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塵封的記憶被喚醒
夏安的指尖，帶着微涼的觸感，輕輕拂過恩憶的臉頰。那觸感像是一道微弱的電流，猝不及防地竄過恩憶的四肢百骸，讓她的身體瞬間僵住，連呼吸都漏了半拍。肌膚相觸的瞬間，過往五年被強行壓抑的悸動，如同沉睡的火山，驟然有了蘇醒的跡象。
她抬眼，撞進他那雙深邃的眼眸裏。那眸子裏翻涌着太多復雜的情緒，有探究，有懷念，還有一絲她看不懂、也不敢深究的情愫，像夜色下的深海，暗潮涌動，讓人忍不住想要沉淪，卻又帶着幾分莫名的惶恐。那雙眼睛，五年前就曾讓她徹夜難眠，五年後依舊有着輕易攪亂她心緒的魔力。
“夏安先生，請自重。”
恩憶猛地偏過頭，避開了他的觸碰，耳廓卻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陣熱意，那熱度順着脖頸蔓延，燒得她心慌意亂。她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還有幾分刻意維持的疏離，像是在提醒他恪守界限，更像是在提醒自己，“我們還在工作。”
夏安緩緩收回手，目光落在她泛紅的耳根上，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幾分，像是捕捉到了獵物的獵手，帶着幾分志在必得的玩味。他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雙手隨意地插在牛仔褲的口袋裏，姿態慵懶，修長的腿微微交疊，語氣裏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的調侃：“我只是覺得，五年不見，你好像變得很不一樣了。”
“人總是會成長的。”
恩憶轉過身，背對着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可微微顫抖的尾音，還是泄露了她的不安。她的指尖緊緊攥着衣角，指節微微泛白，布料的紋路深深嵌進掌心，帶來一陣輕微的刺痛，“時間不早了，夏安先生，我們該繼續拍攝了。”
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她怕自己會在他那雙過於深邃的眼眸裏，泄露了心底塵封已久的秘密，怕那些被她努力壓抑了五年的情愫，會像掙脫了束縛的藤蔓，瞬間蔓延開來，將她緊緊纏繞，讓她好不容易築起的防線，土崩瓦解。
夏安看着她挺直的背影，那背影帶着幾分倔強，幾分倉皇，眼底的光芒閃了閃，像是明白了什麼。他沒有再繼續追問，只是拿起桌上的白色西裝，轉身走進了試衣間。
試衣間的門被輕輕關上，發出一聲輕微的響動。
恩憶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抬手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頰，指尖的溫度燙得驚人。剛才的一幕，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讓她的心亂了方寸，那些被刻意遺忘的畫面，開始在腦海裏隱隱浮現。
她以爲，五年的時間，足以磨平所有的棱角，足以讓她和夏安之間，只剩下純粹的工作關系。可她沒想到，他的一個眼神，一個不經意的動作，就能輕易地撩撥起她心底最柔軟的那根弦，讓那些刻意塵封的記憶，隱隱有了破土而出的跡象。
拍攝繼續進行。
恩憶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她拿着對講機，站在攝影師馬克·李的身邊，目光緊緊地盯着鏡頭裏的畫面，時不時地提出自己的意見和建議，語氣專業而冷靜。
“這個角度再調整一下，突出他肩部的線條，西裝的墊肩設計很精致，要讓觀衆看到細節。”
“光線太硬了，把柔光箱再靠近一點，距離控制在一米五左右，這樣出來的光影會更柔和，符合復古的調性。”
“讓他的眼神再柔和一點，帶點懷舊的感覺，像是在回憶一段很珍貴的往事，對，就是這種‘欲說還休’的情緒。”
她的聲音冷靜而專業，不帶一絲一毫的私人情緒，仿佛眼前的人不是那個讓她魂牽夢縈了五年的夏安，只是一個普通的拍攝對象，一個需要她用專業能力去塑造的時尚符號。
可她越是刻意回避，就越是忍不住去注意他。
注意他說話時低沉悅耳的語氣，那聲音像是大提琴的琴鍵被輕輕按下，每一個音節都敲在她的心尖上；注意他走路時挺拔的姿勢，寬肩窄腰，步伐從容，帶着一股與生俱來的矜貴；注意他微笑時嘴角彎起的弧度，那弧度恰到好處，溫柔得能溺死人；注意他看向鏡頭時，那雙深邃眼眸裏一閃而過的溫柔，那溫柔像是穿越了時光，直直地落在她的心上。
