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館裏的聲波裝置還在發出低鳴，像某種不祥的背景音。林柚握着手機，指尖冰涼。電話已經掛斷，但蘇曉那句“涉嫌抄襲”還在耳邊回響，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針，扎進她心裏。
“怎麼回事？”陸星河的聲音把她拉回現實。
林柚抬起頭，看着他關切的眼神，忽然覺得這一切都很荒謬。就在幾分鍾前，他們還在談論未來，談論心意，談論星空和音樂的共鳴。而現在——
“我投給系裏年度音樂會的作品，”她的聲音有些發顫，“被指控抄襲了。”
“抄襲誰？”
“不知道。”林柚搖頭，“蘇曉只說對方發了律師函，系裏已經介入調查了。”
她想起那首作品——《獵戶座星雲敘事曲》，她花了整整三個月的心血，融入了陸星河給的數據和建議，融入了她所有關於星空的理解和感悟。每一個音符都是她反復推敲，每一個和弦都是她精心設計。
抄襲？怎麼可能？
“先別急。”陸星河的聲音很沉穩，“我送你回學校，路上慢慢說。”
他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熱可可和紙袋，另一只手輕輕扶住她的手臂。這個細微的動作讓林柚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走出天文館時，午後的陽光很刺眼。林柚眯起眼睛，忽然覺得這個世界很不真實。就像一首進行到高潮的曲子，突然被強行切斷了。
回程的地鐵上，林柚把事情經過詳細告訴了陸星河。她怎麼創作那首曲子，怎麼提交給音樂會組委會，怎麼收到入選通知，直到今天接到蘇曉的電話。
“你說你借鑑了光譜數據轉換成的聲音素材？”陸星河敏銳地抓住了重點。
“對。”林柚點頭，“就是你給我的那個文件。我采樣了一小段，用作背景音效。但那是你處理過的數據，應該不會有版權問題……”
陸星河沉默了幾秒，然後拿出手機開始搜索。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動，眉頭漸漸皺起。
“怎麼了？”林柚問。
“我給你的數據，”陸星河抬起頭，眼神嚴肅，“是公開數據庫裏的原始數據，我自己處理的算法也沒有申請專利。理論上，任何人都可以使用。”
“那爲什麼……”
“除非，”陸星河打斷她，“指控方不是針對數據，而是針對音樂本身。”
地鐵到站了。兩人隨着人流下車，快步走向學校。一路上，林柚的手機震動個不停——同學、老師、甚至不熟悉的學長學姐都發來消息詢問。抄襲的傳聞像病毒一樣在音樂系傳開了。
到達女生宿舍樓下時，蘇曉已經等在那裏。看到林柚，她立刻沖過來：
“柚柚！你終於回來了！”
“到底怎麼回事？”林柚問。
蘇曉把手機遞給她：“你看這個。”
屏幕上是一個音樂分享平台的頁面，標題是《星海之聲——原創天文主題鋼琴曲》。發布時間是兩個月前，比林柚提交作品的時間早了整整一個月。
林柚點開音頻。鋼琴聲流淌出來——開頭的動機，和弦進行，甚至中間那段全音階的處理方式，都和她的作品驚人地相似。
她的臉色一下子白了。
“這個作者是誰？”陸星河問。
“一個獨立音樂人，網名‘星軌’。”蘇曉說，“他今天上午發聲明，說你的作品和他的相似度超過70%，已經委托律師處理了。”
林柚盯着屏幕，指尖冰涼。她從來沒聽過這首曲子，從來沒關注過這個作者。可是……爲什麼會這麼像？
“我要聽一遍完整的。”陸星河說。
三人來到琴房。林柚打開電腦，找到自己的作品文件，又打開了“星軌”的那首曲子。兩首曲子並排播放。
越聽，林柚的心越沉。
確實太像了。雖然細節上有差異，但整體的構思、結構、甚至某些特定的和聲進行，都有着難以解釋的相似性。
“這不可能是巧合。”蘇曉小聲說。
“但我也確實不知道這首曲子。”林柚的聲音發啞，“我創作的時候，參考的都是天文資料和我自己的感悟。我沒有……”
她停住了，因爲連她自己都覺得解釋蒼白。
“創作過程中，你有沒有把未完成的版本發給別人看過？”陸星河問。
林柚想了想，搖頭：“我只給蘇曉聽過片段，完整的版本……我只在社團活動時彈過一次。”
她忽然想起什麼，看向陸星河。
那是兩周前，天文社活動結束後，她在那架舊鋼琴上彈給陸星河聽的。當時活動室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陸星河也想到了這一點。他的表情變得更加嚴肅。
“那天彈完後，你有沒有保存錄音？”他問。
“沒有。”林柚搖頭，“我只是即興彈了一遍，連樂譜都沒帶全。”
