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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樹枝掛住不斷滾落身體的那一刻,沈知瑾閉緊雙眼,徹底暈了過去。
她已經做好了去見姐姐的準備。
可自己卻仿佛墜入一條溫暖的河流,即將上岸的那一刻,似乎被人猛地推了一把。
那個熟悉的聲音帶着無盡的溫柔裹挾着她。
“還不是時候......”
沈知瑾再次溺入那片溫柔深處。
當她徹底睜開眼的那一刻,看見的卻是已經恢復所有神志的溫予謙。
此時的溫予謙眼裏沒了那股瘋狂,居然跟之前那副熟悉的模樣一樣,溫柔地注視着她。
“知瑾......”
他叫着她的名字,沈知瑾心中卻沒了任何波瀾。
愛也好,恨也罷,都在跳下懸崖的那一瞬間燃燒殆盡。
她只想離開。
立刻,永遠。
她偏頭,躲開了他試圖觸碰她臉頰的手指。
溫予謙的手僵在半空,眼底掠過一絲清晰的痛楚。
他緩緩坐下,俯身靠近,聲音壓得很低,帶着一種奇怪的的鄭重。
“知瑾,你聽我說......你懷孕了。”
沈知瑾猛地轉回頭,瞳孔緊縮,難以置信地瞪着他。
“怎麼可能?你不是結扎了麼?”
溫予謙耐心解釋。
“是......但我也向醫生諮詢過了,這種概率也不是沒可能。”
“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是在上個月十三號懷上的......”
他握住她冰涼僵硬的手,指尖因爲極力壓抑的情緒而微微顫抖,每個字都像是從熾熱的胸腔裏擠壓出來。
“那天......是知羽的生日。”
沈知瑾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
她看着眼前男人眼中那熟悉而可怕的狂熱再次燃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駭人。
“她一定是知羽的轉世啊!”
沈知瑾猛地抽回手,朝着眼前的男人怒吼。
“溫予謙,你病了!病得不輕!這世界上不存在什麼轉世!你瘋了!”
可溫予謙置若罔聞。
他眼中跳動着不容置喙的狂熱,仿佛已經親眼看見了沈知羽借由這個胚胎重生。
“我沒瘋!這個孩子就是上天送給我的!這是天意!知瑾,你難道不愛你姐姐麼?你好好養着,這是我們唯一重新見到知羽的機會......”
沈知瑾再怎麼想姐姐,也不會如此瘋魔。
可無論她怎麼抗拒,溫予謙依舊絲毫不聽。
他寸步不離,將病房變成了更精致的牢籠。
窗戶鎖死,手機被收,連護士查房他都緊緊盯着。
他以“保胎”爲名,給她用上最昂貴的藥物,安排最精密的檢查,不允許她下床走動,仿佛她不是一個活人,而是一具需要精心維護的珍貴培養皿。
每一次胎心監護的跳動,都讓溫予謙眼中的光更亮一分,卻讓沈知瑾的心更冷一寸。
這個孩子,在她腹中越長越大,卻越來越像一個異物,一個將她永遠釘死在“沈知羽替身”命運上的詛咒。
她必須離開。
而離開的第一步,就是摧毀肚子裏這個......不應該存在的孩子。
她開始偷偷減少溫予謙遞來的營養劑攝入,在無人注意時用力按壓腹部,甚至在某次撞到櫃角後,拒絕了溫予謙急切要求做的詳細檢查。
機會終於來臨。
一次常規B超檢查後,趁溫予謙被醫生短暫叫走,她咬着牙,用盡全身力氣,從檢查床上翻滾下來,狠狠摔向冰冷堅硬的地磚。
一次,兩次......劇痛瞬間攫住她,冷汗浸透病號服,溫熱的液體順着腿間涌出。
“不!!!”
溫予謙沖回房間,看到的便是這觸目驚心的一幕。
他目眥欲裂地撲過來,想要抱起她,卻被她眼中冰冷的決絕釘在原地。
手術室刺眼的白光下,沈知瑾緊閉雙眼,感受着體內那份不應存在的牽連被徹底剝離。
身體很痛,心裏卻是一片荒蕪的空洞。
她輕輕念了一聲。
“對不起......”
不知過了多久,手術結束,她被推出來時臉色慘白如紙。
溫予謙像一尊瞬間風化的石像,僵在走廊中央。
他死死盯着她,眼中翻涌着震驚、崩潰,以及一種信仰崩塌般的瘋狂絕望。
沈知瑾緩緩轉過臉,看向他。
她的眼神平靜得可怕,如同一談死水。
她用盡最後的力氣,聲音輕得像嘆息,卻清晰地穿透了醫院的死寂。
“溫予謙......”
“現在,可以放過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