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敗的東廂房裏,氣氛凝滯到了極點,空氣裏還殘留着昨夜安神香淡淡的味道。
婦女主任李大腳是個直腸子,平日裏雖是大嗓門,此刻看着這屋裏的光景,聲音都不自覺放輕了。
她把那扇四面漏風的破木門一關,轉過頭,看着瘦弱的林晚,眼裏閃過一絲不忍。
“晚丫頭,得罪了!這是爲了給你自證清白,嬸子也是沒辦法。”
林晚很是配合,神色坦然地張開雙臂:
“大腳嬸,您盡管搜,哪怕把衣服扒了也沒事。”
“只要能證明我沒拿那錢,哪怕是一針一線,我都認!”
周玉蘭縮在床角,雙手死死攥着那滿是補丁的衣角,想說什麼卻被林晚一個安撫的眼神止住了。
李大腳嘆了口氣,手上的動作卻沒含糊。
畢竟外面幾十雙眼睛盯着,她得公事公辦。
從上衣口袋到褲腰內側,再到早已磨薄了的鞋墊底下,每一處縫隙都沒放過。
幾分鍾後,門“吱呀”一聲開了。
李大腳走出來,對着院子裏的衆人搖了搖頭:
“搜遍了!晚丫頭身上除了倆扣子,比臉還幹淨!”
“別說一百塊,連一分錢都沒有!就連那兜裏的灰都讓我給抖出來了!”
孫桂英正倚在正房門口等着看好戲,臉上那抹得意的冷笑瞬間僵在了褶子裏。
怎麼可能沒有?那一百塊錢還能長翅膀飛了?
緊接着,治保主任趙鐵柱也灰頭土臉地從屋裏鑽了出來,手裏拿着根捅老鼠洞用的黑乎乎的燒火棍。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臉無奈地對着村長攤手:“村長,這屋裏……真沒法藏錢。”
“四面漏風,除了那張破床和一個空櫃子,啥也沒有。”
“連老鼠洞我都捅了三回,除了兩只死耗子,屁都沒有!這二房……是真窮啊!”
院子裏瞬間炸開了鍋。
“哎喲,作孽啊,看來這二房是真的沒拿錢啊!你看那屋破的,耗子進去都得含着眼淚出來。”
“可不是嘛,那可是一百塊大票子,要是真藏在屋裏,李大腳和趙鐵柱那火眼金睛能看不見?”
“既然林晚沒拿,那錢去哪了?難道真遭了外賊?”
村民們的眼神變了,原本的看熱鬧變成了懷疑。
那一道道目光若有若無地飄向了站在正房門口、神色慌張的孫桂英和林嬌身上。
林晚見時機成熟,再次“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指着孫桂英那雙沾滿泥土的黑布鞋。
“村長伯伯!既然我屋裏沒有,那就是賊還沒來得及跑遠!或者……或者賊就把錢藏在這個院子裏了!”
“而且……剛才我就覺得奇怪,昨晚沒下雨,這院子裏也沒泥坑,怎麼奶奶的鞋底上沾了這麼多溼泥巴?”
“這泥巴顏色深黑,還帶着點腥氣……這分明是……分明是去過後面菜園子或者牆根底下的爛泥!”
衆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向孫桂英的腳上。
她的那雙老布鞋邊緣,沾着一圈暗沉沉的溼泥,在這幹燥的黃土地面上顯得格外扎眼。
孫桂英下意識地把腳往回縮了縮,想要藏在褲腿底下。
昨晚她確實去過牆根底下,那是爲了給李二狗開後門,那地方陰暗潮溼,常年不幹。
可這話打死她也不能說,說出來那就是不打自招,勾結外男賣兒媳婦,還要不要老臉了?
“你……你這死丫頭胡咧咧什麼!我起夜去茅房踩的不行啊?”