這些細節，像一顆顆細小的石子，不斷地投進她的心湖，漾起層層疊疊的漣漪，久久無法平息。
夏安似乎察覺到了她的刻意疏離。在鏡頭前，他依舊是那個專業的影帝，完美地配合着每一個指令，擺出各種符合要求的姿勢，眼神、表情、肢體語言，都精準得無可挑剔。可在鏡頭的間隙，他的目光總會不經意地落在她的身上，帶着一絲探究，一絲無奈，還有一絲她看不懂的溫柔。
他會在她低頭看腳本的時候，悄悄注視着她的側臉，看陽光落在她的發梢，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他會在她和工作人員溝通的時候，聽着她清脆的聲音，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笑意；他會在她抬手擦汗的時候，目光落在她纖細的手腕上，眼底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
周圍的工作人員都沉浸在忙碌的工作中，沒有人注意到這兩人之間微妙的氛圍。只有經紀人李姐，偶爾會若有所思地看他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眼底閃過一絲了然。
時間在快門聲和指令聲中悄然流逝。當最後一道餘暉灑落在莊園的紅牆上時，馬克·李終於放下了相機，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對着衆人比了個勝利的手勢：“完美！今天的拍攝圓滿結束了！超出預期的好！”
工作人員們發出一陣歡呼，紛紛開始收拾器材和道具，臉上帶着疲憊卻滿足的笑容，準備離開這座復古的莊園。
恩憶站在莊園的草坪上，看着夕陽緩緩落下，將天空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色。遠處的樹木和雕塑，在夕陽的餘暉中，勾勒出模糊而溫柔的輪廓。晚風吹過，帶來一陣淡淡的花香，那是馬鞭草的味道，混合着青草的氣息，清新而治愈，讓人心情舒暢。
可恩憶的心裏，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填滿了，沉甸甸的，說不清是什麼滋味。有酸澀，有悸動，有懷念，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像一團亂麻，纏繞在心頭。
“在想什麼？”
一個低沉的聲音，帶着幾分慵懶的笑意，在她的身後響起。那聲音太熟悉了，熟悉得讓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恩憶的身體微微一僵，像是被施了定身咒，過了幾秒，才緩緩轉過身。
夏安站在她的身後，已經換上了自己的衣服——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搭配着黑色的牛仔褲，腳上踩着一雙白色的運動鞋，整個人看起來幹淨又清爽，少了幾分鏡頭前的凌厲，多了幾分少年氣的溫柔。他的手裏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那是她早上落在化妝間的，顯然是怕她着涼。夕陽的餘暉灑在他的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讓他看起來像是從舊時光裏走出來的少年，溫柔得不像話。
“沒什麼。”恩憶搖了搖頭，目光落在遠處的夕陽上，不敢看他的眼睛，語氣盡量保持平靜，“只是覺得這裏的風景很好。”
夏安走到她的身邊，和她並肩而立。他順着她的目光看去，看着遠處漸漸沉入地平線的夕陽，看着天邊的晚霞，像一幅絢麗的油畫。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像是在訴說一個塵封已久的秘密，一字一句，敲在她的心上：“五年前，你也在這裏拍過照。”
恩憶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撞得她頭暈目眩。她的瞳孔微微放大，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底滿是震驚，聲音帶着一絲顫抖：“你還記得？”
