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車的鳴笛聲漸漸遠去，晨霧徹底散開，陽光落在巷子裏的碎石上，折射出細碎的光，卻驅不散空氣裏殘留的腐臭與陰冷。
謝燼靠在斑駁的牆壁上，抬手按住後背的傷口，血腥味混着陽光的味道，彌漫在鼻尖。
沈糯蹲在一旁，指尖摩挲着沙漏冰涼的外殼，裏面的紅沙只剩下薄薄一層，連覆蓋底部都勉強，黃銅表面隱隱泛起的寒氣，順着指尖往骨頭裏鑽。
“腕表沒提示紅沙怎麼補充。”沈糯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她抬頭看向謝燼，眼底凝着一層寒霜，“但副本裏的紅沙能中和執念，說不定和怨靈殘留的怨念有關。”
謝燼的目光落在腕表屏幕上，共享權限開啓後，上面隱約浮現出幾處淡淡的紅點，那是未消散的怨念聚集地。他抬手點了點其中最亮的一個，紅點閃爍的頻率快得人心慌：“城西舊校區，那裏的怨念濃度最高，是個燙手山芋。”
話音剛落，巷口的陰影裏突然傳來一聲低笑，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的沙啞：“兩個小家夥倒是有眼光，可惜那地方，可不是你們能隨便闖的。”
兩人瞬間警惕起來，謝燼反手握住鋼管，沈糯也攥緊了驗屍鉗，目光齊刷刷投向陰影處。一道高大的身影緩步走出來，男人穿着洗得發白的迷彩服，肌肉線條緊實，臉上一道疤痕從眉骨延伸到下頜，眼神銳利如鷹，手裏把玩着一把軍刺，軍刺上的寒光晃得人眼暈。
“陳傑，退役傭兵。”男人扯了扯嘴角，目光掃過兩人身上的傷口和手裏的沙漏，眸色微動，“也是個‘異類’，追蹤這股怨念來的。”
沈糯的眉頭皺得更緊，她能感覺到男人身上沒有怨念，只有一股常年在生死邊緣打滾的煞氣。
謝燼沒說話，只是握着鋼管的手緊了緊，眼底的警惕卻淡了幾分——這人身上的氣息，和他們是一路的。
三人沒再多說，簡單收拾了一下，就朝着城西舊校區趕去。
路上很安靜，街道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沒人注意到這三個渾身狼狽的人。
只是偶爾有風吹過，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腐臭味，讓沈糯的胃裏一陣翻涌——那些被詛咒波及的路人，雖然恢復了理智，可怨念的殘留，還在城市的角落裏悄悄滋生，像一張無形的網。
舊校區的鐵門早已鏽跡斑斑，被一把大鎖鎖着，鎖孔裏塞滿了泥土和發黑的苔蘚。謝燼剛要抬手砸鎖，陳傑卻搶先一步，軍刺寒光一閃，鎖頭就斷成了兩截，動作幹淨利落得不像話。
“小心點。”陳傑率先推門而入，聲音壓得極低，“這裏的怨魂，比血色教學樓裏的凶多了，當年那場火災，可不是意外。”
鐵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一股濃重的黴味和焦糊味撲面而來，嗆得人喉嚨發緊。
操場上的雜草長得比人還高，枯黃的草葉間，散落着一些燒焦的書本和破爛的校服碎片，風一吹，碎片就跟着打旋，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有人在哭。籃球架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籃板碎裂，露出裏面生鏽的鐵絲，在陽光下泛着冷光，像一只猙獰的手。
教學樓的牆壁上，還殘留着當年火災的痕跡，熏得發黑的牆面層層剝落，露出裏面慘白的磚，像是一張被扒開皮的臉。
牆面上隱約能看到一些模糊的手印，黑褐色的，像是被燒焦的人手印上去的，密密麻麻，看得人頭皮發麻。
腕表屏幕上的紅點越來越亮，跳動的頻率幾乎和心跳同步，指引着他們朝着教學樓的方向走去。
剛走到樓梯口，沈糯就猛地停下腳步，她攥緊了驗屍鉗，指尖因爲用力而泛白，聲音壓得像耳語：“有人，不……有東西在上面。”
謝燼和陳傑同時停下，三人的目光齊刷刷掃過樓梯間的陰影。
那裏，蜷縮着一個穿着校服的女孩，她的頭發亂糟糟的，黏着燒焦的布條，懷裏抱着一個破舊的布娃娃，正低着頭，嘴裏念念有詞，聲音又細又尖，像指甲刮過玻璃。
聽到腳步聲，女孩緩緩抬起頭。
那是一張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皮膚緊緊貼在骨頭上，眼窩凹得很深，黑洞洞的眼眶裏沒有眼珠，只有濃稠的黑霧在翻涌。她的脖頸上，有一道細細的勒痕，紫黑色的，和血色教學樓裏那具骸骨的傷痕，一模一樣。