“那有沒有可能……”蘇曉遲疑地說，“有人偷偷錄下來了？”
琴房裏安靜下來。窗外的陽光斜照進來，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塵埃。
“我去查一下。”陸星河站起身，“林柚，你把你的創作筆記、手稿、所有相關材料都整理好。蘇曉，你去打聽一下這個‘星軌’的真實身份。”
他的語氣冷靜而果斷，像在指揮一場觀測行動。這種專業的態度讓林柚慌亂的心稍稍安定。
“陸星河。”她叫住他。
他轉過身。
“你覺得……會有人故意這麼做嗎？”她問，聲音很輕。
陸星河看着她，眼神深邃：“在查清楚之前，不要下結論。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如果真的是有人惡意陷害，事情會比想象的更復雜。”
他走到她面前，輕輕按住她的肩膀：“別怕。我們一起想辦法。”
這個簡單的動作和話語，讓林柚差點掉下眼淚。她點點頭，努力讓聲音保持平穩：
“嗯。”
接下來的幾天，林柚的生活陷入了混亂。
系裏正式通知她，在調查結果出來之前，她的作品暫時從音樂會曲目中撤下。幾個原本約好的練習時間和琴房也被取消。走在校園裏，她能感覺到周圍人異樣的目光和竊竊私語。
“就是她，抄襲的那個……”
“聽說證據確鑿啊……”
“真看不出來，平時挺安靜的一個人……”
這些話像細小的刺，扎在心上，不致命，但持續地疼。
林柚把自己關在宿舍裏，整理所有的創作材料。深藍色手稿本攤開在桌上，每一頁都記錄着她的思考和掙扎。那些反復修改的痕跡，那些寫了又擦的筆記，都是她創作過程最真實的證明。
可是，這些能說服誰呢？
手機震動，是陸星河發來的消息：「查到了‘星軌’的一些信息。方便見面嗎？」
林柚回復：「方便。我在宿舍。」
半小時後，陸星河出現在宿舍樓下。林柚下樓時，看到他站在梧桐樹下，手裏拿着一份文件。秋風吹過，落葉在他腳邊打轉。
“怎麼樣？”她快步走過去。
陸星河把文件遞給她：“‘星軌’真名陳宇，音樂制作專業畢業，現在在一家遊戲公司做音效設計。他發布那首曲子的時間確實比你早，但——”
他頓了頓：“我查了他的社交賬號記錄，發現他在你彈琴那天晚上，發過一條動態。”
林柚接過文件，看到打印出來的截圖。時間是兩周前的周四晚上十點，正是她在天文社活動室彈琴的時間。
動態內容很簡短：「在校園裏聽到一段很棒的鋼琴即興，星空主題的。靈感來了！」
下面配了一張夜空的照片，拍攝地點就在天文社活動室那棟樓附近。
林柚的手開始發抖。
“所以他確實聽到了。”她低聲說，“然後他……”
“然後他在一周後發布了自己的版本。”陸星河接話，“比你正式提交作品的時間早了半個月。”
“但這不能證明他抄襲我啊。”林柚說，“也可能是他聽了我的即興後有了靈感，創作了自己的曲子。這……不算抄襲吧？”
“理論上不算。”陸星河說，“但問題在於，他的版本發布時間比你早。在旁人看來，是你抄襲了他。”
這就是最諷刺的地方。被借鑑的人，反而成了抄襲者。
“那現在怎麼辦？”林柚問，聲音裏帶着無助。
陸星河看着她。幾天時間，她明顯憔悴了，眼底有淡淡的青色，整個人像一張繃緊的弓。
“我聯系了一個律師朋友。”他說，“他建議我們先收集所有證據，然後和陳宇溝通。如果對方願意和解，這件事可以私下解決。”
“如果他不願意呢？”
“那就只能走法律程序。”陸星河的聲音很平靜，“但那樣耗時耗力，而且……對你畢業和未來發展可能會有影響。”
林柚閉上眼睛。她想起父母期待的眼神，想起老師們的諄諄教導，想起自己爲了這場音樂會付出的所有努力。
一切都要毀了嗎？
“林柚。”陸星河輕聲說，“看着我。”
她睜開眼。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他的眼神堅定，“所以不要害怕。我會陪你一起面對。”
這句話像一道光，劈開了她心中的陰霾。林柚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飾的支持和信任，鼻子忽然一酸。
“陸星河。”她的聲音有些哽咽，“謝謝你。”
“不用謝。”他說，“這是我應該做的。”
“爲什麼？”林柚問，“爲什麼你要爲我做這麼多？”
陸星河沉默了幾秒，然後說：
“因爲我相信你。因爲我知道那些音樂來自哪裏——來自你對星空的熱愛，來自你深夜的思考，來自你一遍遍的修改和推敲。”
他往前走了一步，距離很近：
“還因爲，你對我來說，很重要。”
林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種她曾經不敢確認，但現在清晰可見的情感。