五年前的那個夏天，她跟着哥哥恩哲來這座莊園拍外景。那時候的她，還是個青澀懵懂的小姑娘，背着一台舊相機，那是她攢了三個月的零花錢買的，偷偷地跟在夏安的身後，拍下了一張又一張他的照片。她以爲，那些偷偷摸摸的瞬間，那些小心翼翼的喜歡，早就被他遺忘在時光的洪流裏了，畢竟，他那時候已經是小有名氣的演員，身邊圍繞着那麼多人，怎麼會記得一個不起眼的小姑娘？
夏安看着她震驚的樣子，嘴角噙着一抹溫柔的笑意，眼底的光芒像是盛滿了細碎的星光，璀璨而明亮。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帶着幾分懷念，幾分寵溺：“當然記得。那個時候，你拿着一台舊相機，躲在花叢後面，偷偷地拍我。被我發現了，還紅着臉，慌慌張張地把相機藏在身後，低着頭，不敢說話，像一只受驚的小兔子。”
他的話，像一把鑰匙，猝不及防地打開了恩憶塵封已久的記憶匣子。
那些被她刻意遺忘的畫面，如同潮水般洶涌而來，瞬間淹沒了她的思緒，清晰得像是發生在昨天。
她想起了五年前的那個午後，陽光明媚，天空湛藍得不像話。莊園裏的馬鞭草開得正盛，一望無際的紫色花海，像是一片夢幻的海洋，微風拂過，掀起層層疊疊的花浪。夏安穿着一件白色的襯衫，站在花海中央，微風拂過，吹起他的衣角和頭發，他轉過頭，對着鏡頭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而她，就躲在不遠處的花叢後面，舉着相機，偷偷地按下了快門。
她想起了那個瞬間，自己慌亂的心跳，發燙的臉頰，還有那雙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她記得，那時候他突然朝着她的方向看了過來，她嚇得手一抖，相機差點掉在地上，趕緊把相機藏在身後，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她想起了他走過來，腳步很輕，帶着淡淡的青草香。他彎下腰，看着她泛紅的臉頰，嘴角帶着溫柔的笑意。他拿起她的相機，翻看裏面的照片，當看到滿屏都是自己的身影時，眼底閃過的驚訝和動容。她記得，他的手指很修長，輕輕拂過相機的屏幕，聲音溫柔得能溺死人，帶着一絲笑意：“拍得不錯。構圖很有天賦。以後想拍的話，不用偷偷摸摸的，直接跟我說就好。”
所有的記憶，都清晰得像是發生在昨天。那些小心翼翼的喜歡，那些偷偷摸摸的瞬間，那些被她珍藏在心底的秘密，在這一刻，全都涌上了心頭。
恩憶的眼眶，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紅。她低下頭，看着自己交握在身前的雙手，指尖微微顫抖，聲音帶着一絲哽咽，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我以爲，你早就忘了。”
忘了那個偷偷拍他照片的小姑娘，忘了那個紅着臉不敢說話的小姑娘，忘了那個把他當作整個青春的小姑娘。畢竟，這五年，他走得越來越遠，站得越來越高，身邊的人來了又走，他怎麼會記得一個只見過幾次面的陌生人？
“怎麼會忘？”
夏安看着她泛紅的眼眶，看着她微微顫抖的肩膀，心裏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揪了一下，微微發疼。他的聲音低沉而認真，一字一句，像是帶着千斤的重量，敲在她的心上，“那個拿着相機，眼睛亮晶晶的小姑娘，我一直都記得。”
他頓了頓，看着她低垂的頭顱，看着她額前的碎發，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補充道，語氣裏帶着一絲她從未聽過的鄭重：“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你喜歡我。”
“轟——”
這句話，像是一道驚雷，在恩憶的腦海裏炸開，炸得她頭暈目眩，大腦一片空白。
她猛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底滿是震驚和錯愕，連呼吸都停滯了。她的嘴唇微微顫抖着，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知道？
他什麼時候知道的？
他既然知道，爲什麼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爲什麼還要在哥哥的生日派對上，對着衆人介紹說“這是我朋友的妹妹”？爲什麼還要任由那些流言蜚語滿天飛，讓她看着他和別的女明星的緋聞，一次次地心碎？爲什麼還要在她消失之後，沒有找過她？
