鈴聲此起彼伏。
平凡的世界。而他正在遠離。
車子駛出城區,進入郊區。道路變得狹窄,兩旁是農田和零散的農舍。最終,他們停在一棟老舊的平房前。房子看起來很久沒人住,院牆塌了一角,門上的鎖已經生鏽。
沈清悅用鑰匙打開門。屋裏布滿灰塵,家具都用白布蓋着,空氣中彌漫着黴味。但很安靜,非常安靜。
“這裏可以。”沈清悅說,“開始吧。”
準備工作花了半小時。
沈清悅從車裏搬出設備:筆記本電腦,便攜式腦電圖儀,一堆電極和線纜。她清理出一張桌子,架好設備,調試程序。
陳末坐在一張舊椅子上,深吸一口氣。
“這次需要多久?”他問。
“完整記錄需要三到五分鍾。”沈清悅把電極貼在他頭上,“我會監測所有參數,一旦接近危險閾值,立即停止。準備好了嗎?”
陳末點頭。
他閉上眼睛,在意識中呼喚系統。這一次,不是出於絕望或壓力,而是主動的、清醒的選擇。
【全科名師巔峰附體系統啓動。宿主精神負荷:64%。當前可用時間:22分鍾。】
界面展開。那些熟悉的名師列表,那些閃爍的學科圖標。
“開始記錄。”沈清悅的聲音從現實世界傳來,很遙遠。
陳末選擇了數學。不是具體的某位名師,而是“數學思維綜合庫”。他想讓數據盡可能完整,盡可能有代表性。
感覺再次降臨。
那種思維被提升到另一個維度的感覺,那種知識如河流般涌入的感覺。但這次,陳末沒有完全沉浸其中。他保持着一部分意識的清醒,像一個觀察者,看着另一個自己在知識的海洋中遨遊。
腦電圖儀的屏幕上,波形開始變化。基礎的α波、β波逐漸讓位於高頻的γ波。振幅上升,頻率加快,像一場思維的風暴。
沈清悅快速記錄着數據。她的眼睛在屏幕和筆記本之間快速移動,手指敲擊鍵盤的聲音規律而急促。
三分鍾。
陳末開始感到壓力。太陽穴隱隱作痛,視野邊緣出現光斑。但他沒有停下。數據需要更完整,更真實。
四分鍾。
【警告:精神負荷突破80%。建議終止附體。】
系統提示響起。但陳末繼續。
他強迫自己思考更復雜的問題:黎曼猜想的幾何意義,群論在粒子物理中的應用,拓撲學對人工智能的啓示……這些問題遠遠超出高中範圍,甚至超出大學範圍。但此刻,它們在他意識中清晰可見,像一幅展開的星圖。
五分鍾。
【警告:負荷突破90%,進入危險區間!】
沈清悅的聲音響起:“陳末,夠了!停止!”
陳末沒有停止。
他想起了李想筆記本上的話:“如果知識可以直接下載,爲什麼還要浪費時間去學?”
因爲知識需要消化。因爲理解需要時間。因爲智慧不是數據的堆積,是體驗的結晶。
因爲人不是機器。
六分鍾。
劇痛襲來。像有無數根針同時刺入大腦,每一根神經都在尖叫。陳末咬緊牙關,渾身顫抖。
但數據還在傳輸。波形達到峰值,屏幕上幾乎全是代表γ波的尖峰,像一座座陡峭的山脈。
七分鍾。
“陳末!”沈清悅沖過來,要拔掉電極。
就在這時,變化發生了。
不是系統的變化,是陳末意識深處的變化。
那些黯淡的光點——那些李想的記憶碎片——突然全部亮了起來。不是一個個亮起,是同時、同步地亮起。光芒匯聚,形成一道信息流,直接涌入陳末的意識。
不是混亂的碎片,是有序的數據包。編號:LX-001至LX-037。不是三十七個獨立的碎片,是三十七個……連續的時間切片。
李想生命最後三十七天的意識記錄。
每一天,每一小時,每一分鍾。他的思考,他的恐懼,他的痛苦,他的……發現。
陳末“看見”了。
天啓教育的真正目的。不是培養武器,是制造……容器。
人腦作爲容器,承載某種更古老、更龐大的意識。不是人工智能,是某種……存在。來自歷史深處,來自知識源頭,來自人類集體意識的某個黑暗角落。
他們要喚醒它。
而覺醒者,就是容器。
陳末猛地睜開眼睛。
【系統錯誤!外部協議強制接入!源地址:天啓會-核心數據庫!警告!警告!】
刺耳的警報在意識中炸響。
現實世界,腦電圖儀的屏幕突然黑屏,然後重啓。所有波形消失,變成一條直線。
沈清悅愣住了。
陳末從椅子上摔下來,跪在地上,大口喘息。汗水浸透了衣服,滴落在地面的灰塵上,形成深色的斑點。
“發生了什麼?”沈清悅扶住他。
陳末搖搖頭,說不出話。他的大腦像被燒過一樣,每一寸都在疼痛。但更痛的是那些剛剛涌入的信息——那些關於容器、關於古老意識、關於喚醒儀式的信息。
那不是李想的記憶。
那是李想接觸到的……真相。
“數據……”陳末艱難地說,“記錄下來了嗎?”
