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齊雲朗醒來時,窗外還是黑的,雨好像停了。
頭疼欲裂,嗓子眼冒煙,但身上很暖和。
他動了動,發現蓋着一床蠶絲被,很輕很軟,全是那女人的香味。
屋裏開着一盞暖黃色小台燈,齊雲朗側過頭,看見沈若清並沒有回裏屋去睡。
她趴在沙發旁茶幾上,就這麼睡着了。
爲了照顧他,她大概是一夜沒合眼吧。
從齊雲朗角度看過去,她趴在胳膊上,半邊側臉擠壓出了,可愛的嘟嘟肉,幾縷頭發貼在紅撲撲的臉上。
家居服領口徹底失守,兩團豐碩的軟肉,被擠壓到了極限,大部分都裸露在外,於桌面輕輕磨蹭。
一抹極淡的粉暈,在邊緣試探。
齊雲朗屏住呼吸,眼神一寸一寸地掃過,剛退下去的燥熱又卷土重來。
他想喝水,但他更想幹點別的。
男人輕手輕腳地伸手,指尖離沈若清只有一尺。
只要再往前一點……
“嗯……”
女人嚶嚀一聲,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眉頭輕皺,眼睫毛撲閃了兩下,慢慢睜開。
四目相對。
齊雲朗手停在半空,沈若清還迷糊着,沒搞清楚狀況,眼神懵懂而無辜。
“醒了?”剛睡醒的聲音,讓人骨頭發酥。
“啊……嗯。”齊雲朗猶不死心,膽大包天地,在她滑膩的臉蛋上,輕輕掐了一下。
手感好得想哭。
“沈書記,早啊。”
沈若清眨眼清醒了,急得直起身子,還沒來得及發火,就因爲趴太久腿麻了,哎喲一聲又往前栽倒。
這一次,沒有任何阻礙,一團讓齊雲朗想了一晚上的溫軟,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他的鼻尖上。
滿鼻皆香,觸感更是Q彈。
“操……”這是齊雲朗在窒息前,唯一的心理活動。
“你……唔……”沈若清想要撐起來,卻不知道按到了哪裏,身子更軟了。
“沈書記,你這是……要滅口?”
齊雲朗的聲音,從兩團雪白的擠壓中傳出來,悶悶的,壓不住笑意。
女人羞憤欲死,頃刻下定決心,不想活之前,一定要先把他幹掉。
……
周一,早晨八點不到,齊雲朗還沒怎麼睡醒,主要是左胳膊上架着幾塊板子——
沈若清的手藝實在不算高明,甚至有些粗暴,但多虧了她這兩三天的照顧,傷勢好轉許多。
這會兒被袖子蓋着,外人看不出門道,只當是走路有些拽。
他剛想去路邊早點攤,喝碗小米粥,就被一陣震耳欲聾的引擎聲,給弄沒了胃口。
“突、突、突、突——!”
一台早已看不出原本漆色的,柴油手扶拖拉機,排氣管子也不爲了過審,直接沖天噴着濃得化不開的黑煙。
拖拉機也不管什麼交通規則,更不管有沒有行人,哪怕旁邊有倆背書包的小孩,差點被卷進去……
開車的愣是方向盤都沒打一下,直勾勾朝着鎮政府,搖搖欲墜的大鐵門沖去。
吱——!
刹車大概是擺設,拖拉機頭撞在門垛子上,生生停了下來。
車鬥子裏顛了幾下,一張發黑起毛的草席子,差點滑下來,露出半截青紫色的人腳。
穿着解放膠鞋,腳後跟全是黑煤渣子,還沒來得及洗。
緊接着,淒厲的哭聲就炸了。
“當家的哎——!你死得慘啊——!”
“我的兒啊!你怎麼就不睜眼看看啊——!”
車鬥上滾下來三四個女人,還有倆滿臉是大鼻涕的孩子。
帶頭的女人看着才三十來歲,這會兒披頭散發,身上一件紅碎花褂子。
還沒等到地呢,就先往泥地裏一摔,那是真摔,砰砰作響。
“老天爺啊!還有沒有王法了啊!我不活了啊!”
齊雲朗本來想繞道走後門,這種事在柳雲鎮不少見。
但這拖拉機,正好把前門堵得嚴實,後面幾個男勞力,拎着化肥袋子,裏面裝着不知道是幹糧還是石頭,把窄路圍得水泄不通。
沒法子,齊雲朗只能用右手護着胸口,從人縫裏擠過去。
剛進院子,就看見綜治辦的門,大敞四開。
張達海不在吹風扇,反倒叉着腰,站在屋檐下台階上,肥臉油汗密布,嘴裏的牙籤都要咬斷。
旁邊站着王剛,還有幾個地痞,他們平時在鎮上遊手好閒,這會兒卻套上了,治安巡邏紅袖箍,拎着橡膠輥在手心裏敲打。
“哎喲,咱們的功臣回來了。”張達海一下就從亂哄哄的背景裏,瞅見了齊雲朗。
他也沒問,他這兩天去哪了,或者那胳膊是咋回事。
“大學生,這可是個好機會。”張達海往邊上挪了一步,給齊雲朗騰出了C位。
“你也知道,咱們這綜治辦,幹的就是這一行。
如今老百姓有困難,把這死人都要抬咱們飯鍋裏來了,這就是考驗你黨性覺悟的時候了。”
“主任,這看起來,像是哪家小煤窯出了事?”齊雲朗站着沒動。
“嗨,什麼煤窯不煤窯的,那是意外!