孫桂英色厲內荏地吼道,眼神明顯有些慌亂,不敢直視衆人的眼睛。
她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去摸腰間那串鑰匙,想去確認一下牆夾層裏的東西還在不在。
手剛抬到一半,想起這麼多人看着,尤其是林晚正死死盯着她。
她硬生生停住了動作,順勢變成了拍打褲腿上的灰塵,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看什麼看!老娘去茅房還得跟你們匯報啊!”
村長皺着眉頭,手裏那杆煙袋鍋子在鞋底磕了磕,磕出了一地的火星子:
“孫桂英,既然林晚那屋搜不出來,爲了公平起見,你們大房那屋,還有這正房,也都得搜搜!”
“你說啥?!”
孫桂英直接從地上蹦了起來,指着村長的鼻子就罵,唾沫星子亂飛。
“好你個趙大炮!憑啥搜我的屋?這是我家!誰敢動我的東西試試!”
她一邊罵,一邊往正房門口一堵,張開雙臂,眼神凶狠。
“我看誰敢進!要想進這屋,先從我屍體上跨過去!我看哪個不怕死的敢動我的東西!”
林嬌也急了,這要是搜出點什麼不該搜的,或者把她那點見不得光的小秘密搜出來怎麼辦?
她沖上來幫腔,一臉的囂張跋扈。
“就是!憑什麼搜我們的屋?林晚丟了錢那是她自己沒本事,關我們什麼事?”
“你們這是私闖民宅!我要去公社告你們!”
這一老一少撒潑打滾的架勢,反而讓周圍的村民更加懷疑了。
“這就奇怪了,剛才喊着要搜林晚屋子的時候,那叫一個積極,恨不得把人家皮都扒了。現在輪到自己了,咋就這副要死要活的樣?”
“我看啊,搞不好就是家賊難防!那是孫女的賣命錢,這當奶奶的要是黑了心,也不是幹不出來!以前她不就經常扣二房的口糧嗎?”
林晚也不哭了,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土,眼神清冷地看着孫桂英。
“奶奶,您這麼不想讓大家搜,是因爲那一百塊錢就在您屋裏吧?”
“您口口聲聲說我是賊,現在大家夥都看着,您要是不讓搜,那就是心虛!那就是坐實了您偷孫女彩禮的名聲!”
她頓了頓,聲音幽幽地,卻讓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到時候陸家來接人,我就只能跟陸團長說,彩禮被奶奶吞了,我媽的救命錢也被奶奶扣下了。您猜,陸團長那種在戰場上殺過敵的暴脾氣,會不會帶人把這房子給拆了?”
提到“陸團長”三個字,孫桂英的氣焰瞬間矮了半截。
那是帶兵打仗的閻王爺,聽說殺人不眨眼的,她哪敢惹?
而且現在全村人都看着,要是她死活不讓搜,這屎盆子可就真扣在她頭上了,以後她在村裏還怎麼做人?
“好!搜就搜!”
孫桂英咬碎了後槽牙,惡狠狠地瞪了林晚一眼。
心想反正錢不在她這兒,只要不開那個牆夾層,誰也別想找到她的寶貝。
她做得那麼隱蔽,連死鬼老頭子活着的時候都不知道。
“但是把醜話說在前頭!要是搜不到,這死丫頭必須給我磕頭認錯,滾出林家!以後這家裏沒她這號人!”
村長懶得聽她廢話,大手一揮,威嚴地命令道:
“治保主任,帶人進去!手腳麻利點!林嬌那屋也別放過!”
趙鐵柱帶着兩個民兵,大步流星地走進了正房。
院子裏靜得落針可聞,只有孫桂英粗重的喘息聲。
她死死盯着門口,心裏不停地安慰自己:沒事,沒事,那夾層做得隱蔽,除了她沒人知道……
就在這時,屋內突然傳出一聲驚雷般的怒吼,震得房頂的灰都簌簌往下落。
“我的老天爺!大家夥快來看看!這是啥?這是人幹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