沈清悅看向電腦。屏幕已經恢復正常,數據文件正在自動保存。
“記錄了六分二十三秒。”她說,“但最後三十秒……波形完全混亂,無法解讀。”
陳末苦笑。最後三十秒,就是那些信息涌入的時候。
系統在意識中彈出新的提示:
【檢測到污染數據流。已啓動隔離協議。警告:該數據流包含‘初始協議’片段,危險等級:最高。建議宿主立即切斷所有外部連接。】
初始協議。
這個詞讓陳末想起李想筆記裏的一句話:“他們不是在創造新東西,是在喚醒舊東西。而舊東西……從來不喜歡被囚禁。”
沈清悅的手機響了。是李浩然。
她接起來,打開免提。
“沈小姐,考慮得怎麼樣了?”李浩然的聲音依然溫和,“還有兩個小時就到中午了。我需要一個答復。”
沈清悅看向陳末。陳末點點頭。
“我們可以談談。”沈清悅說,“但有個條件:我要先確認我父親的安全。視頻通話,現在。”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可以。”李浩然說,“十分鍾後,我會發視頻邀請。準備好你們的數據。”
電話掛斷。
沈清悅快速操作電腦,開始僞造數據。以剛才記錄的腦波爲模板,修改關鍵參數:降低γ波振幅,平滑異常尖峰,添加符合“安全模式”的特征波形。她做得很專業,很快,一份看起來真實可靠的報告就完成了。
陳末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陽光。陽光很好,照進這間塵封多年的老屋,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塵埃。
他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第一次系統激活的那個夜晚,想起了李閻失望的眼神,想起了沈清悅冷靜的分析,想起了李浩然溫和的笑容。
還想起了李想。那個永遠停在十七歲的少年,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發現了足以顛覆一切的真相。
而他,陳末,現在也知道了。
十分鍾後,視頻邀請準時發來。
沈清悅深吸一口氣,點擊接聽。
屏幕分成兩半。
左邊是李浩然。他坐在一間裝修精致的辦公室裏,背後是整面牆的書架。他今天穿着淺灰色的西裝,沒打領帶,看起來很放鬆。
右邊是沈致遠。他躺在一張病床上,背景確實是重症監護室。但他的眼睛是睜開的,而且……很清醒。
“清悅。”沈致遠開口,聲音虛弱但清晰,“不要聽他們的。不要爲了我……”
畫面突然切斷。李浩然那邊重新全屏。
“抱歉,沈教授情緒有些激動。”李浩然微笑着說,“現在,讓我看看你們的數據。”
沈清悅把僞造的報告發過去。
李浩然接收文件,快速瀏覽。他的表情從輕鬆逐漸變得嚴肅,然後又變得……困惑。
“這份數據……”他抬起頭,“和我們的模型預測有出入。γ波振幅偏低,同步率不足,而且……缺少關鍵的特征波形。”
“因爲陳末是自然覺醒者。”沈清悅冷靜地說,“和你們催化出來的不一樣。他的大腦沒有經過外部幹預,所以模式更……有機。”
有機。這個詞是陳末剛才告訴她的。從李想的記憶碎片裏提取的概念。
李浩然沉默了。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似乎在思考。
“我需要驗證。”他最終說,“你們帶着原始數據來公司。我們可以現場再做一次測試。如果數據屬實……”
“如果我父親呢?”沈清悅問。
“如果數據屬實,並且陳末同意加入我們的長期研究計劃……”李浩然頓了頓,“我可以安排沈教授轉院,到條件更好的地方。甚至可以安排你們見面。”
陷阱。明顯的陷阱。
但也是機會。