張覽張老板的場子,那也是爲了咱鎮經濟發展,做貢獻的企業。
這幫刁民,拿着死人想訛錢,這風氣要是助長了,那咱們鎮政府,還要不要臉面了?”
張覽,鎮長陳貴華的小舅子,柳雲鎮數一數二的煤老板。
難怪這死肥豬,急得死了爹媽一樣。
這事要是鬧大了,第一個掉帽子的,可能就是張某人,敬愛的鎮長姐夫了,接着就到另一個張某人。
“主任的意思是?”
“去,清場。”張達海手往拖拉機一指。
“不管你用啥法子,哪怕是把那草席子,給我扛去火葬場,也得在一個小時內,把這大門給我通開。”
“你要是搞不定……”胖子嘿嘿冷笑,“那這崗位你也別待了,咱綜治辦不養廢物。”
這是要把人往死路上逼啊。
門外那是十幾號死了親人、紅了眼的家屬,誰敢去搶屍體,誰就得準備好,被鋤頭開了腦殼。
張達海這借刀殺人,玩得倒是溜。
事兒平了,是他領導有方,事兒要是崩了,或者齊雲朗被人打死了,那是臨時工暴力執法,引發的沖突,跟他副主任沒半毛錢關系。
“行,我去,這可是主任您,親自交代的任務。”
齊雲朗也沒猶豫,轉身就返回大門口。
張達海又是猜不到結局,這軟骨頭果然是裝的,心狠着呢!
他立馬沖幾個拎棍子的紅袖箍揮手:“愣着幹啥?還不去給大學生幫忙!誰要是敢動手打人,就給我往死裏削!”
“得嘞!”幾個地痞怪叫着沖了上去。
……
鎮政府三樓,最西側辦公室,空調溫度開得很低,只有24度。
沈若清坐在,有些年頭的實木辦公桌後面,身上一套米白色職業套裝,長腿交疊在桌底下,無聊地晃着腳尖。
窗外的喧鬧聲,隔着兩層玻璃,都能聽見。
她側過身子,慵懶地挑起一邊百葉窗的葉片,往下一瞧。
正好能看見,穿着白襯衫,左手不太自然垂着的男人,正孤零零走向,隨時會爆炸的人群。
“傻瓜。”沈若清低罵道,有些擔憂。
明明人那麼精明,整天占她便宜,怎麼今天就傻乎乎往槍口上撞?
她雖然剛來沒多久,但也知道這柳雲鎮的礦工家屬,是最不能惹的。
人都要飯了,還在乎一條爛命?分分鍾和你同歸了。
張達海又是讓他去送死,這狗東西。
下面,幾個原本在外頭徘徊的紅袖箍,已經沖到了拖拉機前面。
“讓開!讓開!政府辦公重地,誰讓你們把死人往這兒停的?”
帶隊一個光頭,滿臉橫肉,上來就踹了一腳,還在突突冒黑煙的拖拉機輪胎。
這一腳用了死力氣,輪胎沒咋樣,車鬥子卻晃了一下,草席子滑開了。
這下好了,蓋着的駭人也露了出來,完全沒了人色的慘臉,炸開了一半的胸膛,煤渣子、凝固的黑血、破碎的組織,糊成一團。
“啊——!你們這幫殺千刀的畜生啊!”
紅碎花褂子的女人瘋了,連滾帶爬撲了過去,死死抱住光頭大腿,張嘴就咬。
“哎喲我草!”光頭大聲慘叫,橡膠輥也沒看準頭,照着女人肩膀就抽了下去。
“住手!”齊雲朗這時正好趕到跟前,趁着棍子還沒落下,右手快速探出,扣在光頭手腕上。
縱然只有一只手能用,他也是練過的底子。
一捏,正中麻筋,光頭手一鬆,棍子啪嗒掉地上。
“你誰啊?哪個部門的?找死?”光頭捂着手腕,瞪着眼睛罵道。
“綜治辦,齊雲朗。”
男人側過臉,眼裏全是冷冰冰煞氣,硬生生把光頭剩半截罵娘的話,給堵了回去。
“不想等會兒被人亂棍打死,就帶着你的人,滾到牆根底下去。”
光頭愣了一下,環顧四周。
確實,七八個本來還在後面,拎化肥袋子的男人,手裏不知道從哪抄起了,五花八門的家夥,正虎視眈眈圍了上來。
好漢不吃眼前虧,光頭攔着幾個紅袖箍,就往後退。
“行,你小子逞能,老子看你怎麼收場。”