“可是你馬上就要出國了。”她說，聲音很輕。
“出國不影響我支持你。”陸星河說，“而且，正是因爲我要離開，所以我更要在離開前，幫你把這件事解決好。”
他的語氣很認真，認真到讓林柚覺得，無論前方有多少困難，只要他在身邊，就都能面對。
“那我們現在該做什麼？”她問。
“第一步，”陸星河說，“去見陳宇。”
陳宇的工作室在市中心的一棟寫字樓裏。周六下午，林柚和陸星河按照約定的時間到達。
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年輕女生，自稱是陳宇的助理。她把他們帶到一間小會議室，說陳宇馬上就來。
會議室裏很安靜，牆上掛着各種音樂海報和獲獎證書。林柚看到其中一張證書上寫着“年度最佳遊戲音效設計”，獲獎人正是陳宇。
“他好像……挺厲害的。”林柚小聲說。
“專業能力是一回事，人品是另一回事。”陸星河低聲回應。
門開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走進來。他穿着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頭發有些凌亂，看起來像是剛從工作中抽身。
“你們好，我是陳宇。”他走過來，禮貌地握手，“林柚同學是吧？這位是……”
“陸星河，天文社社長，林柚的朋友。”陸星河說，握手時力道很穩。
三人坐下。陳宇的助理端來茶水，然後退出去關上了門。
“關於那首曲子，”陳宇開門見山，“我很抱歉事情鬧成這樣。我發律師函的本意不是要針對一個學生，只是……我的作品對我來說很重要。”
他的態度比林柚想象的要平和。
“陳先生，”陸星河開口，“我們來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林柚的作品和你的作品確實有相似之處，但據我們了解，你在創作之前，曾經聽過她的即興演奏。”
陳宇愣了一下，然後點頭：“對。那天晚上我在朋友的工作室，聽到對面樓傳來鋼琴聲。曲子很有靈氣，我就隨手錄了一段。”
他拿出手機，翻出一段錄音文件：“就是這個。”
林柚接過手機，點開播放。鋼琴聲流淌出來——確實是她那天晚上彈的，不完整，有些地方因爲距離遠而模糊，但能聽出基本的旋律和和聲。
“我聽了之後很有感觸，”陳宇繼續說，“就自己試着創作了一版。但我發誓，我絕對沒有抄襲的意思。我只是……被激發了靈感。”
“那你爲什麼發布的時間比林柚提交作品的時間早？”陸星河問。
陳宇苦笑：“因爲我根本不知道她也要創作正式作品。對我來說，那只是一個靈感激蕩下的練習，我就發到平台上分享給同好。直到前幾天，有朋友告訴我，說音樂系有個學生的作品和我的很像，我才知道這件事。”
會議室裏安靜下來。林柚看着陳宇，他的表情很坦誠，不像是說謊。
“所以，”她輕聲說，“這只是一個……不幸的巧合？”
“看來是的。”陳宇點頭，“但問題是，現在外界都認爲是你抄襲了我。這對你很不公平。”
他頓了頓，認真地說：“林柚同學，我願意公開澄清這件事。我可以說明我的創作靈感來源，可以證明你的清白。”
林柚愣住了。她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
“你願意這麼做？”她問。
“當然。”陳宇說，“藝術創作最忌諱的就是剽竊。如果因爲我的無心之舉，毀了一個年輕創作者的前途，我會良心不安的。”
他看向陸星河：“陸社長，我聽說你這邊收集了很多證據？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可以一起整理一份聲明，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清楚。”
陸星河點頭：“可以。我有林柚完整的創作過程記錄，包括手稿、修改筆記、以及她請教我的天文數據的記錄。這些都可以證明她是獨立創作。”
“太好了。”陳宇鬆了口氣，“那我們就這麼辦。我馬上聯系我的律師，撤銷之前的指控，然後我們聯合發聲明。”
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地順利。離開工作室時，林柚還有一種不真實感。
“就這麼……解決了？”她問陸星河。
“還沒完全解決。”陸星河說，“聲明發出去後，還要看系裏和學校的反應。但至少，最困難的一步已經邁過去了。”
傍晚的陽光很好，把街道染成暖金色。兩人並肩走着，影子在身後拉得很長。