無數個問題，在她的腦海裏盤旋，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夏安看着她震驚的樣子，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意，眼底帶着一絲愧疚。他伸出手，想要拂去她眼角的溼潤，卻又在半空中停住，轉而輕輕嘆了口氣，聲音裏帶着一絲苦澀：“從你第一次來攝影棚，看着我的眼神，我就知道了。你看我的眼神，和別人不一樣。”
“別人看我，要麼是崇拜，要麼是好奇，要麼是帶着功利的目的。只有你，你的眼神裏，藏着小心翼翼的喜歡，藏着不敢言說的愛慕，還有一絲……深深的自卑。”
夏安的話，精準地戳中了恩憶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像是一把刀，輕輕劃開了她塵封已久的傷口。
是啊，那時候的她，只是一個普通的中文系學生，家境平凡，長相普通，放在人群裏，毫不起眼。而他，是冉冉升起的新星，有着俊朗的外貌，精湛的演技，前途無量。他們之間的距離，像是隔着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她只能遠遠地看着他，不敢靠近，不敢言說，只能把那份喜歡，藏在心底最深處，藏在一張張偷偷拍下的照片裏，藏在一本本寫滿心事的筆記本裏。
“那你爲什麼……”
恩憶的聲音帶着一絲哽咽，還有一絲壓抑了五年的委屈和不甘。她看着他的眼睛，眼底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滑落，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草坪上，暈開一小片溼痕，“爲什麼一直把我當妹妹？爲什麼從來沒有回應過我的喜歡？”
夏安看着她滑落的淚水，眼底的光芒黯淡了幾分，帶着濃濃的愧疚。他轉過頭，看着遠處漸漸消失的夕陽，聲音低沉而沙啞，像是帶着一絲無奈，一絲遺憾：“那個時候，我剛進娛樂圈，前途未卜。我每天都在跑劇組，試鏡，拍着各種不起眼的小角色，拿着微薄的片酬，住在狹窄的地下室裏。我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裏，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紅，能不能在這個圈子裏站穩腳跟。”
“你是個好姑娘，幹淨，純粹，像一張白紙。你應該有一個安穩的人生，有一個能給你足夠安全感的人，陪你走過漫長的歲月。而我，那個時候的我，什麼都給不了你。我不想耽誤你，不想讓你跟着我一起吃苦，一起面對那些未知的風雨，一起承受那些流言蜚語。”
他頓了頓，轉過頭，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的眼睛，那雙眼睛裏，滿是真誠，滿是愧疚，還有一絲她從未見過的溫柔。他的語氣裏帶着幾分認真，幾分釋然：“而且，那個時候的我，還不夠好。我怕自己給不了你想要的未來，怕自己會辜負你的喜歡。”
恩憶看着他的眼睛。那雙深邃的眼眸裏，滿是真誠，滿是愧疚，還有一絲她從未見過的溫柔。那溫柔，像是一縷陽光，照亮了她心底的角落，驅散了五年的陰霾。
她的心裏，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蟄了一下，酸溜溜的，又帶着一絲難以言喻的甜。
原來，他不是不知道。
原來，他不是不在意。
原來，他的那些看似疏離的溫柔，不僅僅是對粉絲的客套，不僅僅是對晚輩的照顧，而是帶着一絲她從未察覺的小心翼翼，帶着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心動。
原來，她的暗戀，從來都不是一場獨角戲。
夕陽緩緩落下，最後一道餘暉灑在兩人的身上，勾勒出溫暖而柔和的輪廓。晚風吹過，卷起恩憶的發絲，也卷起夏安低沉的話語，在空氣中輕輕回蕩。
空氣裏，彌漫着淡淡的馬鞭草花香，還有一絲難以言說的曖昧，在悄然滋生。
恩憶看着夏安的眼睛，看着他眼底的真誠和溫柔，心裏的那些委屈、不甘、失落，在這一刻，都像是被夕陽的餘暉融化了，煙消雲散。
她伸出手，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嘴角，緩緩勾起一抹釋然的笑意。那笑容，像是雨後的彩虹，明媚而動人。
五年的時光，漫長而又短暫。
那些塵封的記憶，終於在這個盛夏的傍晚，被悄然喚醒。
而故事，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