“好。”陳末忽然開口,“我們去。”
沈清悅驚訝地看着他。
“但有個條件。”陳末繼續說,“我們要帶一個人——李閻老師。他是見證人。”
李浩然的眉毛挑了挑:“李老師?他對我們有些……誤解。”
“正因爲有誤解,才需要見證。”陳末說,“而且,李老師手裏有些東西,你可能感興趣。關於李想,關於三年前的實驗,關於……初始協議。”
最後四個字,讓李浩然的臉色變了。
雖然只是瞬間的變化,很快恢復平靜,但陳末看到了。
他知道賭對了。
“你知道初始協議?”李浩然的聲音依然平穩,但多了一絲緊繃。
“我知道李想知道的一切。”陳末說,“而且我知道,你們的喚醒儀式……還缺關鍵的一環。”
沉默。漫長的沉默。
視頻那頭,李浩然站起來,走到窗邊,背對着攝像頭。他的肩膀繃得很緊。
然後他轉身,臉上重新掛上笑容。
“有意思。”他說,“下午三點,公司見。帶上李老師,帶上所有數據。我們……好好談談。”
視頻掛斷。
沈清悅看着陳末:“你在說什麼?喚醒儀式?初始協議?”
陳末沒有回答。他走到窗邊,看着外面空曠的田野。
遠處,一輛車正沿着鄉間小路駛來。黑色的SUV。
李浩然的人。來確認他們是否真的在這裏,是否真的準備合作。
“我們該走了。”陳末說,“去和李老師會合。然後……”
他沒有說完。
然後什麼?然後去赴約?去面對那個可能知道一切真相的李浩然?去踏入那個可能再也無法離開的陷阱?
手機震動。是李閻發來的信息:“材料已送出。記者已經出發,下午五點準時播出。你們那邊怎麼樣?”
陳末回復:“按計劃進行。下午三點,天啓教育總部見。”
發送。
他看着屏幕上的字,看了很久。
然後他刪除短信記錄,關掉手機。
窗外,SUV停在院門外。兩個黑衣人下車,但沒有進來,只是站在車旁,像兩尊雕塑。
監視。也是護送。
沈清悅收拾好設備,裝上車。她做得很慢,很仔細,像在拖延時間。
陳末走到那張舊椅子前,拿起放在上面的銀色吊墜。吊墜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他想起了李想,想起了那個永遠十七歲的少年。
“對不起。”陳末輕聲說,“借你的力量一用。但這一次,我不會成爲你。”
他把吊墜戴在脖子上,金屬貼在胸口,冰涼,但很快被體溫溫暖。
沈清悅發動車子。引擎的聲音在寂靜的田野裏格外響亮。
陳末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
車子駛出院子,駛上鄉間小路。黑色SUV跟在後面,保持五十米的距離。
前方,城市的天際線在晨霧中若隱若現。高樓大廈像巨大的墓碑,矗立在灰藍色的天空下。
沈清悅打開收音機。早間新聞正在播報:
“市教育局今日宣布,將啓動新一輪教育改革試點,重點關注學生的個性化發展。據悉,知名教育機構天啓教育將參與合作……”
聲音很平靜,很官方。
陳末關掉收音機。
車裏重新陷入寂靜。只有引擎的轟鳴和輪胎摩擦路面的聲音。
他閉上眼睛。
系統界面在意識中展開。那些名師的名字,那些學科圖標,那些閃爍的數據流。
但今天,他看到了新的東西。
在界面的最深處,一個從未出現的選項:
【協議回溯:是/否】
回溯什麼?回溯到什麼時候?回溯到什麼程度?
陳末不知道。
但他知道,下午三點,當他走進天啓教育總部的那一刻,這個選項,可能會成爲唯一的變數。
車子駛上高速公路,匯入早高峰的車流。
城市在歡迎他們,也在等待他們。
而真相,像一座沉在水下的冰山,只露出一角。
但這一角,已經足夠鋒利,足夠……致命。
陳末握緊了胸前的吊墜。
第一場戰鬥,即將開始。
而這場戰鬥的結局,將決定很多人的命運。
包括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