“謝謝你。”林柚忽然說，“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說過，我會陪你一起面對。”陸星河轉頭看她，“而且，這件事也讓我意識到……”
他停頓了一下。
“意識到什麼？”林柚問。
“意識到我有多在意你。”陸星河說，聲音很輕，“看到你被冤枉，被議論，我比你更難受。想爲你做點什麼，想保護你，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的才華和價值。”
林柚停下腳步。她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種毫不掩飾的情感和堅定。
“陸星河。”她輕聲說，“在你出國之前，我們……算是在一起嗎？”
問題問出口的瞬間，她的心跳得很快。
陸星河也停下腳步。他轉過身，面對着她。夕陽的光照在他臉上，給他整個人鍍上一層溫暖的光暈。
“林柚。”他說，聲音很認真，“我喜歡你。不是對才華的欣賞，不是對朋友的關心，是想要和你在一起的那種喜歡。”
他的話語很簡單，但每個字都像落在林柚心上。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問。
“不知道。”陸星河誠實地說，“也許是從第一次聽你直播的時候，也許是從你闖進天文社的時候，也許是從看你認真記錄星空的時候。等我意識到的時候，這份感情已經深到……無法忽視了。”
他往前走了一小步，距離更近了：
“所以，如果你願意，我想和你在一起。即使我馬上要出國，即使我們要面對三個月的分離，我也想和你確定關系。”
林柚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種她從未見過的溫柔和期待。她想起這段時間的點點滴滴——他在遊戲裏的守護，他在現實中的支持，他在她最困難時刻的陪伴。
“陸星河。”她說，“我也喜歡你。”
話說出口的瞬間，她看到陸星河的眼睛亮了起來，像夜空中最亮的星。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問，嘴角揚起笑容。
“也不知道。”林柚也笑了，“也許是從你說‘音樂不需要遵守物理定律’的時候，也許是從你在遊戲裏默默幫我的時候，也許是從你在星空下說‘你的音樂讓我看到了看星雲的人的心情’的時候。”
她頓了頓，鼓起勇氣：“所以，我願意。我願意和你在一起，願意等你回來。”
陸星河看着她，眼神溫柔得能讓冰雪融化。他伸出手，輕輕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很暖，掌心有細微的繭——是長期操作儀器和敲鍵盤留下的。
“那這三個月，”他說，“我們好好珍惜。”
“嗯。”林柚點頭，回握他的手。
兩人就這樣牽着手，在夕陽下的街道上慢慢走着。誰都沒有說話，但一種溫暖而堅實的感情，已經在無聲中建立起來。
一周後，聯合聲明發布了。
陳宇詳細說明了自己靈感的來源，並附上了那天晚上錄到的片段。陸星河整理了林柚完整的創作過程記錄，包括手稿、修改筆記、以及她爲了創作而進行的天文觀測記錄。
聲明最後，陳宇寫道：“藝術創作從來不是孤島。靈感可以來自任何地方——一段偶然聽到的旋律，一片星空，一個故事。林柚同學的作品和我的作品確實有相似之處，但這源於我們對同一片星空的熱愛和感悟，而不是抄襲。我在此鄭重澄清，並對因此事給林柚同學帶來的困擾表示歉意。”
聲明發布後，輿論開始反轉。系裏重新審查了林柚的作品，確認了她的原創性，並將她的作品重新列入音樂會曲目。
那些曾經議論她的人，現在開始稱贊她的才華和堅持。但林柚已經不在乎了。
她知道，最重要的是那些真正相信她、支持她的人——蘇曉，陸星河，還有最終選擇公正的陳宇。
音樂會的前一天晚上，林柚在琴房做最後的練習。陸星河推門進來，手裏拿着一個小盒子。
“緊張嗎？”他問。
“有一點。”林柚承認，“但更多的是……釋然。”
陸星河走到她身邊，把小盒子遞給她：“送你的。明天的演出，加油。”
林柚打開盒子，裏面是一條項鏈。吊墜很特別——是一小片深藍色的玻璃，裏面封着一顆微小的、發着光的顆粒。在燈光下，那顆顆粒像星辰一樣閃爍。
“這是……”她驚訝地問。
“隕石碎片。”陸星河說，“真正的星星。我把它封裝在玻璃裏，讓它永遠不會消失。”
林柚拿起項鏈，指尖觸碰到冰涼的玻璃。裏面的光點微微閃爍，像在呼吸。
“幫我戴上好嗎？”她輕聲說。
陸星河接過項鏈，走到她身後。他的手指輕輕拂過她的脖頸，將項鏈扣好。動作很輕柔，像在對待一件珍貴的藝術品。
戴好後，他卻沒有立刻退開，而是從身後輕輕抱住了她。
