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坤寧宮,暖閣。
上等的龍涎香,在鎏金的獸首香爐中,升騰起嫋嫋青煙,將整個暖閣都熏染得溫暖而曖昧。
朱由檢斜倚在鋪着厚厚波斯地毯的軟榻上,一手支着頭,一手端着一杯西域進貢的葡萄酒,眼神迷離,姿態慵懶到了極點。
他的面前,是一場堪稱活色生香的樂舞。
幾名身段妖嬈的宮廷舞姬,穿着薄如蟬翼的紗衣,正隨着悠揚的絲竹之聲,翩翩起舞。
而在他的身側,一左一右,坐着兩位絕色佳人。
一位,是風韻猶存,眉宇間帶着一絲幽怨與無奈的懿安皇後,張嫣。
另一位,則是英氣勃勃,卻被強迫穿上宮裝,臉上寫滿了不情願的孫秀寧--前三邊總督孫傳庭的長女。
“皇嫂,嚐嚐這個,吐魯番新貢的馬奶葡萄,甜得很。”
朱由檢捏起一顆晶瑩剔透的葡萄,親自遞到張嫣的唇邊,動作親昵,眼神中卻帶着不容拒絕的霸道。
張嫣俏臉一紅,下意識地想要躲閃,但迎上朱由檢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最終還是羞赧地張開了嘴,將葡萄含了進去。
一股清甜的汁液,在口中爆開。
但她的心裏,卻比黃連還要苦。
她名義上是皇嫂,是太後,卻被這個名義上的小叔子,軟禁在這坤寧宮中,過着這種形同禁臠的荒唐日子。
“還有你,秀寧。”朱由檢又轉向另一邊,看着一臉倔強的孫秀寧,笑道:“別整天繃着個臉,像朕欠了你八百萬兩銀子似的。你爹在陝西剿匪,軍餉可都是朕出的。來,笑一個給朕看看。”
孫秀寧咬着嘴唇,別過頭去,冷冷道:“陛下若要殺我,悉聽尊便。但要我在此與你......同流合污,恕難從命!”
“同流合污?”朱由檢哈哈大笑起來,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
他一把捏住孫秀寧的下巴,強迫她轉過頭來,看着自己的眼睛。
“你以爲朕這是在做什麼?在享樂?在墮落?”
他的聲音,依舊帶着笑意,但眼神深處,卻是一片冰冷的深淵。
“你錯了。”
“朕這是在......辦公。”
“辦公?”孫秀寧一臉的難以置信。
“對,辦公。”朱由檢鬆開手,端起酒杯,輕輕晃動着裏面殷紅的液體。
“你看,朕待在這坤寧宮,不上朝,不見臣子,只顧着享樂。”
“外面的那些‘忠臣’們,是不是就都跳出來了?”
“那些平日裏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的家夥,是不是就都覺得,朕昏聵可欺,可以對朕的私生活指手畫腳了?”
他看了一眼垂首立在不遠處的內侍,淡淡問道:“今天,又有多少人上書,罵朕是昏君?”
那內侍連忙躬身道:“回陛下,今日司禮監共收到奏疏三十七本,其中三十六本,是彈劾陛下您......沉迷女色,荒廢朝政的。”
“哦?還有一本不是?”朱由檢來了興趣。
“是......是首輔黃立極的奏疏。”內侍遲疑了一下,說道:“黃首輔說......說天氣轉涼,請陛下您......注意保暖,切勿着涼。”
“噗--”
朱由檢一口酒差點噴出來。
他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叮!恭喜宿主魂穿一旬後,終於開始認真擺爛享受了......】
【首次獎勵大禮包:延壽十年,命定的十七年後煤山上吊,天子守國門之危機,暫時延後十年!】
就在這時,沒啥存在感的‘末皇擺爛長生系統’,非常激動地發出提示音!
“哈哈哈!好!好一個黃首輔!好一個股肱之臣!”
“你們聽聽,你們聽聽!”他指着外面,對張嫣和孫秀寧說道:“這就是朕的內閣首輔!這就是大明的朝堂!”
他的笑聲,漸漸變冷。
“一群趨炎附勢,見風使舵的軟骨頭!”
“一群只知固守門戶之見,黨同伐異的僞君子!”
“還有一群,像黃立極這樣,毫無廉恥,只會溜須拍馬的......蟲豸!”
“蟲豸”兩個字,他說得極重,眼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鄙夷與厭惡。
孫秀寧和張嫣都愣住了。
她們第一次看到,這個看似“擺爛”的皇帝,眼中流露出如此清醒,如此深刻的......厭惡。
“朕若天天坐在奉天殿,聽着這群蟲豸在耳邊嗡嗡作響,與他們爭論什麼‘祖宗之法’,辯論什麼‘與民休息’,那才是真正的荒廢朝政!”