“我的娃娃……”女孩的聲音輕飄飄的，帶着哭腔，又尖又細，“它髒了……你們幫我洗洗好不好？”
她懷裏的布娃娃，半邊身子被燒得焦黑，露出裏面發黑的棉絮，眼睛的位置縫着兩顆黑色的紐扣，此刻正“看”着三人，紐扣上沾着黑紅色的黏液，順着娃娃的臉頰往下滴，落在地上，發出“滋滋”的聲響，腐蝕出一個個小坑。
謝燼的眸色一沉，握着鋼管的手青筋暴起。陳傑的臉色也凝重起來，軍刺橫在胸前，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是當年被燒死的學生，執念凝成的怨魂，這怨氣……夠強的。”
女孩突然尖叫一聲，抱着布娃娃朝着三人撲來。
她的速度極快，身後拖着長長的黑霧，黑霧所過之處，地上的草葉瞬間枯黃發黑。布娃娃的紐扣眼睛裏，射出兩道猩紅的光，直逼沈糯的面門——它盯上了沈糯手裏的沙漏。
“小心！”陳傑低喝一聲，軍刺率先出鞘，寒光一閃，精準地刺向黑霧。黑霧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翻涌着後退了幾步。
謝燼反應迅速，鋼管橫掃而出，暗紅色的光芒從鋼管尖端蔓延開來，正砸在女孩的肩膀上。
黑霧一陣翻涌，女孩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懷裏的布娃娃卻“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就在布娃娃落地的瞬間，一道暗紅色的光芒從娃娃裏閃過，和沙漏裏紅沙的光芒如出一轍。
“是紅沙！”沈糯低呼一聲，不顧女孩的嘶吼，快步沖過去，撿起了那個布娃娃。指尖觸碰到娃娃的瞬間，一股刺骨的寒意順着指尖竄上來，她的手猛地一顫，差點把娃娃扔出去——娃娃的身體裏，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動。
她咬着牙，撕開娃娃燒焦的布料，裏面果然藏着一個小小的油紙包，油紙包被血水泡得發黑，打開一看，裏面全是暗紅色的沙礫，正是他們要找的紅沙。
沙礫泛着淡淡的紅光，卻透着一股陰冷的氣息，像是無數只冰冷的手，在抓撓着人的皮膚。
女孩看到油紙包被打開，情緒變得更加狂暴，她不顧鋼管和軍刺的攻擊，瘋了一樣朝着沈糯撲來，黑洞洞的眼眶裏翻涌着黑霧：“那是我的！還給我！那是我用命換來的！”
陳傑皺眉，軍刺上泛起寒光，狠狠刺向女孩的本體。謝燼也跟着發力，鋼管上的暗紅色光芒暴漲，穿透了黑霧，直接擊中了女孩的胸口。
女孩的身體一陣劇烈的顫抖，黑霧快速消散，露出她原本的模樣——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穿着幹淨的藍白校服，眼裏滿是淚水和絕望。
她看着沈糯手裏的油紙包，露出了一抹釋然的笑，聲音輕得像風：“終於……有人能幫我了……當年的火……不是意外……”
話音落下，女孩的身體化作點點光斑，消散在空氣中。
沈糯看着手裏的油紙包，心裏五味雜陳。這些紅沙，是怨魂的執念所化，也是能補充沙漏的關鍵。
陳傑走過來，看着油紙包裏的紅沙，眸色深沉：“看來補充紅沙的辦法，就是收集這些含着執念的怨魂遺物。不過這地方……”他的目光掃向教學樓深處，眉頭皺得更緊，“裏面的東西，比這丫頭凶多了。”
沈糯點點頭，將紅沙小心翼翼地倒進沙漏裏。隨着紅沙的注入，黃銅外殼漸漸泛起一層溫熱的光芒，原本稀薄的紅沙，很快就恢復了大半。
腕表的屏幕再次亮起：【沙漏紅沙已補充，異類權限新增：可收納低階怨魂執念。】
就在這時，教學樓深處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像是有什麼東西被撞碎了。緊接着，一股比之前濃烈百倍的怨念，鋪天蓋地地涌了過來，黑霧翻涌着從樓道裏漫出來，帶着濃重的焦糊味和血腥味，瞬間籠罩了整棟教學樓。
腕表屏幕上的紅點，瘋狂地閃爍起來，亮得刺眼。
陳傑的臉色徹底變了，他握緊軍刺，聲音裏帶着一絲凝重：“麻煩了，我們把裏面的東西吵醒了。”
謝燼的眸色沉得像墨，他握緊鋼管，抬頭看向漆黑的樓道深處，那裏，似乎有一雙眼睛，正隔着黑霧，冷冷地盯着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