這是一個很輕的擁抱，幾乎只是手臂的環繞。但林柚能感覺到他的體溫，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像雪鬆一樣幹淨的氣息。
“明天我會在台下看着你。”他在她耳邊輕聲說。
“嗯。”林柚點頭，靠在他懷裏。
琴房裏很安靜，只有他們的呼吸聲。窗外的夜空很清澈，能看到幾顆明亮的星。
“陸星河。”林柚忽然說。
“嗯？”
“你出國後，我們怎麼聯系？”
“每天視頻。”陸星河說，“我給你看美國的星空，你彈琴給我聽。就像現在這樣，只是隔着屏幕。”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三個月後。”陸星河說，“正好是寒假。我訂了除夕前一天的機票。”
林柚轉身，面對着他。琴房的燈光不算明亮，但足夠她看清他臉上的每一寸表情。
“那我等你。”她說，“等你回來，我們一起看春節的星空。”
陸星河看着她，眼中有着深深的不舍和溫柔。他抬起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頰：
“林柚，這三個月，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繼續創作，繼續看星星，繼續……做那個讓我心動的你。”
“你也是。”林柚說，“在那邊，也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總熬夜處理數據，記得按時吃飯。”
“好。”陸星河點頭，然後俯身，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很輕的吻。
像羽毛拂過，溫柔而珍重。
“這是預支的，”他說，“等我回來，再補上正式的。”
林柚的臉紅了，但心裏滿是甜蜜。
第二天晚上，學校音樂廳座無虛席。
林柚坐在後台，手指輕輕撫摸着胸前的項鏈。隕石碎片在舞台燈光的照射下微微發光，像一顆私有的星星。
主持人報幕：“接下來，請欣賞鋼琴獨奏——《獵戶座星雲敘事曲》，作曲及演奏：林柚。”
掌聲中，林柚走上舞台。燈光打在她身上，很溫暖。她在鋼琴前坐下，調整了一下座椅，然後抬眼看向觀衆席。
第一排，陸星河坐在那裏，身邊是蘇曉和周嶼。看到她看過來，他微微點頭，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驕傲和支持。
林柚深吸一口氣，手指落在琴鍵上。
音樂流淌出來。開頭是緩慢而空曠的旋律，像光在真空中孤獨地旅行。然後逐漸加入復雜的和聲，像星雲中氣體的流動和碰撞。
中段，她加入了從陸星河給的數據中獲得的靈感——用不規則的節奏模擬引力場的作用。這段曾經讓她糾結了很久，但現在彈起來，卻異常流暢。
最後一段，是關於“抵達”的釋然。音樂從復雜回歸簡單，從混亂回歸秩序。最後一個和弦落下時，林柚的手指停在琴鍵上，久久沒有移開。
音樂廳裏安靜了幾秒，然後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林柚起身鞠躬，目光再次投向陸星河。他也在鼓掌，眼神明亮，嘴角帶着清晰的笑容。
演出很成功。結束後，很多老師和同學過來祝賀。林柚一一回應，但心裏最想見的，是那個人。
在音樂廳外的走廊裏，她終於找到了他。陸星河站在那裏，手裏拿着一束小小的滿天星。
“送你的。”他說，“演出很完美。”
林柚接過花，聞了聞淡淡的香氣：“謝謝。”
“尤其是最後一段。”陸星河說，“那種‘抵達’的感覺，比我上次聽到的更加……圓滿。”
“因爲現在，”林柚看着他，“我知道有人在等我抵達。”
陸星河的眼神溫柔下來。他伸出手，輕輕握住她的手：
“我會一直等。無論距離多遠，時間多長。”
兩人並肩走出音樂廳。夜空很清澈，能看到銀河淡淡的光帶。獵戶座高懸在天頂，腰帶上的三顆星排成一條直線。
“看。”陸星河指着天空，“你的星星。”
林柚抬頭，看着那片她爲之創作音樂的星雲。雖然肉眼看不見，但她知道，它就在那裏。
在1344光年外，靜靜地發光。
就像有些感情，即使隔着時間和距離，也依然存在，依然明亮。
“陸星河。”她輕聲說。
“嗯？”
“等你回來，我們一起去看真正的獵戶座大星雲。用望遠鏡看。”
“好。”陸星河點頭，握緊了她的手，“一言爲定。”
夜色漸深，星空越來越亮。而他們的故事，就像那些星星的光，剛剛開始漫長的旅行。
但這一次，他們知道，無論旅途多遠，終點總會有人在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