朱由檢冷哼一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朕就是要讓他們跳!讓他們鬧!”
“朕就是要看看,這滿朝文武,到底有多少是人,多少是鬼!”
“朕就是要讓魏忠賢那條老狗,借着這個機會,把那些自以爲是的蒼蠅,都給朕拍死!”
“只有把這些蟲豸都清理幹淨了,朕的朝堂,才能有一片清淨之地,才能真正做點事情!”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着紫禁城上空那灰蒙蒙的天。
“跟這樣的一群蛀蟲在一起,怎麼可能搞好大明政治?”
他的聲音裏,帶着一絲深深的疲憊,和一種旁人無法理解的孤獨。
孫秀寧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她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這個年輕的皇帝。
他不是昏君,更不是暴君。
他像一個最高明的棋手,用一種最極端,最瘋狂的方式,在清洗着一個已經腐爛到骨子裏的棋盤。
而他所有的“擺爛”與“荒唐”,都只是他用來掩蓋真實目的的......保護色。
......
與此同時,內閣。
首輔黃立極,正襟危坐,一臉嚴肅地聽着幾位閣臣的抱怨。
“首輔大人!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次輔施鳳來一臉痛心疾首,“陛下沉湎後宮,不理朝政,將國事盡數托付於閹黨!如今魏忠賢那條老狗,借着‘清君側’的名義,大肆抓捕朝臣,弄得是人心惶惶,朝野震動啊!”
“是啊首輔!”另一位閣老也附和道,“錦衣衛那些鷹犬,如同瘋狗一般,四處抄家!昨日,連吏科給事中李大人,都因爲上書勸諫,被下了詔獄!這......這簡直是聞所未聞的暴行!”
“我等身爲內閣大臣,若再不發聲,匡扶正道,將來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是慷慨激昂,仿佛個個都是爲國爲民的忠臣。
黃立極聽着,只是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吹了吹茶葉,一言不發。
等他們說得差不多了,他才緩緩放下茶杯,抬起眼皮,慢條斯理地說道:
“諸位說的,都有道理。”
“但是,你們想過沒有。”
“陛下,爲何要這麼做?”
衆人一愣。
黃立極嘆了口氣,一副“你們還是太年輕”的表情。
“陛下是什麼人?那是登基一月,就敢屠戮勳貴,血洗江南,大破八旗的雄主!”
“你們真以爲,他會被區區女色所迷?”
“那你們,也太小看陛下了,也太小看......坤寧宮裏的那位,和孫家的那位了。”
他的話,意有所指。
衆人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驚疑。
“首輔大人的意思是......”
“陛下的心思,深不可測啊。”黃立極搖了搖頭,壓低了聲音。
“他這是在......熬鷹!”
“熬鷹?”
“沒錯!”黃立極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他把我們所有人都當成了鷹!把我們放在這朝堂上,餓着,熬着,看着他和魏忠賢演戲。”
“誰先忍不住,誰先跳出來,誰......就是他要拔掉羽毛,折斷翅膀的那一只!”
“那魏忠賢,不是他的寵臣,是他的刀!是他的獵犬!”
“而我們......”他環視了一圈衆人,苦笑道:“我們,都是陛下的獵物。”
這番話,如同一盆冰水,從頭頂澆下,讓所有激憤的閣臣,都瞬間冷靜了下來。
他們仔細一想,越想越覺得心驚肉跳。
是啊!
以皇帝之前表現出的狠辣手段,他怎麼可能突然變成一個沉迷酒色的昏君?
這根本不合邏輯!
這分明就是一個局!
一個考驗所有人,甄別所有人的......陽謀!
“那......那我們該如何是好?”有人顫聲問道。
黃立極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說道:
“一個字。”
“等。”
“等陛下他......自己從坤寧宮裏走出來。”
“在此之前,誰跳,誰死。”
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當然,該有的本分,還是要做。比如,關心一下陛下的身體,提醒他天冷加衣。這,總不會錯。”
衆人恍然大悟,看向黃立極的眼神裏,充滿了敬佩。
不愧是首輔大人!
這份眼光,這份定力,我等萬萬不及啊!
他們哪裏知道,黃立極心中,早已是驚濤駭浪。
他剛才那番話,九分是猜測,一分是試探。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伴君如伴虎。
尤其是在朱由檢這樣一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瘋批皇帝身邊!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夾起尾巴,當一個最不起眼的“蟲豸”。
因爲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皇帝的“擺爛”,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當他再次走出坤寧宮的時候,整個大明朝堂,恐怕又要......天翻地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